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盛開的晨光，樹上鳥兒啾啾嘰嘰。

小滿坐在樹杈上，靠著樹，她往遠處看去，遠山上白色越來越少了。樹下小孩吵鬧著。這樣的日子過了很久，又有什么不一樣的東西在悄然改變。

小學最后一學期，爸爸帶弟弟回老家蜀地，東興爸爸也帶東興回他們老家蓬萊。開學好多天了東興還沒回來。

坐最后排的鄭子貴從門口走過來，挑釁地看著小滿：

“聽說，你家那個親戚回老家了，不回來了吧？”

鄭子貴家也是同一個村，大人們在一起商量集體事情的時候，小滿也認識他爸爸。

小滿沒搭理他，整理書包。

他坐上旁邊桌子，盯著她：

“他有什么好？又打不過我……”

要上課了，同學三三兩兩往教室里進。

他站起來，抓起桌子上的本子扔到地上。

“你走開，別動我的東西……”

小滿彎腰去撿：

“幼稚鬼?！?

他滿面通紅，恨恨的瞪她：

“你為什么不和我玩，你看不起我……”

他又伸手過來，小滿一把推開他胳膊。

“你還真煩人……”

幾個同學朝他們走過來。

鄭子貴退后一步，抬腳踢到小滿肚子上，小滿沒防備摔倒在地上。男生攔著鄭子貴拉到后面座位上。

“老師來了……”

幾個女生扶起小滿，她面無表情，一聲不吭。

放學路上，經過大商店的時候，張今夏看到墻上貼張大字報，喊小滿看，那上面歪歪扭扭寫著：

姜東興的老婆是王小滿

小滿一瞬間血涌上頭，一把扯下，撕的稀爛。

“小滿，別氣，一定是鄭子貴，我們告訴老師去……”

小滿吸吸鼻子，心里難過，又滿不在乎：

“有什么用。”

小孩子們的友誼很微妙，好像無緣無故就喜歡和誰一起玩，哪怕不說話。又無緣無故不想和誰一起，哪怕多看一下，想起來就好像受到了侮辱。

回到家，桌子上一大堆的墨魚干，蝦干…還有沒見過的，海里來的東西。

小滿禮貌性的對坐在那里，笑容滿面和爸爸說話的東興爸爸說：

“大爺好……”

“小滿放學啦，給阿興講講作業，我們耽擱了……”

“嗯……”

答應著，走進里屋。

“送你的，我自己撿貝殼做的……”

春風般和煦的少年，手里捧著好多各樣的貝殼，粘在一塊石頭上。

“好漂亮的貝殼，我都沒見過。這個也是你做的呀……你們老家好玩嗎？”

“以后我帶你去，有大海，漁船，好多……汽車換火車的，坐車七天呢…”

“我作業還沒寫完，等下，你看著抄一遍就行了……”

“咚！”

一只麻雀撞上打開的窗玻璃，恍惚幾下，抬頭和同伴嘰嘰喳喳，撲騰著翅膀飛了。

“看到沒？剛才它暈了，沒看到玻璃，哈……媽媽擦的太干凈了……”

女孩子白瓷般純粹的笑臉，被夕陽鍍上一層金粉。

外面的世界很大，海是什么樣？火車什么樣？小滿的眼里只有灑滿夕陽的山谷和倦鳥歸巢下村子里的裊裊炊煙。

時間仍然在奔跑中過去。

鎮西大園子和芨芨草地邊的馬路，義務栽了幾年樹也沒活。鎮里決定分到個人管理。再動員也沒人肯承包。

一村的地盤，小滿爸爸決定自己帶頭，響應的只有東興爸爸和王安庭。一條路邊分了三段。

大卡車拉來第一車楊樹苗，留下了兩顆種在院子里。

爸爸每天越來越忙，挖坑，換土，種樹，澆水，鋤草。

六月，草綠花繁，微熱的風拂過，青草味撲面而來。

小滿一臉汗津津，從一片茂密的草叢里醒來，瞇眼看湛藍天空，太陽光白的耀眼。身旁蟋蟀輕輕的“瞿瞿…”唱。

她爬起來，再扯幾把草按按，背起背簍回家。

拔草，喂雞，喂豬，喂牛，牽牛，擠牛奶，洗衣，做飯……農村家家都一樣。不上學的時候，小滿姐弟們很忙。

爸爸說：“多干活，就知道學習的好了。”

仍然有大把時光虛度。

每個人都在忙著自己長大。小學臨近畢業，學校每年一次的春游活動時間。

書包里裝滿媽媽準備的吃喝，心里裝滿興奮。

操場上，幾輛藍色大卡車等候，車廂又高又大。先上車的伸手拉下面的，上車后，男生站四周，女生站中間，一個扶著一個站好。

點過人數，徐老師：“王小滿，下來跟我一起擠擠……”

“我已經坐好啦，班長暈車，她去吧……”

徐老師接住從車廂被拉扶下來，腿微微顫抖，兩條大粗辮子下，顯得臉更小臉色更灰白的劉佳英坐進駕駛室。

天空和心情一樣愉快，顛簸的車廂里笑聲就沒停過，四十分鐘左右，車開到半山坡上停下。各班扎下旗子做大本營。

沒等徐老師喊完注意事項，有迫不及待的已扔下書包往山上跑。劉佳英坐石頭上，弱弱地說：

“我先守營地…”

幾個男生女生也留下來，只在山坡上并不走遠。

“咱們上這個最近的山……”

小滿一起五六個同學說話就往山上走。

“往前趴著點好走…”

走過半坡的碎石淺草，越往山頂越陡，面前出現叢叢開滿白花的刺梅，雖有沁人心脾的花香，可是花桿長滿細細的尖刺。

“有羊走出來的路，咱們順著它繞上去……”

李秀玉和張今夏手拉著手，小滿在前面彎著腰在刺梅叢里穿行。

“哇！太美了……”

小滿覺得頭“突突”的跳，一群人呼呼喘著粗氣，坐著，躺著。

山頂很大一片開闊地，綠草茵茵，粉色、黃色、紫色……的野花隨風搖曳。

風帶來水的轟鳴。前面山更高，一山連著一山，山谷里一條水線直沖下去。

“看，他們從那邊上去了……”

李秀玉指著前面更高處山坡，亂石灌木交雜間，幾個男生越爬越高。

回過頭看，山下寧靜美麗，很遠處農田交織出絢爛的圖畫。

幾個爬到高峰的男生背了一口袋雪下來，蹚過河谷，下到營地，守候的同學撿來干柴，點著火燒水。每個人拿出帶來的吃食，圍坐在四周歡笑玩鬧。

小滿和李秀玉還在一個半山坡上，她們發現石頭邊散落好多小小的貝殼。

“你說，很久很久以前，這里是什么樣啊……好神奇…”

“是哦，這里，這里……都有”

鄭子貴走過來在高處乜斜著眼：

“別人都下去了，你們逞什么能……”

平時和后排男生也沒說過幾句話?？此麅窗桶偷臉幼?，李秀玉有些慌張，忙伸手拉住小滿，倆人都沒出聲，背過身離開。

“王小滿，你干嘛不說話？為什么不理我……”

他憤怒的走下去，扯開了李秀玉的手，李秀玉尖叫一聲摔倒在地，抓住一叢草趴在碎石上。

小滿回身氣惱極了：

“別惹我，就不想理你……”

說著話，幾步又上去踢鄭子貴腿上，鄭子貴晃晃沒倒，兩人離得近就打起來，一下沒穩住，小滿從半坡翻五六個跟頭滾下去。

徐老師和大部分在營地的人，聽到一聲尖叫，就看到小滿從山坡滾下。

徐老師大羊毛卷的頭發顫顫抖抖，瞪大了眼睛。心里想著：這皮孩子看著秀氣柔弱，這回不知道要怎么跟她爸交代。

李秀玉戰戰兢兢走下來，幾個反應快的男生跑過來，一起走回營地。

小滿一頭一臉的血，也不知道哪爛了，劉佳英拿出手絹按住頭上流血的地方，再包上頭巾。

徐老師問的什么也沒聽到，并不想因為自己影響大家玩得不開心。

小滿隨口說了句：“我沒事。”

小滿只覺得很丟臉啊，又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