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管理層的選擇

1.3.1 邏輯場域的概念

有學者提出了“邏輯場域”概念來分析中國地方政府的行為邏輯。所謂“邏輯場域”，是指各種影響地方政府行為的制度邏輯聚集在同一個行為領域，相互競爭、相互影響，共同形塑該領域的政府行為。根據這一概念，由于多元制度邏輯的共同影響，特定的行為領域會形成一個邏輯場域，而地方政府在該行為領域的行為選擇取決于該邏輯場域的結構。在本文中，作者借鑒了邏輯場域的概念來分析平臺公司。當然，這只是一種分析框架，在這種分析框架下得出的結論在實踐中可能會被證實、被修正和被證偽。

1.3.2 邏輯場域分析

對平臺公司影響較大的邏輯有市場邏輯、官僚邏輯、社會邏輯和國家邏輯。市場邏輯是指為了維系巿場經濟的存在和發展而自發形成的制度安排和行動機制，它形塑了市場經濟中個人和組織的行為方式。巿場邏輯強調的是，無論組織還是個人，他們的行為都是由追逐私人利益的動機所驅使的，而達到這一目的的核心戰略是效率最大化，也即使用最少的投入獲得最大的產出。官僚邏輯是為了維系官僚組織的存在和發展而自發形成的制度安排和行動機制，它形塑了官僚組織及官僚個人的行為方式。尼斯卡寧率先將官僚視為自利的理性個體，并以此為起點提出了著名的“官僚預算最大化模型”。他認為，官僚的目標不是公共利益，也不是機構效率，而是個人效用。這些效用包括薪水、津貼、權限、聲譽和產出等，幾乎都與機構預算規模有著正相關的聯系。預算規模越大，官僚的自我效用也越大，因此預算最大化成為官僚行為的基本取向和目標。社會邏輯是為了規范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而形成的制度安排與行動機制，它形塑了人際交往中個人或群體的行為方式。其一，社會中的個人和組織常常通過“關系”的運作以從地方政府手中獲得特殊資源。其二，地方政府也需要借助“關系”以實施有效的地方治理。所以在日常生活中，各級政府官員會利用各種機會來培養與上級部門領導、同級同事、兄弟單位之間的特殊關系?？傊?，地方政府組織內部和組織間的交往在很大程度上是通過“關系”來進行的，平臺公司管理層也可以通過“關系”從政府獲得更多支持。國家邏輯是指在政治領域中穩定存在的制度安排和行動機制，它形塑了政治生活中個人和組織的行為方式。國家邏輯是按壓力型體制來運行的。所謂“壓力型體制”指的是這樣一種體制：上級政府負責制定各種經濟社會發展的任務和指標，并將這些任務和指標層層量化分解，分派給下級政府及其官員，責令其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然后根據這些任務和指標的完成情況來考核下級政府及其官員。地方政府也通過壓力型體制來管理平臺公司。

1.3.3 邏輯場域下的選擇

市場邏輯：市場邏輯的核心是效率最大化，這個最大化是考慮了風險的最大化。平臺公司項目投資額度相當大，船大難掉頭，對于大船，強調的是穩定性，而不是靈活性。在穩定狀態下，投入大，產出也大，效率不低。與其冒風險去追求高效率，不如用低風險去追求平均效率。

官僚邏輯：如何鑒別企業家的風險偏好呢？企業家的私人財富可以作為顯示其風險偏好的一個信號，因為一個人的私有財富越多，其收入來源越廣泛，其個人和家庭的現期生活就越不依賴于現期經營報酬，這種企業家的冒險品格會充分顯示，他會是個冒險者。那些私人財富少，或者幾乎沒有什么私有財富的企業家，其個人或家庭的現期生活直接依賴其現期的經營報酬，這種企業家冒險的品格會抑制，他會是個理性的避險者。平臺公司管理層大多是由公務員轉崗過來，公務員的薪酬體系特點是當期收入并不高，主要是退休保障和福利較好。管理層所積累的財富并不足以完全支撐今后的生活，仍然需要這份工資或爭取回到公務員體系，因此冒險的欲望并不強烈，避險欲望強。

國家邏輯：從壓力型體制看，平臺公司必須完成地方政府分派給它的任務，主要任務有兩類：一類是融資；另一類是建設。從融資看，對總額的約束比較剛性，而對利率的約束則比較柔性。從建設看，對進度的約束比較剛性，對成本的約束比較柔性。經常聽說因為不能按期完工而被罵得狗血噴頭的，沒聽說過因為投資過大而被問責的。

社會邏輯：平臺公司是一個比較特殊的企業，它運作的資金總額甚至可以超過當年的地方財政收入，而且它又是一個獨立的企業法人，資金監管不是由政府財政管理；它的主要領導是由地方官員指派；企業出現虧損可以由地方財政給予補助。在這些特殊條件下，腐敗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平臺公司管理層所處的社會環境是：前進一步是商海，退后一步是官場，相當于“城鄉接合部”，充滿活力也充滿危險，面對紛繁復雜的局面，管理層必然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在上述的邏輯場域中，平臺公司管理者采用“結硬寨、打呆仗”的方法是必然的選擇?！敖Y硬寨、打呆仗”來源于曾國藩與太平軍的作戰方法。曾國藩本人是個文官，對作戰并不熟悉，也是在戰爭中尋找戰爭的規律。這和平臺公司管理層多是從政府轉崗過來也頗有神似之處?！叭雱t為相、出則為將”可能也是平臺公司管理者心中所想。湘軍到了一個地方，馬上安營扎寨，一絲不茍，挖壕溝、壘墻、搭籬笆都有嚴格的標準。湘軍的主要任務是奪取城市，是進攻型任務，但辦法就是圍，是防守型打法。到了一個城市邊上，就開始挖壕溝，每駐扎一天就挖一天壕溝，一道加上一道，無數道地圍。斷敵糧道、斷敵出路，一直把城里的人困死。雖然方法很笨，但是很有效，這就是“打呆仗”。太平軍希望跟湘軍進行野戰，湘軍就“結硬寨”，躲在寨墻后面用槍打，不理他。曾國藩就這樣攻陷了安慶、九江、南京，用最笨的方法打了最聰明的仗。同樣道理，平臺公司有各種得天獨厚的優勢，雖然笨重一些，但只要方向正確，不出事，在巨大的體量下就能產生很好的效果。如果追求小而輕，那就舍本求末了?！敖Y硬寨、打呆仗”的方法實質上是拼資源，平臺公司背后有相對豐富的資源，只要穩扎穩打、不貪功冒進、就能取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