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自從有了消費升級的觀念，再多的錢，也不經花。

姜沫拿到八十萬貸款的當天下午，就住進了西城最高檔的五星級酒店。

他的那些吉他、音響、手辦、樂高、游戲機之類的，也悉數搬了進去。反正這頂層總統套房空間大的是。

他掐指算了算，這總統套房一天房費六千多塊，自己估摸還能再活六十天。

六十天的房費就是三十六萬，加上各種客房服務，算個整數吧，就是四十萬。

八十萬綽綽有余，自己死的時候可以像個國王一樣。這就夠了。

剩下的那四十萬，就隨心所欲，天女散花，走到哪花到哪吧。

姜沫穿著真絲睡袍，躺在陽臺的沙發上，喝了一口特供的紅酒，愜意地望著夜幕下燈火輝煌的西城。

他覺得自己總算是給自己把后事安排妥當了。

然而唯獨有一件事，他心中還是有著極大的缺憾。

那就是，到底要不要再去見梁妍一面？

他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放棄了。

畢竟自己并沒有做出什么本質的改變，只不過作為一個將死之人，消費了一個活人的信用罷了。

這沒有任何值得夸耀的地方，仔細想來，其實還是有些羞恥的。

他不喜歡這種羞恥的感覺，所以，他決定這一生都不會再去見梁妍了。

就讓我孤獨、安靜而體面的死去吧。姜沫暗想。

這一晚，姜沫睡得特別甜美。甚至還做了一些奇奇怪怪，卻又不失溫暖的夢。

在夢里，他認識了一只叫做“謬”的布偶貓。

這只貓，體型很大，像一只小狗。鼻尖和嘴巴黑黑的，眼睛藍得像寶石。

長著白色下巴、白色胸脯，四只腳也是雪一般的白。身上的長毛，卻白咖交替，如同一杯剛剛沖好的卡布奇諾。

這只布偶貓柔柔地叫了一聲，

然后化成了燦爛的煙火。

煙火當中有許多熟悉可愛的面孔。

他一時想不起來這些面孔的名字，

但是卻突然感動得想哭。

就仿佛，

他們是自己最珍愛的人，

他們陪著自己度過了一個，

最完美絢爛的人生一樣。

……

清晨的陽光透過碩大的落地玻璃射進了屋里。姜沫忽然醒了過來。他驀地發現，白凈的枕套上留著濕濕的淚痕。

我這是怎么了？在夢里哭了？難道說，我的人生還是有許多的缺憾嗎？姜沫有些許黯然傷神。但是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算了，先不想那么多了，我得好好享受每一天。畢竟我剩下的日子真的是不多了……

……

……

……

數天之后的一個上午。姜沫起床后正在浴缸里泡澡，茶幾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會是誰呢？這一大早的！姜沫爬出浴缸，披著浴袍走了過去，拿起手機。

“喂~哪位？”

“姜沫嗎？我是趙立人醫生的助理，嗯，對，就是那個機靈小護士……”

“什么事？我沒欠你們醫療費吧？”姜沫有點意外。

“沒……沒有！是這樣的，趙醫生要跟你說件事，你最好馬上到醫院來一趟！”

“趙醫生？”姜沫還沒弄明白怎么回事，那邊的電話就掛斷了。

“搞什么飛機？”姜沫雖然很不情愿，但還是決定去醫院一趟。

半個小時后，西城醫院趙立人醫生的辦公室。

“是這樣的，小伙子……”趙立人欲言又止，搓著手，不知如何開口。

“醫生，我對你不感興趣……”

“我知道，我知道……主要是，嗯，事情是這個樣子的……”

“什么樣子？”

“你上次鄰床的那個大爺前兩天走了……”

“走就走了吧！也不能讓我給他墊付醫療費……”

“不是不是……他死了，已經火化了……”

“什么？這……他的死可跟我沒關系，我更不是他家親戚……”

“那個……”趙醫生始終說不出口。

“是這樣的，帥哥，趙醫生的意思是，得免疫缺失性急性腦瘤的是這個大爺，不是你！”機靈小護士伶牙俐齒，一秒鐘就說明白了。

“大爺替我死了？”姜沫覺得信息量太大，他一時消化不了，一下子呆在了原地。

“不是大爺替你死了，原本該死的就是大爺，你沒事！”護士說道。

“什么叫我沒事？”姜沫還沒轉過彎。

“小伙子，先別激動……來，你看看這個……”趙醫生拿出一堆醫療診查結果。

“我看不懂……”

“那我就長話短說了，那天是我狀態不好，把你和大爺的診查結果搞差了……這個……這個屬于情有可原的誤診……希望不會給你造成太大困擾……”趙醫生小心地說道。

“我……我、我、我艸你大爺凸(艸皿艸)！！！”

姜沫仿佛被雷劈中一般，突然大吼一聲，一記重拳把趙醫生打成了熊貓眼。

趙醫生躲在墻角，瑟瑟發抖。機靈小護士這會兒不知道哪里去了。

姜沫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沒有繼續對趙醫生做出什么踐踏人格的出格舉動。他拉開房門，一步一頓地，像只折翅的野鴨般緩緩出了醫院大門。

他內心的情緒，此刻極度復雜。他想哭也想笑。最后還是以仰天大笑的形式釋放了出來。

“媽，你看……”那個補課的小學生這天吃錯了東西，上吐下瀉，又來醫院了。

姜沫早早瞅見了這對母子，不等小學生把話說完，就先發制人，說道：

“好好讀書……”

然后呵呵笑著，就快步離開了。

姜沫回到了酒店里，望著奢華的總統套房，以及琳瑯滿目的許多戰利品，他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如今，他自己原本的錢不僅一毛不剩，貸的款現在也就剩下不到三十萬了。

最令他頭大的是，這八十萬貸款可是標準的高利貸。如今利滾利，加上本金一共要還兩百萬！

怎么辦？該怎么辦？

此刻的姜沫，終于關上了瘋狂的大門。他意識到了自己還要繼續活下去。

他抑制著自己內心的顫抖，找來紙筆，仔細算了下賬。

按照自己之前的工資標準，一個月八千塊，不吃不喝不租房，一年是96000塊。攢夠兩百萬需要整整二十年。二十年時間，繼續利滾利，那特么的還不得好幾億呀！

這還不如得腦瘤死了算了！

大爺啊，你干嘛剝奪了我人生最后的幸福，

讓我死的時候不能像個國王，

而要像個乞丐！

姜沫望著窗外蒼茫的夜色，再次陷入了無邊的絕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