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玻璃窗上的身影清晰的像鏡子照出來的。
李白還能對影成三人,沒有月亮,只有自己跟自己和解。
有時候思念也是一種習慣,從習慣你的陪伴,到開始思念,都是習慣。
就算沒有消息,你也不會忘記童年少年的快樂。
“我記得你就好了。”
她想,不論你在哪里,你都是那個最好的人,不看照片,也只剩一個模糊的笑臉。
時間就是距離。
距離可以產(chǎn)生美,也可以產(chǎn)生陌生……
那個曾經(jīng)熟悉的人在時間里變成了陌生人。
關了燈,站在沉沉夜色的窗前,融入到黑夜中。
夜寂靜無聲。夢也無聲,她忙著讀小說,發(fā)考試卷的老師詭異的露出魔爪,在一回眸的距離,少年笑意微溫……漫天飛雪落下。
她閉眼流著淚,哽咽著醒來,在無邊的漆黑里心如擂鼓咚咚響。她清晰的記得心碎的聲音。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在第幾感之外,心有如被刀尖劃出一道傷口,熱燙的疼。
人只有在夢中才能認清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態(tài)度。
心一旦被羈絆,再不能灑脫無拘束。
相聚沒有幾天,姐姐們先走了,沒有依依惜別,竟都是奔赴前程的激昂。
王小滿很想說她的夢想是留下來,做一個沒有夢想的村婦,又沒有勇氣堅守一個沒有承諾的等待。
命運推著她走上了一條全新的,必須努力的路。
收拾行囊,踏上征途,必凱旋而歸,這是給父母的安慰。她笑著跟爸爸媽媽再見,轉過身有不舍,但還有更美好的新天地在等著去創(chuàng)造。到那個高樓林立的城。
出行路上一如從前的人多,悶如罐頭的車廂充滿了烤膠皮的怪味。車站邊市集商鋪爆響的音樂聲,叫賣聲,偶爾還有騎馬穿皮襖的牧民提著馬鞭,勒緊馬韁靠路邊緩緩走過。
賣票窗口的車次增加了,早九點的車已經(jīng)走了,還有十二點的中午班車,天黑就能到省城,半臥就是坐票。
往返于兩地的商家聰明的開始玩文字游戲,文明掩蓋了農(nóng)耕放牧的本色。車站邊多的是烤馕,烤包子,抓飯,拌面店,民族風的姑娘小伙熟練的招徠顧客。
“王小滿,來來來……”
愣神間,一連聲的熱情招呼,妍麗的女子挽起她的胳膊,拖進小小的門店:
“坐,你在哪里上學呢?我們同學都好久不見了,我一眼就認到你了……”
頭發(fā)纏裹戴著艷麗紗巾,黛眉,明眸皓齒的小媳婦滿臉春風,耳墜明晃晃的。
“馬蘭芳,這是你開的店嗎,你都結婚了?”
看到她的打扮心下了然。
“他家早就開了這個店,我的丫頭子都一歲多了,爺爺奶奶帶著玩呢,我們賣個炒面拌面……”
“你好能干啊……”
打量著小店,簡單的四張條桌,整齊擺放的圓凳,還不到飯點沒有人,后堂里有忙碌的身影。
“我丈夫盤面呢。你在哪上學,有時候挺想同學的,我們族女生結婚都早,上學時候都定好了。”
話里淡淡的失落仍然壓不住她青春張揚的幸福。
“哦,多好啊!我在京城上學,回來時間有點短,就見了李秀玉她們……”
“知道我在這了,路過了來坐坐呀。”
馬蘭芳說著話,每個桌子上放著小茶壺,加滿滾燙的開水。王小滿看她墻上掛的表:
“快到時間了,下次回來就來找你。”
“我送你。”
“阿X,我送同學上車,很快回來”
她對著后堂喊。
“哦……”
“不用啊,你忙你的。”
“我送你,出去轉一下,呵呵呵。”
她幫忙提著箱子,不容客氣,拉著她的手,臉上仍然一臉春風。
班車行駛將近一個小時,經(jīng)過一個縣城車站停下,半滿的車廂里坐滿了人,半小時又開始啟程,天漸漸多云轉陰。
行到山里爬一個坡,繞下一個谷,在山間盤旋環(huán)繞,時而急轉彎,時而連續(xù)下坡,時而擦著陡峭嶙峋的山石……
山中時有冷咧的大風,或駛進一片濃云中,紛紛揚揚飄著雪花。
偶爾有個山谷里看到行走留下的小路,有雪融化流出細細的溪,溪流邊有樹。
更多的是荒山,繞四五個小時,山前一片開闊地,“磕頭蟲”緩緩的一下一下磕頭,出石油的地方。
一簇簇紅柳生長在荒原,遠遠的陪伴著機器,看不到一個人一個動物。
車行著,路平坦寬闊,路邊有道班刷著的黃色屋墻。遙遠的城在山與沙漠之間,新生的城市初具規(guī)模,道路寬闊,路旁栽植的樹木捆綁著一圈草簾。
出了山,過了城,漸漸只剩綿延的荒原沙丘,一兩個小時才又遇見一個城,城邊散落著村莊土屋,淺淺的雪,枯木稀疏。
到省城天已經(jīng)黑了,燈光點亮了城市,川流不息的車看上去就像螢火流動的河。
路邊攔輛紅色出租車,報了王小月的地址,穿梭在城市燈火中,夢幻般到了,她的學校吃喝拉撒都在一個圍成四合院的大樓里。
門衛(wèi)室問了班級姓名,一會兒王小月就下來接到她:
“宿舍在三樓,先上去休息一下,等下再出來吃飯吧……”
“嗯,坐了一天車,累得不行,就想躺直了。”
她笑著說,王小月提著行李箱在前面帶路,樓道里時有認識的同學打個招呼。
宿舍很大,住的人也多,上下鋪,都自己拉了簾子。
放下東西,脫掉外衣,好像渾身都放松了,溫熱的宿舍里正是打飯時間。
“就吃你們學校的飯吧,不想出去了。”
王小滿聞著挺香的,征求姐姐的意見。
“那我去打飯,你坐一會,這是我的桌子……”
她給她指了指一排桌子的一邊,拿了飯盒出去。
打回來土豆燉排骨,因為排骨實在有點少,味道還不錯,土豆軟面,兩個大饃。
吃過飯,簡單洗漱,王小滿爬到王小月的上鋪,王小月給她一個小小的磁帶播放器,插上耳機:
“你睡我這聽聽歌,休息吧,我去上晚自習,晚上住同學的鋪,不用等我……”
“嗯嗯,知道了。”
等王小月走了,她戴上耳機聽歌,全是經(jīng)典英文老歌。她心情愉快放松的進入夢鄉(xiāng)。
她穿梭在魚市,玻璃缸里五彩斑斕從沒見過的各種的魚,看的她眼花繚亂,忽然又到了海邊,淺水的沙灘,一條巨大的魚,一半身子在水里,一半露出水面。她使出渾身的力氣推著它,直到精疲力盡才推進深水里。大魚尾巴搖擺著,似說再見,擺著沉重的身體往深海游去。
醒來,夜還深沉,在這個離海最遠的城夢到海。
“真奇怪,從沒見過海,感覺真實,也許我上輩子是魚變的。”
“……Country roads take me home
To the place I belong……”
耳朵里還有歌在低聲唱,她關掉音樂,腦子里亂亂的,迷糊間仍然聽到那句歌詞:
“……Country roads take me home故鄉(xiāng)的路,帶我回家吧……”
嘈雜聲中醒來時,天仍然昏暗,宿舍長管電棒燈白光閃閃的,等她們走的差不多了,她才爬起來,簡單收拾一下。
王小月送她到路邊公交車站,笑著揮手告別,上了長長的青蟲一樣的路車,掏一元錢,門口賣票員撕一張小票給她,路車上人不多,售票員喊:
“往后走,注意到站下車……”
路車在大街上走走停停,上車下車,高樓矮房后退,到車站沒剩幾個人。
因為提前買好的票,她慢悠悠的在車站看,那些拖兒帶女奔忙的人們,匆匆忙忙的過客,組成一道特別的風景。
春寒料峭,春風冷冷的吹到臉上,路邊的樹枝被風吹的喀喇喇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