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現在這個工作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藉由那些大腦控制器，去體驗不同的世界；同時，讓我有更多的時間和理由沉浸在我跟妻子那些美好的回憶里。但是，盡管我刻意尋找，我再也沒能找到那個安老師的大腦控制器，也許是根本不允許我找到。不知道妻子和女兒怎么樣了，這讓我心急如焚。

在我看來，要解開人類感情的密碼，應該由人類學家加上心理學家才有機會，找我這樣的理工男純粹是瞎耽誤功夫，不知道弗蘭克是怎么想的。當然，興許他們早已嘗試過各種人等，實在不行才拿我來碰碰運氣。

轉眼二十多天過去了，我工作沒什么進展，只是搭了一個自己都看不過眼的數據模型，我相信弗蘭克是不會放過我的。

預感到下一步的境地會有多么悲慘，我只能最后掙扎一下，于是在系統里呼喚弗蘭克，他的聲音又出現了。

“Hello，莫銘，我看過你的數據模型，沒什么進展啊，還不如以前的呢。”

“弗蘭克，你以前找的人也都是高手，所以我說過不要對我抱什么希望嘛，唉，算我倒霉。我想來想去，推薦我來的肯定是岑鈺，她對我的印象其實還停留在中學階段，也就是說，她覺得我跟我太太當年挺好的，以為我在這方面頗有心得。也罷，這事兒我認了，那能不能再讓我見見我太太，讓我找找當年的靈感呢？”

“可以，”弗蘭克答應得很爽快，“我給你看視頻的許可。”

“不，我是說通過那個安老師，讓我通過他跟我太太交流交流。”

弗蘭克沉默了。

我知道技術上一點問題沒有，但是對弗蘭克來說風險很大，萬一我一沖動，說出什么來，他是承擔不起的。

良久，不知道弗蘭克是自己想明白了還是請示了什么人，緩緩地說：“莫銘，按說這樣的要求是絕對不可以的，這也違反了你當初跟我們簽的協議。但是，鑒于這件事一直沒什么突破，你也差不多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我就給你一次機會。但是控制權不能全給你，只給你一次控制安老師的機會。但凡有什么差池，你要明白，你的老婆孩子都有危險，你自己會被我埋在地庫下面，永世不得翻身。”

“沒問題。”我答應道。我知道自己是做不出來這道題了，這也是搏一個跟妻子女兒告別的機會。

一個圓柱體慢慢靠了過來，跟我連接上，瞬間讓我又回到熟悉的世界。

安老師正走在一條安靜的小路上，我很熟悉，因為我每天正是從這里回家，他手上依然拿著一支棉花糖。

也不知道換換花樣兒，女兒這個年紀糖吃多了不好，我心里嘀咕著，但是按捺住了，弗蘭克只給我一次控制這個機器人的機會，我可不想浪費。

按響了門鈴，出人意料，開門的竟然不是妻子，而是女兒。

女兒的神色顯然有些慌張，一開門就說：“安老師，快救救媽媽，她暈倒了。”

啊？我先急了眼。好在這個安老師身手也比較敏捷，立刻跟著女兒沖進了屋子。

妻子倒在臥室的床邊，還穿著睡袍，臉色蒼白，顯然是起床不久就暈倒了。現在家里都裝有緊急呼救裝置，連接到市醫療中心。安老師立刻摁下了按鈕，緊接著給妻子做心肺復蘇。我也顧不上什么嫉妒不嫉妒了，焦急地看著妻子白皙的面龐，祈禱著她沒事。

醫療系統一接通，臥室的電視屏幕立刻轉換成了遠程診療視頻，一個漂亮的女醫生出現在屏幕上，當然她也是個機器人，一邊詢問情況，一邊指點著安老師給妻子做檢查。

家里有個急救箱，里面有些必備藥物，還有基本的檢測儀器，只要一連上醫療系統，所有的數據都可以傳到市診斷中心。

可是這個安老師翻來翻去找不到急救箱在哪兒，我心急如焚，罵著這小子太笨。不過人家也冤枉，急救箱雖然家家必備，放在哪兒可不一定。妻子把它放在更衣室里，一般人怎么猜得到呢？

我終于按捺不住，行使了我唯一的一次控制權，指點安老師找到了急救箱，把檢測儀連到妻子身上。

檢測結果很快出來了，妻子血糖過低，間歇性心率不齊，造成暈倒。進一步檢查還要去醫院，但是問題不應該太大，過度勞累可能是主要原因。

我禁不住潸然淚下，當然只是在自己腦海里。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妻子承受了多大的悲傷和壓力啊！

救護車很快趕到了，醫生給妻子打了一針，她終于悠悠醒了過來。女兒大哭著撲在她懷里，安老師安撫著想把女兒抱開，她死死抓著媽媽不撒手，想來剛才是嚇壞了。

妻子迷茫地看著四周，看到女兒滿是淚水的臉，她泛起了一絲笑意，眼神也突然亮了起來：“安琪，我剛才看見你爸爸了。”

她的目光，跟當年中學的時候一模一樣。

我緊緊地盯著妻子，當然用的是安老師的眼睛，我祈求著它不要離開，一秒鐘也不要離開，因為眼前的這個女人，是我的人生意義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