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青云聽到伏妞居然這樣說，簡直是哭笑不得。

敢情金剛妹子不單單是暴力狂，而且還是個只有一根筋的部落傳統維護者。

見孫女直接問到他頭上，老神棍伏祀當然揣著明白裝糊涂。他把眼珠一轉，便朝風青云臉上瞄過去。隱含的意思是：神明您看這事兒該咋整？

風青云對付起老神棍來就太有經驗啦。他也不說話，只是翹起右手拇指，向著身后那根先祖祀柱的方向，輕輕點了點以作示意。

老神棍伏祀在領會神明意圖方面，頗具天分。風青云這么簡簡單單一比劃，他幾乎是瞬間秒懂：“先祖祭祀？難道指的是‘百愈膏’？”

想到了“百愈膏”這三個字，老神棍立刻興奮起來：“原來伏羲神明用玄羊頭制作這個東西，是為了讓部落里的老弱可以去獵殺更多野獸，以便獻祭換取‘百愈膏’用的。

嗯，這能射箭的玄羊頭威力可不算小，用起來似乎也蠻方便。部落里老弱要是配合的好，七、八矢射殺一只猛獸，并非不可能。

百只尋常野獸，便可向先祖獻祭一次。而且有伏羲神明在，似乎還能降低獻祭標準？要是有了足夠的‘百愈膏’，不但那些受傷癱瘓的好手能立刻恢復。有伏部落族人從今往后，也都不必再受傷病困擾。

俺就說嘛！神明的安排怎么會錯？若是一時有啥想不明白的，那指定是因為俺這眼光，跟神明比起來太過短淺。

況且雖然是拿玄羊頭做的，但這武器看上去就顯得很高級。說不定還是伏羲神明，根據神界樣式制作出來的？或許還另有其神異之處……？”

想到這里，老神棍伏祀極為大氣的把手一揮，道：“我看這東西很好嘛！威力蠻大的。伏羲，這是給族人們準備的新武器罷，要不要再去多找幾個人來試試？”

伏妞聽到爺爺竟這樣說，不等風青云回應，便急切道：“爺爺！您怎么能……？”

老神棍伏祀把臉一沉，直接打斷孫女的話，截口道：“你懂什么？部落傳統、勇士榮耀？那都是為更好的向先祖、天地和神明表示崇敬！

現在伏羲受到賜福，是根據先祖、天地和神明的意志，才制作出這種武器，用來增強部落實力。部落的族人們，就應當盡快把這武器練熟用好，獵殺更多猛獸和敵人。這才是有伏部落勇士，最大的榮耀！

以后，不許你再這么胡說八道！”

風青云“呵呵”一笑，也不去管滿臉震驚委屈的金剛妹子。徑直對老神棍伏祀道：“爺爺您多安排幾個族人幫忙，盡量搜集足夠的玄羊頭和強韌獸筋。俺今夜爭取為每個族人，都煉制出一具玄羊勁弩。明早，咱們就可以去圍獵啦！”

伏妞在一旁忿忿道：“俺就看不出單靠這么個東西，能對圍獵起多大作用？到時候會死人的！”

風青云才懶得和滿腦袋肌肉、一根筋的金剛妹子直接斗嘴。

他表面上風輕云淡，心中卻暗自道：“當然不止是每人發具玄羊勁弩就完事。同樣的武器，用法不同，效果很可能天差地遠。我還有‘鳴鏑故智’可以化腐朽為神奇。

明天就讓你個滿腦袋肌肉的一根筋好生瞧瞧，到底什么才叫見證奇跡！”……

有伏部落的窮困，極具蠻荒特色。他們窮得只剩下些陳年獸皮、獸筋和獸骨，在偌大溶洞角落里四下胡亂堆放著。其中某些堆得如同小山般的宿貨，年頭甚為久遠，據說還是十七、八代以前，老祖先們吃剩下的。

所以風青云的要求，其實很容易達到。幾個族人不大會兒功夫，就給他搬來了大大小小，上百個帶角玄羊頭骨。獸筋則是各種各樣都有。當然，以雜食獸類的居多，真正食肉猛獸的獸筋極少。

“離情火”在手，強弩勁矢我有。

風青云一面從大堆陳年筋骨材料中挑挑揀揀，一面隨手煉制出一個接一個的半成品。還沒到后半夜，便已搭配好六十多具大小各異的玄羊勁弩。

只可惜由于材料本身的關系，這些玄羊勁弩之間，性能差別相當大。其中最差的，威力只有他最初所作那具的一半；最好的，也僅有接近那具八成的威力。

萬事俱備，當夜無話。

轉天清早，五十多號可以勉強隨同出獵的老人、女人們。便在老神棍伏祀安排下，開始熟悉使用配發給他們的新武器。

一時之間，“嘣、嗡，”、“嘣、嗡”的弩弦巨響，以及“嗖嗖”、“嗤嗤”的骨矢射擊之聲，在主洞之內此起彼伏、喧擾不休。

實際試射下來。即便是威力最差的玄羊勁弩，有效射程也能達到一百五、六十尋（400米以上），最大射程則將近兩百五十尋（近700米）；而威力最強的，有效射程超過了兩百二十尋（600米左右），最大射程則近三百七十尋（近1000米）。

六合蠻荒“八尺為尋，倍尋為常，百常成里”。也就是說，這些玄羊勁弩基本上能夠保證，有伏部落的老弱們，可以在至少半里地開外，便對目標展開有效攻擊。

好在有伏部落大溶洞來自祖傳，當年容納上千人的“百里大部”都綽綽有余。尤其最前面的主洞，洞穴兩端最大跨度足足上千尋（2600米以上）。所以這么多人試射勁弩，地方也絲毫不顯窄小局促。

必須承認，強弩這種東西，是古代遠程攻擊武器中，最接近現代槍械特點的。發射簡單、瞄準容易、威力十足。實乃火藥武器制霸之前，對陣中以弱勝強的不二佳品。

當然，上弦比較費力，是其無法避免的缺點。特別對有伏部落老弱們而言，這一缺點更為明顯。

但顯生宙后期，歐洲中世紀便被發明出來的“棘輪上弦器”，就是專門干這個用的。拿各式各樣獸牙來煉制正合適。風青云早有準備，此時一一發下，族人們登時歡呼雀躍不已。

人，對于自身能夠直接掌控的力量，總會非常敏感。有伏部落的老人和女人們，對玄羊勁弩這種新武器，帶給他們的實際攻擊力增長，顯然也是心知肚明，頗為熱切。

再加上老神棍伏祀妥善安排。所以從頭到尾，根本沒有任何人，像昨晚金剛妹子伏妞那樣。提出過什么部落傳統、勇士榮耀之類的異議。

……

眼前如此歡快和諧的大好局面，顯然完全出乎金剛妹子伏妞預料之外。

她板著那張俏臉，別別扭扭跟在風青云身后。也不說話，只是時不時地，用腳狠狠踹幾下地面裸露出來的石頭。

“獅屎遠勝于熊便”，待會兒就能讓事實，自行打破她的花崗巖硬腦殼。風青云自然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去和滿腦袋肌肉一根筋的金剛妹子白費吐沫。

他此刻正邊聽取族人們提出的各種使用問題，邊小心細致地在幾支特殊骨矢箭頭上，雕琢著一個又一個位置相互對稱的小孔。以便這幾根骨矢射出時，能夠破空長鳴。

這就是所謂“鳴鏑”了。“鳴鏑所向，眾矢齊至。”冒頓大單于的鳴鏑故智，才是風青云真正底氣所在。

風青云讀太史公司馬遷所著《史記.匈奴列傳》。令他印象最為深刻的，便是“冒頓鳴鏑弒父”的章節。那段文字即便現在回想起來，都令他有種驚心動魄的特殊感受。大概情節是這樣：

冒頓是匈奴王頭曼單于的太子。頭曼單于新娶了閼氏（也就是王后），又生了個小兒子。

頭曼單于想要改立小兒子為太子。因為大兒子冒頓頗得人心，所以便打算除掉冒頓。于是，冒頓也就生出了弒父的心思。

但想殺君王這種事，單靠他一個人肯定無法完成。可要求其他人相助，哪怕再是心腹，都很可能走漏風聲。

于是，冒頓運用他天才般的頭腦，想出了個絕妙而又狠毒的主意。令他所有部下，都毫不知情地，成為他最得力的弒君幫兇。

他在自己箭頭上，鉆出兩個位置相互對稱的小孔。確保一箭射出，“嗚嗚”破空鳴響之聲，足夠吸引周圍所有人注意。

然后，他對手下上萬名騎兵下令：“凡是我鳴鏑所射目標，如果誰不跟著我全力去射擊它，就斬首。”

首先去射獵鳥獸，只要有人不射擊鳴鏑所射目標，冒頓就將他們立即處死。

不久，冒頓以鳴鏑射擊自己所乘良馬。左右之人有不敢射擊者，冒頓立刻殺掉他們。

過了些日子，冒頓又用鳴鏑射擊自己心愛的妻子，左右之人有感到恐懼的，不敢射擊，冒頓又把他們全都斬首。

再過些日子，冒頓出去打獵，用鳴鏑去射擊父親頭曼單于的駿馬，左右之人全都毫不猶豫地跟著齊射。至此，冒頓終于確定，所有剩余部下都是可用之人了。

于是，他趁著跟隨父親頭曼單于去打獵的機會，用鳴鏑射擊頭曼單于所在方向。他的所有部下，都不假思索地跟著開弓放箭。

頭曼單于和他的衛隊，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瞬間齊至的數千支羽箭，當場全部射成篩子。

冒頓所有部下，眨眼間都變成實際上的弒君叛逆。所以不得不鐵了心，跟隨著冒頓繼續造反。將他的后母、弟弟，以及不服從的大臣們全部殺光。

冒頓就此自立為匈奴大單于。

當然，冒頓本人智機絕非僅止于此。其一生滅國無數，威壓漢地。即便以漢高祖劉邦的雄才大略，猶有白登之圍。不得不施計賄賂冒頓左右從屬，方才勉強得脫；以呂后之兇橫跋扈，尚需忍辱含垢，卑辭和親表示對冒頓大單于的恭順。

直到冒頓死后數十年，他留下的龐大帝國，才被劉邦重孫漢武帝劉徹所擊敗，衛青、霍去病這樣的千古名將，開始了他們封狼居胥、拓地萬里的耀眼征程。

……。

如果暫且略去冒頓的兇殘狠毒不提。其天才之處在于，他比顯生宙地球后期，俄國生理學家巴甫洛夫，提出“條件反射”這個科學概念。還要早兩千多年，就無師自通，用“鳴鏑”為手段，對整支軍隊進行了大規模的條件反射訓練。而且訓練效果相當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