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知吾說：“第八個人，應該是何撫別。”

何撫別這個名字，其實也很怪，聽起來就像是撫養了別人的孩子。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袁知吾心想——得是喜當爹才會給孩子起這個名字吧。

等他見到那個名單，才意識到，何撫別這個名字，寓意恐怕是——他是第八個人。

他的名字，也藏著一個字。

《滕王閣序》最后的那首詩里有一句話——檻外長江空自流。有一個軼事：一位書法家給別人寫字，寫到這一句話時，寫的是“檻外長江自流”。第五個字空了一格，代表“空”字。

何撫別的名字，也是這個意思。

將里面的“無”字劃掉，“撫別”就變成了“捌”。

“捌”就是繁寫的“八”字。

所以說，如果真像馬平川說的那樣，殺手的目標不止七個，那何撫別遲早也會被殺手盯上。

其實，在之前，袁知吾一度懷疑何撫別就是殺手，加上看他不爽，甚至數次想要與他真刀真槍干上一架。何撫別之前處處與殺手做對，而且對這些兇殺案十分關心，這本不合情理。

不過，既然何撫別是隱藏的第八號目標，那么他的所作所為似乎就有了解釋。

在那之后，袁知吾雖然仍舊對他惡語相向，但也開始嘗試去信任他。

馬平川早就開了燈，他跑到床邊聽袁知吾講何撫別的事。他蠢蠢欲動，幾次想說話，聲音都拱到嘴唇了。袁知吾加緊說了幾句，將他的話擋了回去。

直到袁知吾說完。

馬平川才急急說道：“何撫別是不是一個挺胖的家伙，還是個啞巴。你說那個何撫別，老愛送給別人東西。今天也有人，想送給我東西。”

“他不是啞巴，只是在外面不說話。”

“我說呢，”馬平川說：“今天傍晚，我剛辦完入住手續。在走廊里，一個人攔住我，不說話，用手比劃。拿個東西，說是我丟的。”

“我當時想：我精的跟猴兒似的。這種八十年代的騙術，我上幼兒園就知道了，還能上這個當。于是就告訴他——這東西是不是很值錢，是不是你要跟我平分，是不是一會兒就有人找我要了？”

“他又比劃說不是，東西想要賣給我。”

“我一看，真是好東西。是個絕版的游戲卡帶——跨越紅海。我最喜歡游戲卡帶了。說實話，想要。”

“不過，怎么看他都像是個騙子。最后還是忍住了，沒要。”

“白送我都不要。”

從這里，其實也能看出馬平川與前幾個人的不同之處。聰明人與普通人最大的區別，便在于自制力。這句話其實有科學的試驗證明——用糖果考驗小孩子，最終證明延遲滿足能力與人的成功呈正相關。延遲滿足能力便相當于自制力。

一卦仙妻子的遺物、陸上飛的大博文、林七月的手辦，這些都是他們的心愛之物。當何撫別把這東西拿出來的時候，這幾個人，不論是面對什么樣的危險境地，也不管送禮物的人是多么的怪異。他們都毫不猶豫地將東西收下。

而游戲卡帶現在已經不常見，馬平川一眼就能認出來，這絕對不是僅僅憑著熱愛就能做到的。他可能就是游戲卡帶的狂熱發燒友。

但，即便如此，馬平川仍然拒絕了何撫別。

袁知吾在心中暗暗點頭，真是一個聰明人。他也給于馬平川鼓勵：“你做的對。他們幾個拿了何撫別的東西，現在都遇害了。雖然中間不一定有什么聯系，但總歸是不吉利。”

“你可別說了，”馬平川身子往沙發背上一靠：“給我心疼的，心里一揪一揪的。”

袁知吾伸手將燈關了：“睡覺，睡覺，明天去找何撫別。跟他攤牌。”

一夜微風徐來。

陽光輕撩袁知吾的眼皮。

他睜開了眼。

馬平川睡的還香，面朝窗戶的眼睛輕輕掙了一下，翻身朝里面，囈語了一聲，勉強能聽出來是——“絕版”，便又沉沉睡去。

窗外木槿花香。

袁知吾來到窗前，連日的薄霧，繞在路邊的灌木上，將樹葉浸得翠綠欲滴，干凈的跟塑料做的似。

前臺空著，老辛還沒有回來。

他不會回來了。

袁知吾在這個破落酒店上下搜了一圈，干凈的就像是女孩子的臉。一樓再也沒有別的住客，二樓向上干脆沒有裝修。辦公室、清洗間什么的，全都人去屋空。

這個酒店存在的意義，仿佛就是吸引這七個人住進來。老辛更像是一個接引人，當最后一個人——馬平川也住了進來，老辛就一走了之，一點有價值的材料都沒有留下。

現在想想，老辛其實也有很多疑點，從一卦仙出事開始。

一卦仙出事的時候，老辛消失了；第二天早上，他又用語言干擾了袁知吾的判斷；袁知吾跟陸上飛在采石場遇險的時候，曾經用石頭擊中了殺手的肩頭，過了好幾天，他看見老辛在熱敷肩膀。要不是老辛的身材和殺手差了很多，他都一度懷疑老辛有問題了。可是，現在從老辛的柜子里發現了那張紙，老辛即便不是曾與袁知吾當面對決的那個人，也絕對是暗殺環節重要的一環。而采石場開車的那個，也絕對就是他。

袁知吾一直以為，老辛是一個市儈的中年油膩流氓。

卻不料，這是個偽裝成一截枯枝的毒蛇。

下回再見，他得好好地問候一下這條蛇。

用拳頭，或者是匕首。

袁知吾從來不在敵人準備好的戰場上浪費時間。之前那個信醫生的辦公室，他昨天抽空回去過一次，門鎖著，一個人也沒有。他就不再進去浪費時間。這次也一樣，既然整個酒店已經被人打掃過，他搜了一遍沒發現什么有價值的東西。再在這里糾結，也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

他要另辟戰場，在主場作戰。

這場獵殺、逃脫、追捕的游戲，目前只有兩方在角力。一邊是殺手，一邊是他和馬平川。

敵暗我明，他們處在劣勢。

為了挽回被動局面，他需要引入另外一股力量。

另外的力量就是何撫別。

這也是他今天來找何撫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