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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故事二:我在你的正前方(3)

第四節、“0”

有人覺得可惜么?

我所講的是很踏實的故事,這里頭有生活的隱痛:生活就是痛著過的,你不可能徹底改變,只能忍受。

但這個故事還沒有完,因為讀到這里,你們只是讀到了生活的痛,而我要說的,不是這個,不是生活的痛,而是,愛情。

如果你覺得矯情,請你就此打住,作為展現生活的痛楚,這個故事已經足夠完整,可是如果你還愿意相信我所說的話,相信愛情,請繼續往下。

蘇宏是相信愛情的。

他覺得總有一個女子要和他共度一生,可能這個女子就是和他相親的那些女子中的一個,也可能在某個小書店里同時從書架上抽出同一本書時遇見。

因此他心情很不錯,對將來充滿了信心。是要結婚了,身邊好些人都開始了兩個人共同計算柴米油鹽的日子,在紀彤以后,蘇宏聽到的最讓他興奮的婚訊來自丁毅。

丁毅是大學四年一起喝酒、一起抽煙、一起打球、一起寫詩的兄弟,在蘇宏心里,如果女子失去了還能再找一個的話,這樣的兄弟卻是不可復制的。

“什么時候?!”收到信息,蘇宏不顧得是在監修,馬上走出課室給丁毅回撥了一個電話。

“下個月……得快,你嫂子有了,兩個月了!”

“你小子行啊……”

“還好還好……也湊合著吧,反正大家都有些時日了,是時候了。你小子咋樣?”

蘇宏笑說:“我,快了!”

“每次問你不都這樣說,啊?你該不是還想著那個,呃?還放不下?”

“你少開玩笑……等下,我點煙……我知道你說誰,都嫁人了,別拿人家說事。”

“我說啥?我是很厚道的,大家都是老同學,你不去聽聽那些八婆怎么說,說她命硬……再難聽都有……”

蘇宏把煙從唇邊移到指間,他被嗆了一下。他是個有十年煙史的老煙民了,被煙嗆著,這是第一次。接下來他從丁毅口中聽到了她的近況。

婚后半年,楊浩就死了。他駕車載著她上了高速公路,出事的時候,他緊緊抱住她保護了她,她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但他再沒醒過來。

蘇宏沉默良久,才開口說:“她現在回到父母身邊了嗎?”他擔心她沒有人照顧。

“她父母?早就死了啊……”

大學畢業后,紀彤去了澳大利亞,可是只去了半年就回來了。

她的父親貪污落馬,在獄中自殺,母親不堪打擊,從12樓的自家陽臺跳了下去。

父親生前欠了債,債主并不罷休,天天上門爭吵。

據說紀彤很冷靜地用對方帶上來的西瓜刀劈掉了餐桌一角,然后說了一句錢會還,但不是現在。

她把房子賣掉了,剩下的債款每月依時打進債主的帳戶,直到3年后重遇楊浩,才終于把債還清了。

“其實你們那時分開了也是好的,誰知道天之驕女會在一夜之間遭遇家變呢……”

蘇宏打斷了丁毅:“她現在怎樣了?”

“你不要再找她了,如果我知道你不知道她的事情,我壓根不會告訴你……”

“她怎樣?”

“她懷孕了……”

課室里開始騷動起來,沒有老師在場,學生容易放縱。蘇宏掛了電話走進課室,他輕輕說了一句:“不要說話。”

那天晚上高二(3)班所有學生都看見他們最喜歡的蘇老師在打了一個電話后雙眼噙滿了淚,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但誰也沒有開口再說一句話。

寒假第一天,趕在春運開始前,蘇宏踏上了駛往廣州的列車。

他只是想去看看紀彤。

他不知道在他離開后發生了那么多事,他是刻意回避有關她的一切,她的手機號碼,在頭兩年一直存在號碼本首位,可是他從沒打過,也沒有發過信息。

后來有一天,他忽然想起可能她已經不再用這個號碼,才把它刪除了。他想他刪除的不僅僅是一串數字,還有感情。

而現在,他感到內疚,至少,他應該給她一句慰問、一點關心。這次他去看她,是為了解開心結,沒有別的想法。

他是去還愿。

他要了紀彤的新號碼,在車上給她發了信息,他不要她去車站接他,她身體不便,他不想讓她操勞。按照紀彤給的地址,他找到了她的出租屋。

她還是堅持到樓下接他。她穿得很單薄,一套孕裝外加一件夾層的風衣,在這冷的天尤顯虛弱。不施展粉黛的她,看起來憔悴許多,但笑容滿臉——她很高興有人來看她。

她說她不冷,可能懷孕的關系,體溫比往常高。

他跟著她踏上昏暗而狹窄的樓梯,她邊走邊回頭告訴他,本來買了房子,但……供不起,就賣了,手里剩些錢,也好過日子。

他在她的屋子里坐下,這是一個二十多平方的大單間,帶陽臺和衛生間。她用電熱杯燒了水,給他燙了一個茶包。

看著她一手叉著腰慢慢在床上坐下,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紀彤淡淡笑了笑說,“人都死了,你想問為什么我要留這個孩子。其實不為什么,我想留著,就這樣。”

蘇宏點了點頭,他放下茶杯,習慣性地掏出煙盒,抽出一根,意識到她注視著他,又重新放了回去。

“還是沒戒。”

“沒有。”

她突然顫了一下,臉上溢出笑容,說:“他在踢我。”

他坐到她身邊,唐突地問道:“我能……聽一下嗎?”

她沒有拒絕。他把耳朵貼近她渾圓的肚子,他什么也聽不到,可是他善于幻想,他想象得出這里頭正孕育著一個神奇的生命……

她低頭看看他,又抬起頭來看著前方,她的目光落在墻上一個不規則的斑點上。許久,她說:“謝謝你來看我。”

是分別的時候了,她要送他下樓。

他走在前面,她在后頭跟著,昏黃的燈光打在被歲月磨得光滑的水泥地面上,反射著無力的光,因為樓房陳舊而越發清脆的腳步聲在樓梯間回響,他聽得很清楚,她是一步一級很小心翼翼地走著的。

他忽然心里有點難受,他回過頭,想叫她不要送了,回去好好養身子吧。他張了張嘴,話沒說出來。

他看見她站定了在樓梯的拐角處,身體斜靠在墻上,一手捂住肚子,咬緊牙關,蹙緊了雙眉。

他馬上送她去醫院,慌亂而不失沉靜。醫生判斷有早產跡象,要馬上送進產房。

他一直陪著她,跟著她到了手術室門前,直到護士攔住了他:“你是她丈夫嗎?”

“我,我不是。”

“對不起,這是產房,不能隨便進去!”

他猶豫了,看了看她。她躺在病床上,也看著他,她的眼睛很濕潤。

從前他覺得他總能讀懂她的眼神,但現在他感到困惑,他不懂,不懂她眼里的話。她要他進去嗎?

他想起她這些年的沉默,想起她的創傷,想起她在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的缺席,他心里一陣強烈的痙攣。

他抬頭看了看護士,他要自己作出決定。很快他堅決地說:“讓我陪她進去。”

他目睹了整個過程。

她堅持順產,痛得很厲害,年輕的護士就讓她咬緊一塊藥棉,怕她受不了咬斷自己的舌頭。他無措地把自己的手伸給了她,她抓緊了他,她揚起頭閉起眼睛,臉上分不清是汗還是淚。

他哭了,作為一個男人,在一個分娩的女子面前,無聲地哭。

小楊足的出生并不順利,但總算母女平安。楊足,在她出生前便有了名字:姓楊,單名一個“足”字。

蘇宏給紀彤買了檸檬握在手里,又囑醫院對面的餐館下生姜炒了蛋飯。妹妹高中畢業后沒再念書,前年結婚,去年生了個兒子,他記得當時媽也是這么照料她的。

“多大的苦我都挺過來了,這點痛算得了什么。”她的笑是無力的,但是舒心。

他把手插在褲兜里站在窗前,從這里看出去,遠遠地看到一條繁華的馬路。這兒離他們的母校很近,過了這條馬路,直走不遠就是他們一起打工的那家快餐店。

9年前的夏天,一個炎熱的晚上,她把臉貼在了他背上,他感到她溫熱的淚透過衣服漫到他的皮膚上,然后她抱緊了他,她抱得這樣緊,以至他錯覺,他們這輩子再也分不開了……

“冷嗎?”他關上了窗戶。不想過往,他應該關心將來。

他背對著她在床上坐下,問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有啊。他父母讓我回老家,我不大想,那邊的環境,還有公婆,我都毫不熟悉。我在這里沒有親人了,澳大利亞的親戚讓我過去,他開了家商場,需要人幫手。”

“你想去嗎?”

“當然……”她也問他:“你呢?都是你問我,我都沒問你過得怎樣。”

“不怎樣……要這樣過一輩子也可以,要回來,也可以……你真的要去澳大利亞嗎?”他終于轉過頭看她,她正看著一旁剛出生的孩子,唇邊掛著淡淡的笑,發現他在看她,她抬頭將笑容轉向了他。

“是的。”

“不去好嗎?”說出這句話,他覺得心里出現了一片澄明。

丁毅說得沒錯,他心里有她,一直都有。

他遺憾于5年前的懦弱,他愧疚于這些年對她的不聞不問,他愛她,他們是應該在一起的,為什么不堅持下來?那年,他到底在怕什么?怕餓死?怕沒有前途?怕養不起父母?還是怕她那位高權重的父親?

他開始在心里狠狠地鞭笞自己。

“不好。”然而她的回答是那樣干脆。她微微搖了搖頭,依舊笑得很平靜。

最后她說:“如果是在那一年,你開口讓我跟你走,我會的。”

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喧鬧的街道已安靜了許多。不眠的城市,也總有打盹的時候。

他擺了擺手,謝絕了的士司機的招徠。廣州凌晨的街道,在9年前他曾經走過,他還記得那絲從地面上蒸出的淡淡的炎熱……

而現在是初冬了,屬于南國的涼風在空曠的街道上肆虐,他抓緊領口,把外套拉鏈拉到了頂端,在天亮前,他需要找一個便宜的旅館好好睡一覺。

他想起自己當初的放棄,他不敢讓她跟他走,他怕讓她吃苦,他根本不知道在他不在的時候她獨自承受了生活多大的苦,相比之下,他害怕讓她吃的苦根本算不了什么。

而在他放棄的日子里,她的生命已經走進了另一個人。

楊浩已經死了,她不可能永遠活在他的陰影中,也許某一天,她將重新敞開心扉,愛上一個男子。

他還是可以爭取,可以等她,可以再要求她跟他回去,或者要求她留下,他則回到廣州,他會照顧她,會一如既往地愛她……

可是,如今,他寧愿回去,像之前一樣自信地期待另一段新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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