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鋪位上，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黑了下來。我躺在床上，視網(wǎng)膜上閃爍著我的積分已經(jīng)變成了“-40”，也就是說忙乎了這一天，我掙了十個積分。如果想看看家人，我不僅要抵扣眼前的負分，還要再掙50分，那至少得再等九天。

我心里無比郁悶，盼望著時間趕緊過去。現(xiàn)在的自己，除了工作和睡覺，還能干些什么呢？原來無聊也是如此痛苦。

突然從旁邊的桿子上滑下一個人，站在我床邊。我下意識地以為是史密斯，正要起身，他卻伸出手，對我說：“你好，E10，我是E09。”

我抬頭一看，天哪，頭盔顯示屏上竟然是個金發(fā)碧眼的大美女，正笑盈盈地看著我。

我坐起來，也伸出手：“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雖然明知道人家現(xiàn)在跟我一樣，只有頭盔下的大腦是生命體，可是顯示屏上的美女頭像還是讓我有些局促，終歸那是人家當年的本來面目。

E09 指指我的床：“我可以坐這里嗎？”

我趕緊騰了騰地方：“當然可以。咱們這兒允許串門嗎？”我開玩笑地說。

E09點點頭說：“沒問題，咱們這兒除了執(zhí)行任務，其它時間還是挺自由的，聊天吃飯都可以，不然多無聊啊。”

我說：“是啊，我正發(fā)愁這時間怎么打發(fā)呢。”

E09笑了，說：“剛來的人都這樣，慢慢地朋友多了就好了的。我原名叫賽琳娜，來自烏克蘭，你呢？”

哦，烏克蘭美女，名不虛傳，我心想。

“我叫莫銘，來自中國。你的中文說的不錯呀，你去過中國嗎？”我好奇地問。

“哈哈，哪有。你聽我說的是中文，可我聽你說的是烏克蘭語。咱們雖然不能象史密斯一樣同時跟多個人用多鐘語言交流，但是一對一還是可以的，這就是咱們當機器人的福利。”

看來在這里還能交到不同語言的朋友，我心里開始愉悅起來。

“那你來這里多久了？”我問。

賽琳娜的聲音變得有些遲緩：“唉，已經(jīng)快一年了。一年前我出了車禍，除了頭部，身體其他地方基本上都廢了。”

“那你是自愿來這里的嗎？”

她點點頭：“那當然。我有個五歲的女兒，我還想看著她長大呢。”

我想問的問題太多，但是我知道我們的對話可能都在監(jiān)控之下，在不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的情況下，自己還是少說為妙。

“莫銘，那你呢？”

“我得了絕癥，所以到這兒來撞撞運氣。”我盡量簡單地回答。

“你覺得這里怎么樣？”

“嗯，很難說，跟我想象的還是有些不一樣。”說實在的，跟我想象的太不一樣了，不過我還不想跟她抱怨什么，誰知道她跟史密斯的關系怎么樣。

等了片刻，賽琳娜聽我不說話，就自顧自聊起來。

“我剛到這兒也特別不適應，整天想哭又哭不出來，但是想到總比死了強，我還能看到女兒呢，也就都忍了下來。慢慢地，我交了很多朋友，也找到了很多樂趣，覺得這兒還是挺有趣的，就是史密斯也不是看著那么可憎了。”

“哦，是嗎？”我不置可否，隨聲應和著。

“你知道嗎？我們可以一起做很多事情，比如說把你我的信息極相連，我們可以一起吃飯，看電影，逛公園，雖然都是虛擬的，沒有真實的那么過癮，但也是很不錯的。”

這確實讓我很驚訝，岑鈺沒給我介紹過。

說著話，賽琳娜在自己的身體側(cè)面按了一下，一個小閥門彈了出來，出現(xiàn)一個插座。她沖我努努嘴，示意我做同樣的動作。我想起之前岑鈺做的，在自己腹部按了一下，彈出的還是那個金色的插頭。賽琳娜把那個插頭拉過來，接到了自己的那個插座里。瞬間，我覺得眼前一暈，眼前出現(xiàn)了一桌豐盛的宴席，有烤肉，面包，黃油，甚至還有伏特加，桌邊坐著賽琳娜。

“你新來乍到，今天我請你吃飯，就算是我歡迎你，以后你可要請我吃中餐喲。”賽琳娜的聲音傳來。

我心中充滿了感激：“沒問題，真沒想到還可以這樣，下次我請你吃烤鴨。”

說著話，美食入口的感覺傳了過來。我跟賽琳娜頻頻舉杯，伏特加入肚，居然還有了微醺的感覺。我的話也多了起來。

“今天咱們干的都是什么活兒？這不就是搶人嗎？”我問。

“嗯，這活兒經(jīng)常干。我剛開始的時候也不理解，后來史密斯跟我們解釋了，這些人長期生存在封閉的部落里，近親結婚，生下的孩子很多都有遺傳病。咱們把他們強行送過來，是要進行基因編輯治療，然后再把他們送回去。當然，這本身也是一種試驗。”

“試驗？”我正想把在實驗室看到的那些孩子的頭顱的事說出來，但終歸不是真的醉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莫銘，我跟你說，過去這一年，起初我特別痛苦，可是慢慢地，很多事情我理解了，心里也平衡了，現(xiàn)在心情越來越好，也不用擔心皺紋，老啦這些事，時間過得飛快。興許哪一天，我們真的又能重新做人，長生不老呢。”

聽到賽琳娜說“重新做人”這個詞，很象剛出獄的犯人用的，我忍不住想笑。但不管怎么說，跟賽琳娜這么一聊，然后不管真假喝頓酒，我的心情好了不少。

不過顯而易見，今天這頓飯是用賽琳娜的積分請的，以后一定得回請，自己趕緊掙積分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