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說謊的小如

小如想，哪怕這樣，也好吧。

至少她又看見咚咚了，他們仨又在一塊兒了，她想也許她會漸漸和咚咚再熟悉起來的。

當然小如的想法也是矛盾的，因為她也在檢討著自己，她在反省為什么她和咚咚會生疏起來了呢？

她被一個很可怕的想法所擊中，讓她一下子全身軟綿綿下去：其實，她從來沒了解過咚咚，或者說真正的咚咚從來沒有毫無芥蒂地在她面前伸展過。

她無法不悲傷，她想，其實咚咚有當過她朋友嗎，就像她待他那樣地？

她開始覺得他是一個謎，他對她隱藏了很多很多東西，他在她面前的時候，和在別人面前的時候一樣，都戴著面具演戲。

而她卻把自己完完全全地展現給他，包括自己最不好的地方，她以為他會包容她的不好，但他卻因此討厭她；他和別人一樣，要她戴著面具去面對他，要她只是把好的一面給他，要她待他好而不愿意包容她的不好……

小如覺得她被自己的想法折磨得神經兮兮，她多想問一問咚咚的真正想法，就算他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樣，他真的對她沒有真情，那也好歹讓她知道啊。

她做不了不真誠的人，辦不到虛假地交朋友。

可是這樣的話她問得出口嗎，她要怎么問？她已經做錯過一次了，如果她再做錯事，咚咚可就再也不會理她了，那她就永遠失去咚咚了……

痛……一陣陣地涌上來，使小如產生了想要嘔吐的難受。她哭了，她以為她的心絞痛快要好的了，可是為什么見到了咚咚反而又加深了呢？

“嘟嘟嘟嘟……”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小如第一反應便想起了叮叮，她想咚咚是絕不可能打電話給她的，只有叮叮才會想到要看看她好了沒有。

可是她痛得爬不起來了，她趴在床上眼睜睜地看著電話響個不停。

舍友去接了電話，她拿起電話來，“喂”地說了一句，然后眼睛就轉向了小如。

小如心想真是叮叮，正想掙扎著爬起來去接電話，但舍友又添了一句：“是你媽媽打來的哦！”

小如一聽就泄氣了，她說：“我不舒服，你告訴我媽我睡了啦！”

電話掛上，小如無力地倚在床邊的欄桿上。

她忽然有了不祥的預感，怎么天忽然暗下來了呢，她覺得自己頭頂有一朵沉沉的烏云，她正出于烏云造成的陰暗中，可是她記得剛剛從窗口看出去，還是很好的天?。?

她下意識地往窗口一看，她嚇得整個人從床上摔了下來。

——她看見了咚咚！

咚咚聽見了她的話，她是有爸爸媽媽的可是她騙了他。

他一臉陰沉地站在窗外，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當發現她看見了他以后，就馬上轉身跑了！

小如忍著疼痛哭著追了出去，她邊跑邊大聲喊：“咚咚，我不是要故意騙你的！”

小如追上去扯住咚咚的衣角，可是他一把把她推開了，他說：“你一整天就不能干點有意義的事情嗎？老要這樣惹人討厭！”

小如咬著嘴唇說：“你總算承認你討厭我了是不是？你討厭我，我干什么你都覺得討厭！你就沒當過我是朋友，我總是對你好，但你就對我不好！你就是要我難過！”

咚咚說：“你要我怎么對你好？你不能這樣要求我的！如果你覺得我對你不好，那我告訴你我就是這樣的人。你看錯我了?！?

咚咚說著話可是他看也不看小如。

小如聽不清楚他說的話，她覺得痛，痛到喪失了聽覺，她只是在痛的間隙感到非常奇怪，她想咚咚說話為什么不看著她呢，她聽不見他的話但或者他的臉可以帶給她某種信息的，她于是說：“你看著我說話吧。”

咚咚轉過臉看她，他的眼睛很飄忽，雖然看著她卻分明讓她感覺到那不是在看她。

他面無表情地說：“我就是這樣的人?！?

說完咚咚就走了。他的背影在小如的眼幕里越縮越小。

小如的心絞痛猛一下落空了，那一刻她很突然地不痛了，她耳邊嗡嗡直響，什么感覺都沒了，好像心一下子不見了。

小如呆呆地靠在墻上，她嘴巴抖了抖，抖出一串聲音：“都是我的錯！我認錯了，是我不好。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我們去找叮叮吧，好不好？好不好！”

可是咚咚已經走遠了，他變成一個小小的點，最后小到她再也看不清楚。她滑落地上，心里毫無想法，她奇怪自己為什么不哭，難道悲傷去到盡頭，就一滴眼淚都沒有了嗎？

咚咚是真的再也不理小如了。

七、小如別哭，叮叮還在的

水邊的小草已經青了又黃黃了又青，那水也沒了以前清澈。

小如往水面探出頭去，倒影里她的頭發擋住了大半張臉，讓她原本就小小的臉看起來更小更小。

小如不想見人，她不知道為什么她又來到了水邊，這個讓人一回想就痛的地方她卻覺得這樣難以舍棄，她在這里呆著，似乎空氣里有安慰的氣息一點一點地滲入她的皮膚。

很快叮叮就來了，他到宿舍里找小如找不著，然后就找到這里來了。

他叫了小如一聲，但小如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臉轉了開去。她想可能咚咚已經把這件事告訴他了，他一定像咚咚一樣看不起她。

小如冷冷地說：“你還來找我干什么，你們不是一伙的嗎？”

叮叮說：“呃？啥跟啥?。俊?

小如說：“他親口說了他討厭我了，你不是也跟他一樣討厭我的嗎？我騙了你們，我說我沒有爸爸媽媽，那是騙你們的。我就知道你們會不高興，你也會和他一樣討厭我……”

叮叮聽見了嚯地一聲站了起來，他怒氣沖沖地說：“你又和咚咚鬧翻啦？你怎么搞的，老是這樣子，剛好了又鬧翻了！我不理你了！”

叮叮轉身就走，小如心里又再荒蕪起來。

想起咚咚，她已經沒有眼淚了，可是看見叮叮離開，她又再淚如泉涌。她已經失去咚咚了，她還要失去叮叮么？

她大聲喊道：“叮叮不要走！咚咚不理我了，你也不理我了么？！”

小如哭倒在草地上。她閉起眼睛，她看見陽光曬在她的眼皮上，透出了一層淡淡的紅。好一會她聽見腳步聲又重新由遠及近，叮叮折回來了。

叮叮沒有叫她別哭，他在她身邊坐著，任由她哭。他只是說：“我回來了。”

小如依舊合著眼，她說：“叮叮，不要走，好不好？”

叮叮說：“可是我一定要走的。”

小如爬起來直直地看著他說：“可是你為什么要走？我真讓你們這樣難以忍受嗎？叮叮我們是一生一世的好朋友，答應我不要走了，就這樣說好了，不要走?！?

叮叮搖搖頭說：“我是要走的小如，我患了心絞痛，我要回家治療。我可能再也不回來了。你要學會自己好好生活?！?

小如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敲了一棍：叮?；夹慕g痛了？他患著和她一樣的病嗎？

他從沒和她說起過，哦不，她嘗試著搜索記憶里有關他發病的痕跡，他是有說過的，他說他不舒服，他說他什么都不想干只想趟著……

可是，可是自私的小如只顧著自己的痛，卻不去想想叮叮也會有痛的可能……

現在，叮叮也要離開她了。小如感到自己站在一片空曠的土地上，四處除了空還是空。她拉住叮叮的衣角說：“真的要走嗎？”

叮叮說：“沒有別的辦法?！?

小如說：“你走了我不知道怎么辦。我覺得我一下子活不下去了，咚咚不理我了，你也走了，我很難過的。”

叮叮說：“不要這樣。會過去的。”

小如還抱著一絲絲的希望：“他是不是真的不理我了?！?

叮叮說：“大概是吧。你不要再惹他生氣了。這樣沒有用的?！?

小如說：“我不是想惹他生氣，可是我脾氣不好，你知道的，我就是忍不住。但為什么每次都是要我將就呢，他就不能將就我一次?！?

叮叮說：“那是你的看法，你不能一廂情愿這樣認為?！?

小如說：“我只是想照顧好你們，我看著你們，你們都那么小，我就覺得我有這樣的責任。”

叮叮說：“他不需要你照顧的，他有自己的想法和生活方式。我也會自己照顧自己。我們都會長大的啊，我們都是大人了。”

小如終于又哭了出來：“那我們都不要長大吧，好不好，我們都不要長大，我們都像以前那樣……你不要走了！”

“可是我們最終都會長大，這是必然的。”

叮叮說這話的時候看著水的另一邊，好象那是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

他對他自己的孤獨只字不提，他看起來是在用盡自己最后的歡樂，他甚至很肆意地笑了笑，對小如露出了他白白的兩只兔牙。

小如看著他的笑，她的心痛無法形容。是她的錯，她那么任性，她氣跑了咚咚，她還讓叮叮難過。是的她想這刻叮叮心里一定比她更難受，她的錯讓他們再也不是三個人了。

從今以后，叮叮要去那遙遠的地方，一個人，那里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水邊，他們仨的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