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雨后的芨芨草地，蘑菇隨處生長，也有一種馬糞包混在里面，裝成白蘑菇的樣子，一踩一包灰。

提著筐撿蘑菇的不只有小姑娘。王安果和秦新生發現一堆圓白的馬糞包，秦新生嘿嘿一笑叫秦新艷：

“新艷，快來，這里有好多……”

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菜黃的小臉歡笑著，急忙想跑過去，踩到草葉一滑摔趴地上，睜開眼就看見眼前一堆干牛糞，她懵懵懂懂仔細看了一會兒，才爬起來?？吹酱蠹叶夹?，她也笑起來。

王安果和秦新生笑得肚子疼，王安果說：

“別急，沒人跟你搶……哈哈哈哈……”

雨后的草原，藍天上飄著幾朵白云，陽光從云朵間射出萬道光芒，濕潤清新的空氣里，散落著野花蘑菇的香氣，遠處牛羊悠閑的吃草。

西北最西的夏天很短暫。更多時候，王小滿一個人在樹林拔草，休息的時候，她坐在樹下透過樹巔仰望遠山，有時候摘一片樹葉，折出自己的名字……

到暑假王小月放假回家，因為高三了，大部分時間在家做做家務，復習功課，忙不過來的時候，她也幫忙在地里干幾天。

經過兩個多月的勞動，新房子主體蓋好了。爸爸端一茶缸濃茶，坐在沙石料上，他欣賞著自己的勞動成果，滿心快活。

王小滿拿鐵鍬鏟沙石過篩，鏟三鍬篩過的細沙加一鍬洋灰，加水翻拌幾個來回，和好水泥砂漿，和王安果拿板子鏟一些砂漿，用彎好的扁鐵條把水泥抹進磚縫，給磚墻勾縫。她倆最喜歡干著活猜謎語或講笑話。有時候媽媽也參與進來，最喜歡聽她講爸爸小時候的糗事。

比如她說：

“你爸爸家親戚里，有一個黑胖的女子到他家里玩，都說是給他相親的，就要做他的媳婦了。他跑一邊使勁哭著說‘太丑了’，惹得家里人都笑他……”

“他小時候伙同幾個男生，往人家南瓜里拉屎，再蓋好，南瓜還長得大大的……學吊死鬼，繩子栓著胳膊把伙伴吊樹上，結果忘記了，吊了一夜……還有他們幾個人壓彎樹，拽著樹巔，喊一二三，一齊放手，一個反應慢了的，彈飛到房頂上，砸碎了屋頂的瓦片……”

王安果小聲說：

“怪不得爺爺吵他，還教訓我，他小時候比我壞多了……”

王小滿說：

“你這是遺傳的……哈哈哈……”

一天很短，也很長，中午還是能在樹下看螞蟻搬家。

爸爸抹完墻，打地坪的時候，姐弟倆和水泥，先鏟一些不過篩的沙石料，按比例倒洋灰，拌幾遍和勻了，王小滿拿鍬鏟到膠皮桶里，王安果提水泥倒進房間的地上。爸爸在房子里把水泥鋪平，拿木板拍打壓實……

繁重的體力勞動，鍛煉的不僅是身體，還有堅持不懈的毅力，對未來充滿的希望。

夏日里汗流浹背的精疲力盡，回到家里，水井里打幾桶涼水，倒蘋果樹下的大盆里，跳進水盆沖沖，躺倒在床上，沒有哪種幸福能比……

也不是每家都有很多農活，大部分人家只種大田地，女孩在家里做做家務，菜園里種種菜。

李秀玉和張今夏相約著找王小滿。中午的艷陽里，蘋果樹下一片陰涼。小滿從床上爬起來：

“我天天起早干活，中午瞌睡死了……”

說著話她又爬到樹上摘蘋果：

“上面的太陽曬得多，比下面的甜……夏，給我把桶拿來……”

蘋果樹下擺放的小桌子，爸爸用木頭做的長條凳，小板凳。

就近在井里提半桶水放旁邊，扔幾個蘋果進去：

“你們要洗不……我都不洗就這樣吃了……哈哈哈……”

她說著把蘋果在手里抹幾下就一口咬下去。

張今夏和李秀玉就很開心的笑，張今夏看著她說：

“小滿，你下地干活怎么臉還這么白？”

小滿舉起手在陽光下看，又放到臉旁邊對比一下：

“有手這么白嗎？”

“臉比手還白，不一樣的白……還真有越曬越白的人……”

李秀玉沒考上一中，她仍然愉快的說：

“我爸給我找好學校了，交贊助費就可以上，上一學期后還轉到一中，就是在慢班……”

說著笑著，年輕的姑娘們有著對明天的期望，擔心……

青春就是要張揚的笑，用盡全力去奔跑，張開雙臂緊緊擁抱。

晚上睡覺的時候，小月半真半假說：

“知不知道，皮膚白的人是白蛇變的，晚上用蠟燭一照就變不回去了，我今晚點根蠟燭試試吧……”

小滿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不要，你那樣就沒有妹妹了?！?

王安果聽到她們聲音大的時候，總要敲敲墻：

“講故事不要落下我！”

小月晚上學到很晚。有時候小滿也看一會書，有時候她睡一覺醒了，小月還在燈下做題。

每排樹林有五六米間距，小樹間種些苜蓿，甜菜。甜菜地里的草茂盛的不仔細看，還以為就是種的草。媽媽計劃四人用兩天時間，先把太深的草拔一遍。

姐弟三人說著，拔著，玩著。馬路上過一隊駱駝，一隊馬，王安果都要看著議論幾句。他想起來小時候剛學會騎馬，爸爸怕他偷騎，把家里的馬都賣掉了。

媽媽和小月小滿拔好長一段了，王安果還在后面掐著草葉嘀咕。媽媽笑起來說：

“快點兒，你在給草號脈嗎……”

王安果不情愿的說：

“天天都有活干，江江他們找我好幾次了，玩一會都沒時間，這樣干活沒勁得很……”

媽媽看看地里想了想說：

“那你們早上把自己前面的四行拔到頭就可以了……明天早上再拔那一廂……”

分過任務后，沒一會功夫，王安果連拔帶踩倒的，行里的草看不到了，沒等媽媽說話，人已經沒影了。

第二天早上，他拔過草的地方，三三兩兩的草倔強的站起來。媽媽點著他笑道：

“昨天和它們商量好的嗎，裝死一天，今天再露頭……”

新房子也在開學前終于差不多完工了，還有很多細節的活。以前家里的家具都是爸爸自己做的，他有一套木工工具。小滿和爸爸一起拉過大鋸鋸木頭?？此媚窂椌€，木工膠在爐子上煮開，用楔子在木頭上打孔，榫卯相接……

今年爸爸太忙了，不知道他有沒有時間做新家具，做起來也需要好久。小滿想著自己需要一個衣柜，一張床，書柜，書桌，椅子……但是，這些都沒有時間考慮，要去市里上學了。

王小滿是新生，開學要帶被褥，暖瓶，碗盆等生活用品。王小月說：

“帶上被褥，買兩個盆，一個洗臉一個洗腳，碗筷，毛巾牙刷就行了，暖瓶我們用一個，多了也沒地方放?！?

媽媽忙忙碌碌準備要帶的行李，烙些餅，裝一罐頭瓶咸菜炒肉，書包裝的鼓鼓的，又不舍的叮囑她們錢放好，衣服記得換……

爸爸推自行車馱著被褥，一路走一路交待著送姐妹倆，送她們到車站搭班車，遇到同村的人熱情打著招呼說：

“老王哥，你家這幾個閨女真出息……這是送她們上學去？這個是小閨女吧，跟她媽媽真像……”

爸爸滿面喜氣說：

“嘿，小滿是有點像，她媽媽多漂亮的……”

小滿心想：爸爸這樣自夸都不帶臉紅的……

買了票，放下行李，爸爸給小月小滿叮囑著到學校好好學習，注意身體……一直到車開動，爸爸才戀戀不舍的揮揮手。小滿看到他推著自行車慢慢走著，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