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辱使命
- 銜刀萬里
- 真的困
- 5482字
- 2019-12-10 22:11:48
一片陰云飄過,天空漸漸暗了下來,早些時候還是陽光大好,這頃刻之間,天氣轉涼,寒風乍起,卻是又要變天。丁勉斜坐于雪地之中,神情蕭索,雙目微閉,靜靜等待死亡的到來。想起這兩日
一片陰云飄過,天空漸漸暗了下來,早些時候還是陽光大好,這頃刻之間,天氣轉涼,寒風乍起,卻是又要變天。丁勉斜坐于雪地之中,神情蕭索,雙目微閉,靜靜等待死亡的到來。想起這兩日勞命奔波,終究還是功虧一簣,心有所惜,不覺輕輕嘆了一口氣。
成是非這兩日也是疲于奔命,將才更是險些喪于丁勉之手,當下也是不愿多生枝節,眼前兩人想是絕無可能投降,殺了也沒什么要緊。一個眼神,左右三位長老便是心領神會,緩緩上得前來,那婦人雙掌立勢,便將舍命相搏。
那紅衣長老率先發難,拳風似火,施展開來,奔襲而去。那婦人不敢相接,急急翻身躲避,可身形稍微一轉,那雙鐵爪卻是隨即而至,那婦人雖說力道上有所欠缺,身形變化并不算快,可時機、分寸拿捏的卻是恰到好處。只見她不做停留,身體后探,腳下生力,借機翻轉,卻是到了那青衣長老身后,舉手一掌,便將劈下,可紅衣長老神拳轟然而至,婦人迅速回招,腳下一點,后掠一丈開外。
那婦人亦是不多見的高手,對戰褐衣長老也是不落下風,可那紅衣長老是為這五行長老中排名第一的高手,加上那青衣長老,剛一交手,那婦人便只有閃躲,更無半點還手之力。紅衣長老心中帶怒,一套拳法有如暴風驟雨,鐵拳勢大力沉,轉瞬之間,向著那婦人接連攻出三十余拳,拳拳皆有開山裂石之威。青衣長老亦是不遑多讓,一雙鐵爪虎虎生風,只取敵方要害,那婦人閃轉騰挪,虎威之下不敢相接,雖說接連躲開殺招,模樣卻顯得十分狼狽。
雙方再斗上十余招,那婦人支持不住,翻滾在地,紅衣長老殺心大起,右拳內勁充盈,向著地上的婦人疾攻而去,婦人避無可避,只得積聚內力,舉掌相接。“砰”的一聲,拳掌相接之下,直直滑出兩丈之遠方才停下。那婦人心中氣血翻涌,一陣惡心,嘔出一口鮮血,顯然是受了很重的內傷。
那青衣長老并不打算就此罷手,一雙鐵爪襲來,抓住婦人雙臂,只聽得“咔嚓”兩聲,那婦人驚聲嚎叫,面色猙獰,雙臂已是盡皆斷了。婦人動彈不得,躺在地上,雙目緊閉,不停地喘著粗氣。
丁勉不忍見此情景,今日之事,受自己所累也好,或是如其所言,雙方另有緣由。可這眼下,已是回天乏術,倒不如死了干凈。至于鐘寧,也許這就是他的命吧。當下大聲吼道:“成是非,今日落于你手,縱心有不甘,也沒什么好說,還請給個痛快。”
“別急,我當然會殺了你們。”成是非今日于丁勉手下,受此重創,就是三年五載之間,內傷可得痊愈,可這些年間,正是多事之秋,神教用人之際,亦己大展宏圖之時。自己這么一傷,余生恐是碌碌無為,想到此處,心生憤恨。當下向著屋內厲聲喊道:“還沒找到兩個孩子么?”
這時褐衣長老左右各挾著一個孩子走了出來,兩個孩子不停的掙扎,可這雙臂就像是鐵索一般,任其如何掙扎,卻是紋絲不動。
兩個孩子看到眼前的慘象,哪里還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鐘寧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先前丁勉于鬼醫處,雖說中毒頗深,可今日兇險更甚往昔。即時便梨花帶雨,不停的大聲哭喊道:“丁叔叔、丁叔叔……”幾聲之后,見丁勉依舊是雙目緊閉,閉口不答,便轉口向著成是非道:“求求你,我跟你們走,你們不要殺他們,我跟你們走,求求你,你們不要殺我丁叔叔……”
白若溪更是如瘋了一般,里推外搡,可就像是掉入了泥沼一般,她越是掙扎,就陷得越深。口中不停的大聲哭喊著母親。可那婦人重傷之下,哪還能說出一個字。那小妮憤恨之下,一口咬中了褐衣長老的手臂,褐衣長老手臂吃痛,輕喝一聲,將白若溪甩將出去。白若溪翻身爬起,向著母親疾奔而去,卻被紅衣長老一把擒住,任其不斷廝打,卻是再也掙脫不開。
丁勉見此,心有不忍,當下呵斥道:“鐘寧,莫再求他,死便死了,又有什么大礙。不許再哭。”轉口又向著成是非道:“時至今日,還請速速動手。”
鐘寧聽得此言,強壓住眼中的淚水,便不再言語,只是不停的抽泣。
成是非冷笑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轉口又向著紅衣長老言道:“霍長老,你和賀長老帶著兩個孩子先行離去。”隨后又面向褐衣長老道:“屠長老,大事要緊,莫再橫生枝節誤了大事,我和二位長老先行回總教,這兩人已是強弩之末,就交給你料理了,千萬不要再出了什么茬子。”
褐衣長老知曉此事利害,當下謙聲回道:“這是自然,圣使盡管放心。”
“那是最好。”言罷,那屠長老便將鐘寧交于霍長老,賀長老攙起成是非,此等情形之下,兩個孩子再將哭鬧終是無用。成是非受傷頗重,無法施展輕功,三人帶著兩個孩子只得緩緩離去,片刻工夫,業已不見。
待得人行稍遠,屠長老回過身來,移步那婦人身前,見那婦人雙眼緊閉,嘴角不停的抽動,口中念念有詞,想是受傷極重,沒有多少時日了,頓時心生得意,神情鄙夷輕斥道:“哼,跟神教為敵,該是如此下場。這我便是不殺你,怕你也是活不過這一個時辰。今日福祿雙至,倒是省了我們許多麻煩,哈哈哈…”
那婦人受傷過重,一句話也說不出。那屠長老見此又得意的向著丁勉說道:“這舉世無雙的丁大俠,可惜啊,真是可惜。”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搖著頭,活脫脫一幅小人嘴臉,和他這一幅仙風道骨的容顏裝扮極其不稱。
丁勉輕閉著雙眼,輕蔑的笑道:“呵呵,要殺便殺,哪有這些個廢話。今日我教導無方,自食惡果,也是怨不得別人,動手吧!”
丁勉已知今日回天乏術,只求速死,以免招人凌辱,卻不料屠長老跟著言道:“我也并不是非得要殺你?久聞丁大俠天刀十八式快如閃電,凌厲迅捷,不知可有什么刀譜存世么?如今你這傳人已死,雙臂已廢,如此精妙的刀法要是失傳了著實可惜,不如你將它傳了我,我發誓既往不咎,定保丁大俠無虞。”
丁勉聽聞此言,如聽聞了什么有趣的笑話一樣,雙目生光,哈哈大笑起來,“宵小之輩,真是狂妄無恥已極。若是真傳了你,卻不說你不殺我,我又有何臉面茍活于世呢?真是羞煞了先祖,哈哈哈!”
屠長老臉色稍顯難堪,咬牙切齒道:“好,敬酒不吃吃罰酒,今日我便送你最后一程。”言罷舉掌作勢便將下劈。
丁勉雙目微閉,淡然赴死,卻聽見不遠處傳來一句“住手”,聲音渾厚激昂,有如奔雷。丁勉心中一驚,雙眼豁然睜開,發現一柄五尺寬刃大劍已飛至身前,那屠長老右掌如若再行劈下,怕是要被斬做兩截。當下便回掌收身,腳下發力,向后掠去。
丁勉這才發現利劍之后隨著一人,身著灰色輕裘,身形魁梧,面如刀刻,雙目有如明火,堅實有力。竟是開山劍楊覺至此。原是楊覺見事態緊急,單劍飛擲,自己便施展輕功,舍下胯下之馬,飛身前來。遠遠尚有一騎人馬狂奔追隨,片刻之間也已經到得身前。丁勉識得,正是那鬼醫常百草。
楊覺雙目掃過,不由分說,舉掌向著屠長老便攻了過去。屠長老知是不敵便心生退意,當下也只是稍作抵擋,尋了一個間隙,運起輕身功夫,身如利箭,遠遁而去,口中大聲喊道:“好一個開山劍,我們后會有期。”楊覺見丁勉傷重,便不再追。轉身移步丁勉處蹲下身去,問道:“常先生,怎么樣?”
“性命倒是無妨,只是這雙臂已廢,以后怕是使不得刀了。”鬼醫神情凝重,慢慢的搖了幾下頭,接著又說道:“若是醫治得當,也許日后還可以正常生活,只是這刀是萬萬使不得了。”
“快追,他們應該還未走遠,那鐘寧還在他們手上。”丁勉見到楊覺,知道此事尚有轉機,況且那成是非身受重傷,定然走的不遠,心中焦急萬分,急急說道。
楊覺這才如夢方醒,起身向著常百草說道:“先生,此地就交給你了,楊某去去就回。”拿起利劍負于身后,輕身上馬,縱馬疾行,向著成是非一行追了上去。
“先生,丁某有傷在身,多有不便,煩請看下那白家大嫂怎么樣了?”丁勉心中掛念,輕身言道。
常百草起身走上前去,蹲下探了探那婦人鼻息,又拿起婦人右手號了會脈,只覺得了無生氣。神情黯然,向著丁勉輕輕搖頭。
丁勉心中一片凄涼,心中愧疚難當。眼中含淚,心中黯然道:“此事終究是因我而起,是我害了這對母女。可我如今已形同廢人,又能怎么樣呢?這白家大嫂還有一個女兒,但愿楊覺可以帶回這兩個孩子。”
鬼醫像是看出丁勉心中之意,嘆了口氣言道:“丁兄也不必過于自責,只怪我們來的太晚了,昨日夜間我引開那五行教一概幫眾,以馬做支撐,用輕功過了山崖,路上不敢停留,只是棄了馬,耽擱了時辰。待上得斷劍山,尋得恩公,便馬不停蹄的趕來,卻不想還是遲了一步。此時再是自責亦是無意,不如于此靜待恩公,想恩公武藝絕世出塵,定能把那小鬼帶回來。”鬼醫只道丁勉是因心系鐘寧,卻不知另有緣故。丁勉心中也是無奈,也只好如此。
冰雪消融,道路泥濘不堪,成是非傷重,又沒有馬匹,并走不了太快。行不多時,成是非見那屠長老輕功已追將上來,料是事已辦妥。便輕聲說道:“有勞屠長老了。”
“屬下罪該萬死,還請圣使責罰。我正要動手,卻不料那楊覺半路殺出,壞了好事。我們還需行的快些,想那楊覺不時便會追上。”屠長老知道事態嚴重,便急急追上前去稟報,那丁勉和那婦人殺不殺于圣教無多大干系,可這孩子若是有什么閃失,那才是真正的罪該萬死。
成是非聽聞此言,心中大驚,來不及斥責屠長老,急忙向著霍長老說道:“霍長老,你速速帶著兩個孩子先走。”又向著其他二位長老說道:“你們二人于此攔住……”
“先別著急走。”話還沒說完,只見一人翻身立于眾人身前,擋著去路。
“楊覺!”成是非驚聲說道
“把孩子留下。”
“楊覺。這孩子是本門至寶斬龍刀現存的唯一線索,我尋這孩子也是天經地義,況且我圣教和你斷劍山莊素來井水不犯河水,斷劍山莊難道還與這孩子有什么瓜葛不成?你何必來趟這趟渾水?”成是非不知這孩子究竟為何會和這么些人產生聯系,一個丁勉尚可以理解,可那鬼醫……還有這楊覺乃是名門正派中人,所行之事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誅之,把孩子留下。”楊覺言語不驚,但聲音渾厚,不怒自威。
成是非面色一陣尷尬,若不是自己身受重傷,現在又何必受人之辱。
楊覺看成是非面色略微發黑,嘴角帶血,想是受了內傷,心中大為寬慰,正聲道:“你受傷了?你知道就憑他們三個,絕非敵手,把孩子留下。”
“你這未免也太目中無人了些。”成是非心生憤怒,向著左右使了個眼色,那三位長老便一齊向著丁勉攻了過去。
“真是無可救藥。”楊覺抽出背后長劍,揮舞開來。那霍長老左右各挾著一個孩子,手上功夫施展不開,于是此時制住了兩人穴道,將兩個孩子置于身后。可就算是三人全力以赴,片刻之間,只殺得三人難以招架。
斷劍山莊的劍法本是以迅捷靈動、招數變幻享譽武林,可楊覺使的這一口寬刃大劍,能夠挾開山裂谷之勢卻不失靈動,招數變換之中威力倍增。適才一口長劍遞出,并無人敢接。楊覺見那霍長老挾著孩子,便向著他接連進攻,劍法一往無前,不留任何余地,那褐衣長老見楊覺后背全然放開,便匯聚掌力,向其背部全力一擊。卻只見劍鋒一轉,劍尖穿掌而過,接著抽劍變招,劍隨身動,順勢一轉,刺向一旁毫無還手之力的成是非。成是非雙目圓睜,眼見命喪當場。哪知霍長老見事態緊急,將手邊孩子急忙擲出,欲以擋下刀劍。
楊覺身形轉動,左手接過孩子,右手回劍,手腕一轉,順勢又插入背后劍鞘,一套動作一氣呵成。那霍長老欲救下成是非,想不得許多,待回過神來發現擲出的竟是鐘寧,心中悔恨也是無可奈何。屠長老受傷,此時再戰下去,恐怕全都得交代在這,當下掠起小女孩,那木長老駕著成是非,幾人一個躍身,竟一起逃去了。
楊覺見人已救下,也不想多生枝節,便不再追,帶著鐘寧急忙趕回。
丁勉等了許久,終于見楊覺帶著孩子走進了視野,可細細一看,就這么一個孩子。楊覺走至身前,放下鐘寧,隨手照著后心一拍,解去鐘寧身上穴道。那霍長老見孩子尚且年幼,點穴功夫本就下手不重,所以楊覺輕輕一拍,鐘寧便活絡過來,并無大礙。
“丁叔叔,你怎么樣?”鐘寧跪在地上緊緊的抱著丁勉,帶著哭腔問道,接著又轉眼看到那婦人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心中便知曉了大概。哭著道:“大娘她?”
丁勉很想將孩子摟入懷中,可雙臂一點知覺也沒有,只能任由鐘寧抱著他。丁勉見小女孩沒有回來,心中萬分愧疚,可此時再追又如何追的上。這份恩情自己虧欠的太大了,又如何進行償還。
“楊大俠,還請將鐘寧帶回山莊,好生撫養,丁某在此跪謝了。”說著便要跪下。
“這是哪里的話,你這是受我所累,我該謝你才是。”楊覺見丁勉如此,自己便先著一步跪下。
“你們就別互道恩情了,此非久留之地,恩公還是速速歸去為好,此地有我,萬無一失。”
鬼醫怕夜長夢多,別再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壞了要緊事。
“不要,我要跟著你,丁叔叔,我哪都不去。”鐘寧先前心中已做好上山的準備了,可事到臨了,卻不由得舍不下丁勉,鐘寧緊緊抱住丁勉,凄聲哭道。
“你不能跟著我了,你必須走。楊大俠,請吧!”丁勉心有所安卻又心有不舍,一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下。
“丁兄,后會有期,還請珍重!”說罷抱起鐘寧,不顧懷中孩子萬般掙扎和哭喊,起身上馬,快馬離去。
不消片刻,人馬皆已不見。丁勉回過身來,向著鬼醫道:“丁某還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先生答應。”
鬼醫料是什么要事,正聲道:“但說無妨,只要我能做到的,定當赴湯蹈火。”
丁勉言語平和的說道:“多謝,那柄司命伴了我半生,若是可以,還請先生將其轉交楊覺,待得時機成熟,傳于鐘寧。”
鬼醫聽聞此言,心生疑慮。問道:“你何不親手交給他。”
丁勉輕輕一笑,如釋重負,說道:“刀客沒了雙手也就沒了生命,還請先生應了下來。”之后又轉眼看了看那婦人,平淡的說道:“還請先生將那位大嫂好生安葬,先生恩德,丁某無以為報。”
鬼醫心中大驚,知是丁勉心生輕生之念,既已有此念,便沒了轉圜的余地。鬼醫剛想相勸,只見丁勉頭顱轟然垂下,嘴角一絲鮮血順著嘴角流下,臉上布著滿足的微笑,想是心愿已了,世間再無牽掛。
不覺之間,鬼醫覺得嘴角微微發咸,他許久沒有說話,只是一動不動的呆在那里,不知時日,不知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