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要等到2044？”岳石看了看薛睿道：“男男女女，人千人萬，哪一個不說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2044 這一年，正是我們現在這個時代的孩子們長大熟透的時候。

“而我們現在這個時代的孩子們，有一大批‘特殊群體’，即留守兒童們。

“無論如何，我們完全不必懷疑他們能承接歷史賦予他們的未來使命。但是，在最需要愛與教育的少兒時代，他們無可奈何地缺失了這些內容。

“也因此，你很難要求他們平白地對這個世界，冒出許多不切實際的愛與悲憫。這樣的要求，能量不守恒，不是嗎？

“所以，等他們到了我們現在這個年齡的時候，他們或比現在的我們，更‘有種’。

“他們在面對這類矛盾的時候，也許更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并敢于激化矛盾且引爆這一切。

“由我們這個時代的年輕人種下不尊老的‘因’，會在這幫年輕人年老的時候，結出因循的‘果’來。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是為能量守恒?！?

薛睿臉上收斂了笑意，不屑地對岳石道：“你的未來期貨，怎么全無美感，且透著赤裸裸的惡毒呢。

“我不相信人類會沒有智慧解決不尊老的問題，非得留待2044才爆發，只為證實你所謂的‘因果’嗎？”

岳石依然嬉皮笑臉道：“你以為未來的一段時間里，人們有閑工夫去解決這類矛盾嗎？老齡化社會的矛盾會越來越大。

“而像你這樣的人，早早就不差錢了，等你老了，還能不‘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嗎？

“知道我們為什么要打電話，讓你孫子通知你在家待三個月不要出門嗎？因為我們在那時，要空出三個月的時間，給公交車以及廣場上的‘留守幫”一個長考的周期。令在公交車上和廣場上‘無所事事’的他們，做深切的反思。

“聽過beyond的歌曲《光輝歲月》嗎？里面有這么一句歌詞:繽紛色彩顯出的美麗，是因它沒有，分開每種色彩。

“我們刻意用三個月，為‘留守幫’分開每種色彩……

“一個時代的背景里，假如沒有了老年人，年輕一代人，和死亡之間就沒有了任何屏障，就可以一眼窺見死亡的影子，然后，是孤獨寂寞冷……

“三個月，足可以令這個世界，由內心真誠地呼喚老年人的出現?！?

薛睿不屑道：“這就是你眼中的報應不爽以及‘未來的智慧’嗎？這不會是僅僅你臆想中的藝術層面新世界吧？”

岳石接著說：“你是做期貨研究出身的，不會不知道，依據墨菲法則：接下來還會有更嚴厲的內容，在等著你呢。

“就在你得知來自楢山節考的通知時，你已經訂好了三天后去往蕭山機場的機票。”

薛睿詫異道：“蕭山機場？我去那里做什么？”

岳石笑道：“你還不知道呢，在2044年之前，你已經保持了每年飛一次蕭山機場，累計十五年了。在蕭山機場落地后，你會立刻乘車前往海寧。

“你永遠不會獨行，這不是你一個人的行走。陪你一起去海寧的，是烏央烏央、難以計數的一大群人呢。

“你也許怎么也猜不出，海寧和你有什么關系。但我可以告訴你:徐志摩的墓地，就在浙江海寧市西山公園內。

“在2028年，我們楢山節考公司，就已經完成了這樣一項研究成果：可以通過儀器，輕易檢測一個人的出軌史——包括肉體出軌和靈魂出軌。

“無處可藏的人們，只能面對現實，放棄在可以掖著藏著時代的虛偽和矯情。并因此，而深刻反思。

“也因此，每年的清明節，就派生出一類全新的活動項目:有很多很多的人，會懷揣了自己的‘出軌鑒定書’，奔赴徐志摩墓前，為自己當年為了隱藏自己，而不顧羞恥地罵過他，做最深切的懺悔。

“當然，這個隊伍里，也有你薛睿挺拔的身影。”

薛睿大笑道：“在海南這一片魚龍混雜的地面上待了那么久的我，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沒有理由去罵徐志摩的。也因此，海寧的人潮人海中，沒有我的影子，只有你在躑躅前行?！?

岳石道：“我且想去呢，奈何分身乏術啊。

“因為，每年從海寧再歸來的隊伍里，有不少人，會一齊聚集到我這里，為當初他們的魯莽，來向我做最誠摯的道歉。

“而我，就大度地笑笑，緩緩道:平身平身……”

薛睿嗔道：“你這小心眼啊，怎么說你好呢？只那點破事哦，怎么就念念不忘了，好大事啊?！?

岳石道：“你不懂你不懂。不為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薛睿想自己沒有過類似經歷，無法因此走進岳石的內心，來體會他心中深切的痛。索性不再糾結這些事情。

岳石這時對薛睿說：“我這里還有一箱黃皮呢，不如叫人開車幫你送到你們小區，你跟了去，把黃皮拿回家，再跟車回來接上我，我們一起去萬綠園走走。這時候沒有了太陽，正是散步的好時候?！?

行走在萬綠園的塑膠跑道上，薛睿還在想這世界上怎么還會有岳石這么偏激、較真的一類。

當然，薛睿也沒有忘記岳石曾經說過：很多時候，人類的進步，往往是那些較真的人，來促進的。

薛睿想偏激與較真這種事，往好的方面想，也是愛憎分明的外在特征。

薛睿正亂想著，就聽見岳石在問：“你和金璠，打算什么時候結婚??？”

薛睿答道：“我到想越快越好。畢竟年齡也不小了?！?

“想法正確?！痹朗溃骸白钪饕氖强梢栽琰c要個孩子。

“如你所言，現在的你，和從前的你，因為新陳代謝的關系，是完全不同的物質構成，而不同物質構成的你，是由記憶聯系在一起的?！?

薛睿不解道：“你怎么突然又想起要背誦我的語錄了？”

岳石笑道：“我們和孩子之間，也是不同的物質構成。盡管孩子是一個獨立個體，但他最初的物質構成，也來自父母。從這個意義來說，孩子就是父母的‘身外化身’。

“人類，就是通過前赴后繼，完成生命延續的。孩子從來不單純是一個獨立的個體。

“你的孩子，和幼年時代住在合肥舊宅里的你，都是另一個你。所以，盡快完成生兒育女的使命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