- 面向兒童的博物館教育
- 王芳 彭哲主編
- 2806字
- 2020-03-17 10:57:32
三、發展孩子對中華文明“基于理解的熱愛”
北京故宮博物院第一次開放是在末代皇帝溥儀被逐出皇宮、他的家成了“故宮”之后。據說故宮博物院第一次對公眾開放那天,十萬群眾摩肩接踵,前去一睹皇宮寶藏風采。那些成為“展品”的,之前都是皇帝的寶貝,并不屬于人民。而寶藏本應屬于人民,起初成了展品后,它們卻和人民并不親近——給人的感覺都是高高在上的,博物院給人的感覺也是比較有距離感的。我24歲時到英國留學,從“去看看必到景點”開始接觸大英博物館,逐漸認識到,只要住的地方離博物館不遠,人們都是可以趁著空閑時沒事兒就去逛逛的,就像逛門口的小書攤。我拿著他們給小孩子設計的探索清單和工具去逛博物館,于是,我就像大學時通過《漫畫統計學》這本書愛上統計學一樣,愛上了博物館。
反思我自己對事物的認識發展過程,我發現,我也更喜歡看起來好玩的內容和更加輕松活躍、讓我更有參與感的表現形式。所以,在我愛上歐洲和美國的博物館之前,并沒有愛上我們國內這些莊重典雅的博物館。
但我越是游歷世界就越能感受到,內心對祖國和家鄉文明歷史的認可和理解,是一個人精神動力的源泉,更是令來自其他文化背景的人們理解自己的“憑據”。但對祖國和家鄉的熱愛,并不能來源于空洞的誓言和套詞。當我努力嘗試去培養身邊的孩子們能喜歡上中國的博物館時,我自己也逐漸愛上了中華文明和歷史。
博物館里的展品背后,都是一段段曾經真實存在過的歷史,這些展品穿越時空和我們對話,帶來遠方的信息,告訴孩子們它們從哪兒來。它們儼然成為弘揚中華文明、讓孩子了解中國歷史的關鍵載體。
寫到這里,僅僅是剛剛談完了博物館兒童課程設計的教學目標。而具體的博物館兒童課程設計細節則是更大的挑戰,需要博物館團隊、文化創意伙伴、教育者們、科技專業人士們在一起努力才能做好。在我看來,少了哪個群體都不行。每天和孩子接觸的老師們會熟悉孩子的認知發展規律和知識儲備情況,給他們提供最適合的挑戰和信息量;博物館團隊熟悉展品并且具備縱向和橫向的視角,能給課程搭建最合理的框架;文化創意和科技領域的小伙伴們則能用技術手段讓博物館里的展品鮮活起來,讓這些信息時代背景下的孩子們自然而然地被吸引。
當然,任何事情都會經歷從無到有、先有再優的過程。上述教學目標起初也許會讓人覺得實現起來比較困難,然而,帶孩子去博物館這件事,其實可以從簡單開始。
帶孩子去博物館最常見的方法,就是“讓展品生動起來”。如果大家相信人類天性好奇,那么就都能理解為何沒有孩子會討厭博物館。孩子們反感的,也許只是好不容易走出了教室和學校,還要完成不感興趣的作業、給自己塞進并不理解的信息,以及要到處走來走去消耗體力。
觀察細節,總是最好的辦法。沒有什么博物館參觀經驗的孩子,總是很容易走馬觀花,幾秒鐘看完了。但如果大人(故作)驚喜地發現某組陶器里居然有個鵝圈、某件磚雕上有只小老鼠或小螃蟹、某個琺瑯彩瓷鼻煙壺上有個怪獸、某件名人畫卷上的簽名很怪異,很少會有孩子不被吸引。接著,大人和孩子可以完全不理會展板信息甚至文物名稱,只看那些讓自己感到有趣的細節。此時,沒有設計就是最好的課程設計。
博物館首先須是一個讓人發現世界之大之美、讓歷史穿越時空和人們說“你好”的樂園,而不是一個“施教場所”。如果大人能讓自己忘掉課程設計,忘掉教育理念,忘掉內容大綱,和孩子一起看他們感興趣的細節,大家也許會擁有一段奇妙旅程。
如果大人和孩子已經投入地觀察細節,甚至一看手表發現居然已經過去了一兩個小時,這時我們就可以考慮讓展品來說故事。
除了文物較少的專業兒童博物館,目前世界范圍內都比較少見專門針對兒童策展的博物館展覽。和成人相比,兒童缺少很多可以輔助理解展覽的生活閱歷和閱讀經驗,所以教育者如果可以借助策展思路,拎出一部分展品,提煉出適合兒童的參觀路線,會大大提升他們的觀展體驗。而這提煉過程,就是在符合史實的前提下編故事。
南京博物院舉辦過一個特展——“喬治王時代——1714—1830年的英國社會”,在一個不大的展廳里,展示了四代喬治王的生活、時尚、軍事、統治等。
在那次展覽中,我們帶著孩子們看的第一個重點展品是一幅油畫。“這個油畫里的格雷先生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孩子們對它提出了第一個問題。我們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先說喬治王時代的“英國那些事兒”。“那時的英國,還可以買賣奴隸的,那時的英國,還喜歡憑著自己的海上勢力稱當世界霸主……”
“做奴隸很難受嗎?”很自然地,孩子們不理解。“如果你從小被強迫工作,還不拿工資,還可能被打,你是啥滋味?”“那稱當世界霸主不是很厲害嗎?”“如果你遇到一個喜歡靠打架強迫大家聽話的小朋友,你會喜歡他/她嗎?”
講完了這兩點,我們跟孩子說:“這個油畫里的格雷先生反對買賣奴隸,還反對戰爭,他呼吁用和平手段去解決問題。”小孩子們恍然大悟:“哦!那他是個好人!”
而這位格雷先生還和茶葉相關。傳言格雷先生曾救過中國(清朝)的一位官員,官員為了表示感謝,送給格雷先生一種上好的紅茶和一種配方,他喝過后非常喜歡,便讓倫敦的Twinings公司代為生產這種紅茶。后來,在格雷先生的伯爵府喝過這種紅茶的客人也都非常喜歡,Twinings公司經過他同意后開始量產,并以Earl Grey為名。
講到這里,話題自然展開:“假設,格雷先生穿越時空邀請小朋友們出席一個下午茶會議,你會選擇怎樣的服飾,格雷先生又會如何布置下午茶現場?”于是,孩子們就開始去茶具、服飾展柜觀察細節了,他們甚至還自發地找到了幾件盔甲和一個小斷頭臺玩具,然后說幸虧有格雷先生那樣的人,不然戰爭太可怕了。
如果以上兩點已經讓大人和孩子愛上逛博物館的感覺,那我想大家已經準備好了讓自己“半只腳”跨進文物研究領域,因為大家已經感受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不過請不要急于期待自己很快成為文物專家,因為這實在太難了。每個品類發展到一定階段,都會形成自己的審美標準,更何況一個已經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學科(考古學、古生物學、歷史學等),而它們的研究對象年齡跨度從幾百年到幾十億年不等。在此有個實用的建議:和各個領域的深度愛好者成為好友,不僅是考古學、歷史學、文物修復等直接相關專業,還包括材料科學與工程、船舶、機械等間接相關專業——博物館里的不少東西都在他們的研究領域內,比如瓷器、鄭和船廠、秦始皇的銅車馬、達·芬奇的降落傘。這些朋友們會給你帶來有趣的專業視角。
從“帶孩子逛博物館”到“設計博物館兒童課程”,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不過作為教育者,如果錯過博物館,那是非常可惜的。也許每天接觸孩子的一線老師們可以讓自己先去試著愛上博物館。
參考文獻
[1]簡·麥戈尼格爾著,閭佳譯:《游戲改變世界》,浙江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
[2]郭福昌、王長沛、陶西平主編:《借鑒多元智能理論實踐研究叢書 多元智能在中國》,首都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
[3]愛德華·P.亞歷山大著,陳雙雙譯:《美國博物館 創新者和先驅》,譯林出版社2016年版。
[4]鄭奕:《博物館教育活動研究》,復旦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