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我們之前陷入了一個誤區,當我們知道萊帕這個身份被人頂替時,我們潛意識地認為是其他人請人頂替了萊帕,而忽略了萊帕請人頂替自己的可能性!甚至萊帕父親出的事背后可能都有萊帕的影子或者直接就是萊帕父親和萊帕演的一出戲,雖然后者的可能性比較低。殺手沒必要騙我們,即使是騙我們,我們也要先控制住萊帕,萊帕很可能是幫我們破案的一個關鍵。
消息發出,琴也稍安了一下心。沒有繼續呆在通訊中心,琴向洗手間走去,打算洗把臉,稍微放松一下緊繃的心神。
雖然案件找到了好幾個關鍵點,但琴總感覺自己遺漏了什么。并且,雖說琴即時發出了對萊帕的通緝令,但案情的實際情況其實依然沒有任何進展,僅僅是找到了突破的炸藥包而已,但這炸藥包可能啞火,甚至炸到自己,并不是特別可靠。
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琴看了看連續勞累了幾天自己的面容,不禁露出了苦笑。水珠不時墜下的臉龐顯得憔悴無比,有點干裂的嘴唇,雜亂的發絲,還有幾縷竄到了眉眼之前,黑色的頭發襯得臉龐略有些蒼白,跟沒出事之前的面色紅潤有光澤完全沒法相比。嘆了口氣,琴喃喃道,“頭發也長了,該剪剪了。”現在的情況并不只是抓住萊帕就能解決的,琴隱隱察覺到,這件事情背后牽扯的東西遠比想象中的要多,到目前為止,也一定有被她不小心忽視了的東西。“等等,頭發?”,琴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走向存放著至今為止小隊成員搜集的資料匯總室,調出了當時殺手脫身前正常工作時列車的監控畫面與剛剛零根據萊帕闡明的情況推斷出的他去往城市西城郊的日期傳過來的當日西城郊出現過萊帕的時間段的監控錄像以及剛剛審問殺手時的影像記錄,三方比對,琴覺察到了:當日去往西城郊的的確是萊帕沒錯,但卻是殺手扮成的萊帕,依據就是三個人的鬢角一模一樣,而萊帕本人的鬢角因為頗有特點:耳背斜上方有一個小小的傷疤蜿蜒到耳前,像一個音符,讓琴印象深刻。也就是說萊帕說的東西絕大多數都是真的,只不過這都是事先定好的劇本,而執行人則是殺手。對于殺手而言,在完成劇本后,悄無聲息摸回萊帕的家,如果再考慮事先做好地下通道的可能的話,簡直輕而易舉。那么既然我們所見的萊帕大多數都是殺手所扮演的,那么琴與佐羅在車上交談的那個萊帕在這段時間究竟在哪呢?而殺手在不與萊帕碰頭的情況下究竟是從那個時段開始扮演萊帕這個角色?
鬢角的區別,讓琴進一步確認萊帕這個人的可疑性,但也引出了更多的問題。琴沒有指望殺手會給與她上一個問題的答案,時間點的暴露會收縮警方的調查范圍,容易暴露交接任務的地點與交接的人,甚至可能順藤摸瓜,找到雇主的身份線索。即使只是一絲可能性,但他也不能輕視,因為這是殺手行業的鐵則,一旦觸犯,不僅自己殺手生涯結束面臨全社會殺手的追殺,更會牽連一些殺手重視的人,而這是不可承受之重。
沒有辦法獲得進一步的信息,琴坐在凳子上扶額沉思。只能等待消息了么?不,思考下去,思考得更深入,更廣泛,回憶起事件以來的全部,像大浪淘沙一樣篩出那可能存在的珍珠。一定有什么的,一個能證明萊帕是策劃者之一的關鍵線索。
聲音?可以偽裝。通訊號碼?技術完備的話可以模擬,事實上零就能做到。天網?隱私權依然保留的現在,天網也有死角。目擊者?可以買通,可以演戲騙過,可以殺人滅口,而且找尋的難度太大。住宅?謹慎的人不會留下絲毫的線索……一個個可能性浮現腦海,又一個個否決,接著琴陷入了僵局。姑且按照剛才想的,發布了征集目擊可疑事件的目擊者并請總局派出了一只專業的搜查隊到萊帕·丹佛雷的家進行詳細的搜查。
人際關系!人是群居動物,扮演一個人意味著也要接管這個人的社會交際網。盡管之前在鎖定萊帕丹佛雷時,就調查過他周邊的關系網,而殺手的扮演確實精準無比,但這里有一個盲點,那就是萊帕的父母,出于人道考慮,警方并沒有在證據不足的情況讓萊帕父母知道他們在調查萊帕。琴他們出于類似的考慮,以及不想打草驚蛇的緣故,也默契地沒有去打擾他們。到現在,萊帕加害者身份十有八九,那么萊帕的父母難免也要么有心要么無意地參加到萊帕的計劃中,在這個僵局中也許是一個希望,畢竟沒有誰會比父母更懂自己的孩子,哪怕孩子覺得自己的父母一點都不了解自己。
琴快步走到了警局的通訊中心,拜托同事通過公關服務系統查詢萊帕父母的所在地,并與他們取得聯系,而她則一邊走進旁邊的通訊室一邊思考等下該以什么身份與萊帕父母進行怎樣的對話才能自如地套取情報。
取得聯系的速度很快,琴的同事將聯絡的影像放映到了通訊室里,并開啟了室內擬態,將通訊室的背景換成了尋常人家的室內。
投影屏幕上浮現的是一個安然睡在診療床上的中年男子與一旁坐在床邊照顧他的中年女子,兩人年齡看上去已有五十多,可以看得到辛勞的痕跡,看來萊帕的家庭情況的確并不是特別好。診療床旁邊是一個操作臺,用以溝通醫院的服務系統,另一邊有一片顏色與其他白墻不同的區域,應該也是塑形墻紙,用于擬態成各種形態服務病人,只不過覆蓋區域沒有諾巴·辛赫咖啡館的包間那么多而已。看來這就是一個簡單的單人間而已。在聯絡成立之時,醫院通訊系統的主控系統便同步開啟了周邊的降噪處理以及房間內的反竊聽裝置,方便進行私密的對話。
似乎是注意到剛才接到的聯絡申請已經打開了,女子看向了這邊,琴行了一禮,“阿姨您好,我是萊帕工作上的朋友,早前身在外星,回到家才聽聞叔叔受傷,到如今才來問候,真是抱歉。”
“孩子,你這是說什么呢,你有這份心就很不錯了。萊帕說了,老頭子能順利手術,換上義肢,是得到了許多人幫助的結果,想必這其中有很多就是他的同事吧,真是太感謝了,你能代我們向他們說聲謝謝么?萊帕這孩子,太木訥,希望你們多多關照他。”音如其人,淳樸而又溫柔,但萊帕好像并沒有遺傳到這些,在車上的簡潔不加修飾的闡述表現出的是干練而直率的性格。
“哪里哪里,我們互相照顧罷了。您的謝意,回頭我一定轉達給他們。”
“說來,孩子,你是有什么事么?是萊帕有什么做錯的地方么?如果是的話,請多多見諒,回頭我一定教訓他。”萊帕母親的話語帶著一點惶恐,真真切切地害怕自己的孩子犯了錯誤受了很重的懲罰,通知他們過去接回家。
“不不不,萊帕沒事,他很好。您也知道,萊帕這個人又不太向別人求助只會自己努力,如果不是有其他關心他的同事告訴我,我還不知道叔叔受傷這件事呢。我這次聯絡,主要是我有一名警察朋友,我無意間提起叔叔的事,他說可以幫忙尋找肇事者的線索,沒準能幫叔叔討要一部分治療費用,緩解萊帕的壓力,因此想了解一下叔叔是怎么出事的,在哪里出事,可以的話,把您知道的全部告訴我,我這邊會好好記錄交給我的警察朋友。”琴盡量以平和中帶著真誠的音調說話,希冀對方能認為她真的是想要幫助萊帕的。
萊帕母親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影像中的琴,她有一些迷茫,顯然琴的演技并不高超,萊帕母親已經察覺到了什么,但她最終沒有多說什么,坦誠地將自己所知道的告訴了琴,“其實詳細的情況我也不是特別清楚,一個月前,我先生他遭遇了青鸞星四十號街遭遇了車禍,當時我正在家里做家務,之后醫院才打來電話通知我過去照顧我先生,到了醫院我才知道,先生那天本來是站在街口等萊帕一起去準備我的生日禮物的,結果被一輛失控的無人駕駛車輛撞倒,幸好萊帕當時趕到了,直接送先生去醫院,才保住了一命,否則危險很大。說起來,萊帕剛剛出去準備晚飯,應該也快回來了,你可以問問他,他應該知道得比我清楚。”
說曹操曹操到,此時,單人間收到了進入申請,萊帕的聲音透過系統傳了過來,“媽,你在跟誰通話么,那我先把晚飯放保溫箱吧。”
“不用,你進來吧。正巧有人找你。”說著,萊帕母親通過操作臺,解開了單人間的通話門鎖。緊接著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走進了琴面前的影像。“是你在找我么,找我有事么?”年輕人轉過頭面對琴,琴瞬間深吸了一口氣。雖然眉眼與琴所見的萊帕有七八分相像,但絕不是琴在車上見到的萊帕,更不可能是殺手。
在殺手扮演的萊帕,萊帕之后,這里又出現了一個新的萊帕。這時候琴注意到,這個萊帕拿進來的餐盒上印著的LOGO她并沒有見過,至少在曲實星沒有見過。聯想到之前萊帕母親提到過的出事地點:青鸞星。只要萊帕父親與萊帕不是傻子,在微塵能僅收取少量費就負責星際快送的背景下特地坐費用翻了許多倍的星際列車到其他星球買生日禮物,那么就只有一個解釋:萊帕一家一直在青鸞星生活,而曲實星的萊帕則是另一個人,恐怕是很早以前就被準備好的暗樁,一生只用一次的身份與一次就地表一件大事的作為。而曲實星萊帕的身份資料恐怕就是早期由于登記人數太多審查沒有現在那么嚴格時就按照青鸞星萊帕的經歷進行部分復制部分捏造的產物,以通過后來的復核。
布局從那時候就開始了么!這個局是挖了一個深淵么!
電光火石的思考之后,琴強制讓自己冷靜下來,但對面的萊帕已然看到了她猛吸了一口氣的場景,眸光一閃,他的嘴角也微微翹起一個詭異的弧度,隨即恢復平常,沒有讓恢復冷靜的琴看到。
“你們不是認識的么,怎么感覺那么生分?”萊帕母親恰如其分地提出了疑問。
“我們不認識,不認識,我怎么會認識一個兩個月不見,就把同事忘了的人呢。是吧,嗯?”琴面帶笑容,對著影像前的萊帕說道,不過這個笑容明顯地表現一種秋后算賬的意味。仿佛一瞬間影后上身,又或者說是應對危險人物的本能起了作用,總之琴在此刻的表現像極了一個被意料之外反應刺激到的同事。至于琴心里,則是一片靜水。可以看出萊帕的父母對萊帕的事情知之甚少,本來已經做好把這次調查單純作為問候作為收尾時,萊帕回來了,也帶給了琴有一個沖擊性的事實,也是一個新的線索。
恐怕萊帕在知道母親與誰在通話時,就已經意識到了什么吧,但他沒有選擇等談話結束,再進來,說明他父母的優先級在前。并且,他有把握就算他露面也不會對情勢有任何大局上的影響,這才促使他坦蕩地在我面前出現,恐怕也有著不想讓父母察覺什么的考量在里面,當然,這都是我的推測,并不一定就是事實。總之,其他的先不提,希望對面能接下我的球,起碼在這個場合演一出戲。
聽到琴的否認,此處的萊帕眼珠一轉,已然了然琴的意圖,他斜眼瞄了瞄身后的雙親,嘴角露出一絲溫暖的笑意,以一種輕松的口吻回道,“開個玩笑嘛,前輩,好久沒見,連個玩笑都不能開么。”雙方于此刻達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共識。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了,告辭。阿姨,之后有消息,我再聯絡您。”琴咋舌一聲后,轉而與萊帕身后的其母親告別。
“嗯好,有時間來我們家坐坐啊。”萊帕母親向琴招呼道,琴點頭示意,隨即切斷了與萊帕那邊的聯絡。
“媽,你們都聊了些什么啊?”萊帕一邊將餐盒放在塑形墻紙擬態出的桌子上,一邊與母親交談,“就是來問候你爸的,還不是你這小兔崽子那倔強的個性,人家回到家里聽到你爸的消息就立刻聯絡過來了,你要是有這積極性就好了,除了午餐晚餐,人都不知道跑哪去。話說,你那個同事有沒有男朋友啊,我看人蠻好的,你有沒有想法啊?”
“媽!想什么呢,人都已經結婚了。而我那么忙,不是都是為了咱爸能有個好的休養環境么。好了,既然我爸還沒醒,您先去休息會吧,等會還得靠您喂飯呢,那事我可不擅長。”萊帕一邊擺弄餐盒,把餐盒調成了保溫模式,催促他母親去休息。
“可惜了,可惜了。那你先看著,我去休息會,等會你爸醒了喊我起來。”萊帕母親想必也真的是倦了,去附近不遠的家屬休息室休息去了。
“您不說,我也會這么做的。”萊帕向母親的背影喊道,萊帕母親擺擺手,示意自己聽到了。
目送母親離開,萊帕看了看父親的情況,進入了微塵世界,訂了一個蛋糕,備注要求里寫著:貓找到了第三只老鼠。隨即專心照顧起了父親,仿佛外面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了。確實,無關了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