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石把這頓海鮮打邊爐安排在了室外，這個時候，涼風習習，正是最舒服的時候。

“你并非沒有一絲絲道德瑕疵的完人。”薛睿對岳石說道，同時腦海里浮現出晶晶姑娘來。

當然，他不會傻到推出這個重要論據，以說明自己的觀點。

察覺到岳石并沒有太大的不安反應，薛睿繼續說：“你的矛盾在于，你同時還保持了高度的道德潔癖。

“比如素食大法這種事，能構成你的困惑和憤憤，也非常令人難以置信。

“我們人類如果只吃素，是不會進化到今天這么優秀的程度的。我們新陳代謝所需要的蛋白質，更適合從動物食品里獲得。

“所以，在中醫里，如果遇到一個嚴重胃病患者，醫生或許會建議煲一鍋粥，粥里適當放一些肉糜。因為這樣可以補充胃部細胞組織損傷所需要的蛋白質。

“而在這個時代，越來越多關于吃素的聲音，在人群中有著相當的支持率。

“吃素有利于健康，使得素食大法有了發展壯大的需求，素食大法的理直氣壯，牛逼哄哄，是時代賦予的，有其合理性。

“這些，都不構成你討厭素食大法的理由。

“那么一大盤五指山野菜，被你消滅了一多半，你對素食的愛，天地可鑒。

“你所受不了的，或者說你所深惡痛絕的，是素食大法總愛拿殺生說事，以道德綁架非素食主義者。

“楢山節考里的偏激和你內心里的偏激遭遇了，產生了共振。

“我猜你想復制楢山節考的偏激手段，以道德綁架脅迫素食大法的道德綁架，美其名曰‘求仁得仁’。

“我不知你最終用什么手段完成請君入甕，來宣泄你透著著邪惡的快感。但，這是典型的又當又立。”

岳石哈哈大笑:“透過偏激窺探真理，是解決矛盾的不二法門。

“否則，黏答答的糾纏不清，此起彼伏，終究于事無補。我負責捅破這層窗戶紙，讓一切赤裸裸，都別藏著掖著，通過大亂得到大治。”

“百善孝為先，論心不論跡，論跡貧家無孝子；萬惡淫為首，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少完人。”薛睿說完這一句，察覺到金璠扭臉朝他這邊看了一下，又很快轉過臉去，繼續低頭吃飯。

“聽說過這句話嗎？”薛睿問岳石道：“你的楢山節考計劃，就是植物的那點破事，能不能鬧出你想要的動靜，我不感興趣，我真正擔心的是你的鞭尸計劃。

“換成其他人，聽到你的這些胡言亂語，都不會搭理你。偏偏我，還有著憂患意識。

“因為我相信人類的生存秩序不完全是由人類的自覺來完成的。否則無法解釋在沒有文明、沒有科技的時代，人類是如何得以度過滅頂之災的。

“我堅信冷戰之后的八十年代，這個世界集中出現的一批大神絕非偶然，那是沉寂已久的世界的一次爆發。大神出現在各個領域，他們無不是憑一己之力統治著他們所在的領域，甚至包括政治人物……

“時間到了二十一世紀，大神們好像突然就閃了，人們無奈之下開始新一輪滅神運動，同時呼喚團隊精神，本質上是時代變得平庸。

“我的成長，完整度過了這整個八十年代，因此記憶深刻。這種現象的出現，在我的理解，是神跡。

“延續這樣一種認知，我對你現在熱衷的‘看穿未來者’的批量出現，居然并不懷疑其真偽，而且還認為這是另一類象征這個時代即將發生巨變的開場哨。

“你想想，你的那些妄念，除了我搭理你，還有誰？當然，單娟不算，她只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腦。”

岳石扭過臉去，用他的眼神找到單娟的眼神，然后凝在那里說：“小薛所言極是。”

單娟笑了：“你不用聽老薛的忽悠，他是能把什么蛋都和愛情扯到一處的。是比特幣，是比特幣令你黃袍加身的。”

岳石夸張的長嘆道：“長嘆息以掩涕兮，老薛強行幫我們升華到藝術層面，但我們依然頑固地堅守在物質層面。

“而我現在所有計劃的的難點，也就是無法繞開物質層面。”

“人類的美好愿望和終極浪漫從來都不曾匱乏過。比如，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但所有的夢想，都是要受限于時代的技術和資源的。”薛睿總結道：“知道我為什么要說‘萬惡淫為首，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少完人’嗎？

“你如果只想通過領先一步，截胡未來的利益或能量，雖然虛妄，但邏輯還在。

“但你還有鞭尸計劃，要殺個回馬槍，上溯到遙遠的從前，去追溯從來有之的男人的骨子里的渣。

“知道什么叫‘論跡不論心’嗎？你不能為了證實‘無男不渣’，就拉了眾人來‘論心’，陪了你共同渣過。”

岳石并未如薛睿預料被問住，反而笑得很詭異：“你怎么知道我的追溯，只是論心而不是論跡呢？”

“你一定很奇怪，我追逐著‘看穿未來’，而最深切的惦記，卻不全是未來，而是從前。

“探索未來，是人類一以貫之的目標，而我，其實更感興趣的是源頭，是從來有之的一切。”

薛睿道：“知道我為什么會和你說我的合肥行嗎？我在那‘古代’的宅子里，真實地感覺到了穿越。

“這種感覺是如此神奇，單純就物質本身而言，因為新陳代謝，現在的我和少兒時代的我，是由完全不同的物質構成，但我卻憑記憶回到那個物質狀態的我。雖然物質完全改變，但記憶是在新陳代謝過程中完成了不同物質之間的傳遞的。

“你可以努力的方向，只能是通過未知手段，翻譯記憶以尋找或回到從前，這就是所謂的‘論心’，你告訴我，你怎么‘論跡’？

“再說了，姑且不論‘論心’的技術問題和資源問題能否解決，單純只就‘論心’的前提條件而言，是我還存在著，是我的存在承載了記憶。

“而你惦記的，卻是溯源那些已經不存在的一切，那些早已被‘毀尸滅跡’的一切。何其荒唐！”

“我說‘論心’，已經是在神化你了，而你，卻還有惦記著‘論跡’。

“時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回味，即是‘論心’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