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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清明時節雨紛紛

邊陲的天是變了,而且變得很快。

田行健走后不久,從北方便飄來一片雨云,不過一炷香的工夫,天色陰沉,烏云密布,雷聲不斷。

鐘鳴打開木板門,向遠處的雨云遙望。

“要下雨了……”

話音始落,天空中響起一聲炸雷,銀白色的閃電照亮鐘鳴的面孔。

豆大的雨點從天而落,嘩啦啦的聲響不絕于耳,雨滴擊打在青瓦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名為鐵將軍的彩翎大公雞早也鉆進自己的窩棚里,盯著雨幕咕嚕嚕的低鳴,那雙烏黑的小眼忽而很靈動,有常人讀不懂的神采在其中。

鐘鳴把手伸出去,雨水迅速在他手掌中匯成水漬,他本想聞聞這初春頭場雨的泥土芬芳,卻沒想那水滴中有著難聞的腥臭味,還有絲絲黑氣游動。

微微皺眉,鐘鳴立即將手中的雨水撒到地上,那雨水接觸他的手掌時,少年人心底生出股本能的抗拒與厭惡。

不知這片雨云是從哪里飄來的,怕不是臭泥坑里的積水所化。

搖搖頭,鐘鳴轉身回了屋子,他不喜歡這場雨,雨水中的惡臭如同腐臭的尸身,幾年前戰亂不斷的時候常下這種帶有怪味的雨,近兩年少了許多,不知今年是怎么了,竟然又下起這種怪雨。

這種腥臭味難免又讓鐘鳴想起那些年的畫面,積尸成山,血流成河,尸臭彌漫中瘦骨嶙峋的少年們在尸堆里扒找吃食。

揉揉眉間,鐘鳴嘆了口氣。

正當鐘鳴胡思亂想之際,雨幕中沖出匹快馬,騎上之人不斷高聲吆喝,待到跑至小院前鐘鳴才認出來,來人正是從城中趕來的梁余。

梁余被淋成了落湯雞,他全身濕漉漉的,雨水早就將他的衣服打的緊貼身軀。

黑色駿馬被梁余牽進院子里,他慌忙跑進屋子里,嘴里還罵罵咧咧地喊道:“這他娘的鬼天氣,比六月天變臉還快,說下就下。”

聽到梁余的抱怨聲,鐘鳴笑了笑,喊道:“這不是清明到了,前人忌日,老天爺也傷心啊!”

院落那邊的梁余一邊把衣服甩的響亮,一邊答道:“老天爺哭他娘,別連累了我啊,弄得我一身臭雨……哎呦!這雨真他娘的臭,比我的腳丫子還要臭!”

那邊梁余罵罵咧咧,惹得鐘鳴笑出聲來,笑了半響,鐘鳴才問道:“黑子,你怎么沒住在校尉府,這么大的雨還回來干嘛?”

這段時間梁余在校尉府很吃得開,有孫龍虎照顧,再加上他與鐘鳴關系匪淺,許些細鱗騎見他也客氣幾分,討個睡覺的地方肯定沒問題,楊延朗也不會不給他地方住。

那邊梁余大概是忙著換衣服,好半響才回答道:“校尉府早就沒人了,府門都鎖了,哪來的地方給我住!對了,鳴哥,楊校尉讓我告訴你一聲,今日他們接了緊急征召,要去隋云山巡視邊關,明天的祭祀楊大人和龍虎哥怕是都來不了的。”

楊延朗去了隋云山,還走得很焦急?

鐘鳴皺了皺眉頭,總感覺有些古怪,隋云山是邊陲鎮還要往南的邊境地帶,說是邊境其實已經是三不管的地方,那是一片連綿的山脈,過了那座山脈便是南漢的國境。

邊陲鎮是新唐的邊境最后一座城池,這里也是新唐最后的底線。

而隋云山是新唐與南漢的交界處,依照山脈劃分,以南是南漢,以北是新唐。

雖然三國合約已簽訂,但也只是名面上的笑臉,暗地里,三大帝國仍是暗斗不斷,許些小摩擦也是有的。

只要不是萬騎兵甲踏邊關,大家也就都睜只眼閉只眼,無論是仙府,朝堂,還是愚昧的民眾都不會過問,好不容易得來的安寧,沒人想要撕破。

上頭有仙府壓著,中間有朝廷頂著,這邊陲的隋云山脈連綿數千里,豈是屈屈百騎能巡視完的?

鐘鳴想了半天沒想明白,總歸是郭先生那句邊陲要變天以后,他看什么事情都感覺有古怪。

得知消息的人都要跑,固守本心還有本事的都被支出去了,整座邊陲如今像是一座城門大開的寶地,稀奇古怪的人都往這里涌。

那邊梁余等了半天沒聽到鐘鳴答話,又追問道:“鳴哥你聽到了嗎?我說楊大人和龍虎哥……”

喊聲打斷鐘鳴的思索,他忙應道:“我聽到了,你快些換身干衣服,別染了風寒!”

院落那邊傳來梁余哈哈大笑聲,他朗聲道:“鳴哥你可別說笑了,我如今壯的跟個牛犢子似的,別說染病,就是雷劈都打不倒我!”

梁余的話音剛落,天空中轟隆響起聲悶雷,嚇得梁余縮了縮脖子,鐘鳴則是笑得肚子疼,還調笑道:“你可別說大話,小心雷神真給你劈了!”

兩人隔著院落說笑了片刻,梁余大概是有些累了,便喊了聲去睡覺。

鐘鳴也了事情干,他索性點了油燈,拿出《三陣風》的秘籍,開始一字字的研讀功法,有句話說得好: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少年人就是抱著這種心態,慢慢將《三陣風》啃個透徹。

雨一直下,下到半夜都沒停,鐘鳴院落里的油燈息了,雨還是在下。

瓢潑大雨到下半夜已經成淅淅瀝瀝的小雨,直到第二天清晨,這場春雨才徹底停止。

春雨貴如油,本應是場給田里莊稼灌溉的好雨,可鐘鳴對這場雨著實沒有好感,因為梁余被這場雨淋病了。

今日大清早,鐘鳴還枕著功法睡覺,就被篤篤的敲門聲驚醒。

他穿上衣袍,打開門卻看到是鐵將軍這只大公雞在啄門,鐘鳴立即眉頭緊鎖,揮袖驅趕道:“懶東西,快去草里找蟲吃,別一大清早就不讓人安生。”

鐵將軍非但沒走,還撲棱著翅膀飛到鐘鳴腳下,咕咕直叫。

今日這鐵將軍是反了常,不但不怕鐘鳴的驅趕,還一直撲棱著,似乎是有什么怪異的地方。

這也惹得鐘鳴驚異,他感覺鐵將軍像是有事情要跟他講,于是跟著撲棱翅膀的鐵將軍來到院中,鐵將軍立即飛上矮墻,咕咕又沖著鐘鳴叫。

跟著鐵將軍翻墻來到梁余的院中,鐘鳴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梁余的房子比鐘鳴亂的多,許些被他撿回來的櫥柜,桌椅就堆在屋子里,滿滿當當,都有種無處下腳的感覺,那張實木大床上,梁余正劇烈的喘息。

鐵將軍撲棱著翅膀飛到床邊,它沖著梁余的臉輕啄,咕咕怪叫。

鐘鳴也趕緊走到床邊,看到梁余的臉色嚇了一跳,梁余那張黢黑的臉如今已是白中帶紅,白的如若宣紙,伸手去摸他的臉,一片冰涼,只有額頭是滾燙的。

這是染了風寒,發了瘧子?

鐘鳴趕忙上前拍拍梁余的臉,喊道:“黑子,黑子,醒醒……”

梁余沒有反映,他只是劇烈的喘息,似乎這樣口鼻并用的喘息,才能維持他的呼吸,少一點吸氣他便要被憋死。

這有些棘手,梁余的病看起來不是普通的風寒,他病的很厲害,必須及時醫治。

這個時代的醫術手段很落后,但凡尋常人偶感風寒都是硬抗,若是抗不過去的,才得去城中濟世堂拿藥,可也只是些見效慢的中藥,城中老醫師沒甚么本領,稍微棘手的病癥他便醫不得。

思索片刻,鐘鳴趕忙燒了鍋熱粥,弄些熱湯水想要給梁余灌下去,可梁余本能的喘息,湯水剛入口便咳嗽著被他吐出來。

如此一來,鐘鳴也沒了法子,只能咬牙給梁余蓋上被子,準備去城里把濟世堂的老醫師接來,給梁黑子看病。

又回到自己的院中,鐘鳴牽了馬,策馬便向城中走去。

可當鐘鳴走出院落的時候,他發現村子里有點詭異,似乎哪里不對?

安靜,太安靜了!

此時雖因天色陰沉,晨光不足,但也是日出東方之時了,按道理來說,淤泥村的人家都要起床做早飯,若在平時早已是喧鬧聲一片。

于是鐘鳴沒著急去城中,而是先騎馬緩緩走過兩座院落,仔細聆聽動靜。

走到村子中間的時候,鐘鳴終于確定村子里的人還都在沉睡,于是便皺著眉頭向旁邊的院落喊道:“小魚娘!你們醒了沒?”

小魚娘是個勤快人,跟鐘鳴同是淤泥村土生土長的人,兩人也熟悉,鐘鳴一般這樣喊叫,無論是淤泥村的誰都會放下手頭的事情,跑出來問一聲“鐘先生,有什么事情吩咐嗎?”

可今日卻反了常,鐘鳴連喊幾聲,都沒有人應他。

頓時鐘鳴的心中便道要壞,看樣子昨夜的一場雨已經讓邊陲變了天,這變天后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而且砸到了他鐘鳴的頭上,穩穩當當,砸中天靈蓋。

“別喊了,他們都生了病,沒人能應你的。”

正當鐘鳴緊握韁繩思索之時,胡獵戶胡塑從村落那頭鉆了出來,他的虬髯胡子亂糟糟的,顯然是剛起床不久,抱著肩膀看著鐘鳴。

看到胡塑,鐘鳴的眼角抖了下,又想起楊延朗和郭德行對他的忠告,遠離李木匠和胡獵戶這兩人。

但當下沒有什么好辦法,鐘鳴只能下了馬問道:“胡獵戶,你是如何知道他們都病了的?”

胡塑招招手,道:“我方才去從村中查探過,村子里大部分都在劇烈喘息,得了某種怪病,只有幾人還清醒,本想去你家瞧瞧的,這還沒去,你就來了。”

鐘鳴嘖了聲,道:“我方才看梁余也病倒了,是你說的這種怪病。”

“既然你還醒著,那就跟我來吧!”

沖鐘鳴招了招手,胡塑轉身便往回走。

鐘鳴思索片刻,考慮到如今大家都病倒,也顧不得之前叔父的叮囑,只能咬牙跟胡塑一通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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