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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故事二十八:在鄉下寫小說(1)

我想在鄉下寫小說,還是很多年前的事情。

一、

有關鄉下,或者我可以說一說健生。

健生,是長怎么樣的孩子呢?我一下子想不起來,一下子想到的,是成年后的健生。

這樣的健生臉上干干凈凈,不戴眼鏡。

我不知道他是否有近視,在鄉下,不戴眼鏡是很正常的事,戴著眼鏡的要不是學生,就是有錢的大老板和當官的,或文化人,而文化人在鄉下是很少很少的。

不過我猜健生其實是個近視眼,他來車站接我的時候,下著雨,我冒著雨向他走過去,提著行李袋,很重,我以為他應該把他的女裝摩托車開到我前面來,可是他沒有,他定睛看著我,似乎有些瞇眼。

當時雨下得狠,下車的時候我以為我回不去了。

我跑進車站旁新開發的商業城,里頭空空落落,店鋪只有大概三分之一的出租率,過道上沒有逛著的人,頭頂的塑料蓬雨點響亮,那是砸下來的,嗶嗶卜卜砸得人心渙散。

我靠在貼瓷的墻上看雨,超市側門傳出放著的歌,歌是王菲的老歌《約定》,但唱的是張學友,好像是演唱會的錄音,那節奏比雨聲緩慢。

可能是歌的憂傷,也可能是雨冷,冰冰的幾點撒到我裸露的肩膀上,我忽然感到寒冷。我那時還沒想到找健生,我想先等等吧。我于是等。

如果是天晴的時候,這里大概會有摩托車夫,在鄉下這是很時興的,比城市時興。

因為鄉下的公交系統不發達,不如城市便利,而且實行按站買票制,比城市的不論遠近自動投幣貴多了。

于是人們更慣于自己開著摩托,而不會開摩托或者買不起摩托的人成了摩托車夫的主顧——這里主要指外來工了,某種程度上,有摩托成了鄉下人的一種自我標識。

不過今天摩托車夫幾乎沒有,雨天,都避到某個店子的屋檐下了。

大概要等公交了,我掏出硬幣,這是城里的習慣,其實在鄉下沒有必要,售票員會幫忙把大票子找開,我反正掏出了,就把玩著。

然而車站離我避雨的穿堂很有一段距離,不少于50米,車到的時候雨更狠了,我猶豫了一下,硬幣哐鐺一聲從指縫間掉下了一枚。我追著硬幣,追到我不遠處停的一輛垃圾車旁。

我知道那垃圾車停著,可是我一直沒留意著它底下還呆坐了一個垃圾佬,這不怪我,他一動不動一聲不響,他也在看雨。

是了我叫他垃圾佬,文明一點的叫法是環衛工人,不過文明的叫法在鄉下是很別扭的,沒有人會這樣叫,除非是鄉下電視臺那些操著鄉音白話的新聞主持人。

我們叫他垃圾佬也沒有一點歧視的意思,就好象賣面包的我們叫面包婆,賣魚的我們叫魚佬一樣。

回不去了。但叫健生是一件麻煩的事情。

其實叫誰都是一件麻煩的事情,我不喜歡煩著別人,我怕別人會因此討厭我。只是沒有辦法了。

健生一下子還沒有聽出我的聲音,他連問了兩聲誰,我堅決不報我的名字,我覺得他是要記得我的,我說:“是我,是我!”他終于說:“好,好,我馬上就來!”

我不知道當時的健生做著什么。他在鄉下很流行的制衣廠里上班,據媽說因為是親戚,老板很重他,常常派到別的地方出貨,珠海、江門、深圳、廣州都去過。

他來廣州也找過我,約我在館子里吃飯,我沒去。

記得那天是復社的周年慶,從早上開始我一直守著體育館,忙布場,忙組織彩排,忙走來走去,健生的電話顯得不合時宜,我則顯得煩躁不安。

我差點把電話掛了,健生說:“我也不是天天來廣州,你在忙什么呢,晚上也要上課么,出來吃個飯沒所謂吧?”

健生似乎認為學生都應該上課,我想跟他說是復社的周年慶,但想想,我如果這樣說了,我還得解釋復社是什么,解釋我和復社的一切淵源,我不想說很多很多話,我終于只是說:“學校有點事情,走不開,下次吧。”

下次健生再來廣州沒找我,一直到我回去。

我直直地走向健生。足足一分鐘時間他向我直瞪著然而看不見我,我走到他面前,很近很近的距離,他才恍然起來,他向我弓起背伸出手,我不理會,重重將行李往摩托的前踏板上一擱。

他有說話,我聽不清楚也不愿意聽,我轉到他身后撩起他的雨衣鉆了進去。他身上有鄉下男人常有的那種煙草和體油混合的味道,還有制衣廠里揩在布上的那種機油味,還有他的體溫很熱,這和大學里出來的男生很不一樣。

我感到他回頭看我,我頗不耐煩,看什么看呢,我說:“開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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