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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 亂世偵查
  • 方樂明
  • 25553字
  • 2019-11-27 10:43:11

沉沉的夜色籠罩著山林,貓頭鷹凄厲的叫聲打破了夜的寂靜,給山林增添了一份詭秘的意味。突然,響起了幾下沉悶的鐘聲,使張洪從睡夢中驚醒,蒙眬中看見有一個蒙面人悄悄地走進來,此人穿著玄色對襟小褂,下身穿著灰色長褲,腳上穿著一雙舊布鞋。

張洪以為此人是來行竊的,正要喊叫,對方卻撲了過來,一刀割斷張洪的喉管,血像噴泉直射到墻上,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味在暗夜中彌漫開來。來人朝門外張望了一下,快步走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貓頭鷹的叫聲更加凄厲了,似乎知道了這里發生的慘事。

天亮后,睡在同一樓道房間的小龔醒了。他有一只碩大的鼻子,那只大鼻子趴在略顯窄長的臉孔上,顯得很不協調。大概因為這個緣故,他得到了一個外號“龔大鼻子”。這時,他打開木扇窗戶,一股新鮮空氣像潮水一般涌進來,空氣中的香甜味道,使龔大鼻子感到十分舒服,他站在窗口,不由得做了幾個深呼吸。

這座石墻青瓦的兩層小樓,坐落在一條小山坳里,三面都是高山,只有一條道路通向外面,外人很難進入山坳中。其實山坳的面積只有幾百平方米,靠山建造了一棟小樓,樓前是一片空地,墻邊有一間牲口棚,里面有兩匹正在慢吞吞地吃草的馬。從外面看,很像是一戶單家獨院的農戶。

樓下住著一位五十歲出頭的看門人,大家都喊他“康老頭”。平時,康老頭一人住在這里,如果有人來,康老頭負責侍候招待。這里對外稱“山間別墅”,原來的主人是城里一位有錢有勢的人,名叫劉金發,后來劉金發嫌這里僻遠,住了幾次就轉手賤賣給了張洪。

龔大鼻子準備下樓洗漱,出門時,朝后面張洪住的房間瞥了一眼,見房門打開,以為張洪已經起床到樓下了。再說,張洪比較怕熱,即使打開了窗扇,仍然要把門打開,使空氣對流。

下樓后,龔大鼻子一眼發現看門狗躺在大鐵門旁,上前朝狗踢了一腳,狗卻沒有動彈,原來狗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死去。此時,他腦海中掠過不祥的念頭,連忙喊:“老康!老康!”一連喊了幾聲,卻沒有回音。他又趕緊沖到康老頭的房間,只見康老頭躺在床上,脖子上和床上都是血。

龔大鼻子不由得大吃一驚,轉身來到門口,朝樓上喊起來:“張哥!張哥!不好了,老康他——”他的喊聲在山坳中回蕩,墻外樹上的幾只鳥兒吃驚地拍打翅膀飛走了。沒有聽到回應,他嘟噥一句:“不好!”急忙沖到樓上張洪的房間,眼前的情景與在康老頭那里看到的一樣,龔大鼻子上前用手在張洪鼻孔前試探一下,發現聲息全無,頓時覺得全身的骨頭被抽去似的,癱軟在地。

半晌,龔大鼻子才回過神,仔細地打量著張洪的房間,只見柜子、箱子上的鎖完好無損,沒有被撬動的痕跡,由此可見,殺人者不是奔著錢財而來的。龔大鼻子情急之下,想騎馬去城里向劉老板報告,但走到牲口棚又停住了。

他暗想:如果在自己離開的時間內,現場遭到破壞怎么辦?想到這里,他又改變了主意,把大鐵門鎖了,騎馬飛奔到附近的麻坡村里,去找村里管事的朱甲長和住在該村的黃保長。朱甲長有事起早到縣城了,只有黃保長在家,黃保長是一位中年人,矮胖的身材,方形的臉膛油汪汪的,大概他在家里的兄弟中排行第三,當地人都喊他“黃老三”。聽說這里發生了殺人案,黃老三大吃一驚,連忙喊了一人跟隨他去察看現場。

黃老三看了現場后,便用斬釘截鐵的口吻說:“這個不是圖財害命的案子!兇手是報復殺人,與你們有宿仇。”

龔大鼻子點點頭,說:“我看也是。”

黃老三疑惑地盯著龔大鼻子,問:“昨夜兇手接連殺了兩個人,難道沒有弄出一點動靜?”

龔大鼻子搖搖頭,茫然地回答:“沒有聽到動靜啊!兇手進院子之前,就投進有毒餌的食物將看家狗毒死了,然后再悄悄地進了院子。”

黃老三此時習慣地聳了聳肩膀,又抬手在光溜溜的額頭上抹了一下,說:“我把這案子報到縣警察所吧。”黃老三讓龔大鼻子拿來紙筆,簡單地把案情寫在紙上,交給跟隨身旁的鄉丁,吩咐他去縣城警察所報案。

鄉丁走后,龔大鼻子對黃老三說:“黃保長,這里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老爺子’還不知道,是不是要派一個人去城里報告一下?”

黃老三爽快地說:“行啊,我派一個人替你去城里報信。”想了想,又說,“你寫個地址吧。”

龔大鼻子當即寫了一封信,讓黃老三派人送給“老爺子”劉金發。在當時的江南省會宜城市,劉金發不是一般人物,作為青幫“禮”字輩師傅,此人在宜城地區廣收徒弟,成為宜城地區青幫組織內最有權勢的人,徒子徒孫們都尊稱他為“老爺子”。他在宜城有不少產業,主要經營賭場、當鋪、妓院等。

老爺子劉金發見到徒孫龔大鼻子的信后,馬上對身邊的人說:“趕快去喊張峰來!”一邊派人去督撫衙門報案。張峰是劉金發眾多的徒弟之一,在青幫是“大”字輩,比龔大鼻子高一個輩分。他出身宜城的書香門第,畢業于私立圣約翰大學,被宜城崇文中學聘用為英文教員,他的哥哥張洪在宜城省立女子第一中學擔任教員,也是一個有身份的人。張洪和弟弟張峰同是劉金發的徒弟,在青幫屬于“大”字輩。

弟兄倆除了青幫成員的身份,還有一個隱秘的身份,即:抗日除奸團成員。據說,弟兄倆之所以甘愿以堂堂知識分子身份參加青幫組織,是因為抗日除奸團要求他們這樣做的,其目的是依靠青幫組織的保護色,使自己能夠更好地開展抗日活動。

張洪此次是與“發小”徐大牛一起來山里做炸彈實驗的,徐大牛從小在碼頭上混事,加入青幫的時間比張洪還早,但也是“大”字輩。前天,徐大牛因為有事回了城里,只把自己的徒弟龔大鼻子留下做張洪的助手。

這時,張峰風風火火地來到老爺子劉金發的住處,二十五六歲的他,梳著分頭,穿著一身青色長衫,顯示出一派儒雅的風度。張峰向老爺子行了一個師徒禮,問:“師傅,您喊徒弟來有何吩咐?”

劉金發把龔大鼻子寫的信遞給張峰,沒有說話,目光里卻流露著同情。

張峰看完信,手開始顫抖起來,臉上的肌肉抽搐著。旋即,他凄厲地大喊一聲:“哥哥!”兩行淚水從臉頰流淌下來。

劉金發起身走到張峰身邊,手撫著張峰的肩膀,說:“你放心,師傅一定會給你報這個殺兄之仇的。”

張峰知道師傅這句話不是安慰之詞,也知道師傅有這個能力幫他報仇雪恨。他當即跪在師傅面前,向師傅連磕三個響頭,說:“謝謝師傅大恩!”劉金發說:“都是一家人,何必說這句話。”

正說著,一個中等身材、黑瘦的年輕人走進來,用驚訝的口吻對張峰說:“峰弟,沒想到我剛離開山里,大哥就遭到壞人殺害了,一定要找出這個兔崽子,把他千刀萬剮了!”

張峰此時反倒冷靜下來,向那位黑瘦的年輕人說:“大牛弟,你現在就帶我去山里看我哥哥吧。”

劉金發擔心他會受到刺激,堅決不讓他去,說:“我們已經把這個案子報到當地縣警察所,也在宜城市警察局備了案。”

張峰沒有去過江南那座“山間別墅”,非要徐大牛帶他去不可,徐大牛不好拒絕,也沒有答應,只是把眼睛看著老爺子劉金發。這時,張峰又去央求老爺子。

禁不住張峰的再三央求,老爺子只好答應讓徐大牛陪同他去山里的別墅。不過,老爺子劉金發卻與他約法三章:第一,不許在鄉里惹禍,第二,不許干擾當地縣警察所判案,第三,不許私設公堂。

劉金發的約法三章其實也是為張峰個人安全著想,張峰一一答應了。劉金發又問他是否要多帶一些弟兄去山間別墅?張峰只簡短地回答了兩個字:“不必。”

徐大牛走上前,小聲問張峰:“峰弟,現在就去山里別墅嗎?”

張峰點點頭。

兩人各自騎了一輛自行車,張峰先去學校向校長請假。校長曾留學西洋,思想開明,為人正派,處事一絲不茍,但又很注重感情。此時聽說張峰的大哥被害,很同情張峰,馬上批準了張峰的假期。

張峰又回家向妻子打招呼說要出公差,可能有幾天時間。然后去了大哥家,他忍住內心的悲痛,對嫂子孫小鳳說張洪正在學校忙教務,過幾天才能回家。張峰的哥哥張洪雖然在省立女子學校教書,但近年加入了抗日除奸團,經常為抗日四處奔波,三天兩頭不回家,而妻子孫小鳳也已經習慣了丈夫張洪的“不顧家”。此時,她聽小叔子張峰說丈夫要幾天后才回家,一點也不懷疑丈夫出了事,就點點頭,說:“行啊,家里的事情不要他牽掛的。”

張峰不敢多待下去,匆匆離開了哥哥的家,與徐大牛一起向山里別墅進發。那里與宜城隔了一條長江。兩人騎馬來到宜城西門外沙帽州渡口,那里有去江南的渡船。張峰和徐大牛上了船后,都默默地坐在船上,徐大牛知道張峰心情不好,因此沒有打擾他。

渡船隨著波浪起伏,渾黃的江水在船舷旁嘩嘩地流淌,偶爾有水鳥掠過船舷。夏日的陽光照射著水波,好像在江面上鋪成一塊又一塊爍爍閃亮的銀板,十分炫目耀眼。船艙內桐油的氣味混夾著江水的氣味,使徐大牛感到頭暈欲嘔。

徐大牛自小家境貧苦,經常挨餓,營養條件差,因此身體發育得不好。后來雖然在碼頭上搬運貨物做苦力,得到了一些鍛煉,但身體并不健碩。去年,在老爺子的提攜下,他被提升為碼頭上的小頭目,基本上不扛不抬了,活兒輕松許多,薪水也高一些,伙食得到了改善,身體素質大大提高。

徐大牛從小與張峰住在一個大院里,那家大院是張峰家的私宅,大家稱這座宅院為“張家大院”。徐大牛的父親死后,媽媽為了養活大牛兄妹三人,就給張峰家當女傭,做一些雜事,賺取微薄的薪水養活孩子。徐大牛一家人也就住在張家大院的傭人房里,因為與張峰、張洪的年齡相仿,小時候常在一起玩耍,成了關系親密的發小。

張洪參加抗日除奸團后,常常讓徐大牛幫忙做事,這次張洪在山間別墅做事時,就把徐大牛帶來了。山間別墅以前在老爺子劉金發手上時,他經常帶人到這里來賭博、玩樂,后來嫌這里房子陳舊(交通不便、生活設施不好,又過于荒涼冷僻,就廢棄不用了。張洪知道后,就從劉金發手里買下來,用作抗日除奸團一些成員開會(住宿之用,而此次是來這里考察研制毒藥和炸彈的。

當然,這件事極其機密,除了張洪自己,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個秘密,就連隨行的徐大牛和龔大鼻子都不知道。而張洪之所有帶他倆來這里,主要目的是作為隨身保鏢和生活服務的。

幸虧張洪出事時還沒有把計劃付諸實施,否則就要暴露出來,那樣一來麻煩可就大了。

張峰和徐大牛上岸后,騎馬沿著官道向江南山里進發。抗戰時期,山鄉極度落后、貧困,沒有一條像樣的公路。兩人騎車走了一程路后,山路越來越陡峭了,在進入山坳口時,徐大牛說:“峰弟,前面的路是沒辦法騎車的,即使推車走也很累,我們要不推車行,要不就把自行車存放在這里的人家,步行到山間別墅。”

張峰問:“這兒能找到人家存放自行車的人家嗎?”

徐大牛說:“能。”去了附近一家農戶,向主人說明了事由,主人答應了他倆的請求。

兩人走了五六里山路,來到了山間別墅院子前的路口上。山間別墅的院子門口是一條百多米長的路,與村路相連。在連接的路口,坐落著一戶人家。

此時,倆人正站在這戶人家的門前,張峰指著這戶人家問徐大牛道:“這戶人家有多少人?你經常去嗎?”

徐大牛回答:“這戶人家現在有七口人,戶主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頭,姓鄭,村里人喊他‘鄭大帥’,因為他愛對人擺架子,像一個‘大元帥’似的。他和兩個兒子生活在一起,兩個兒子都成家了,各自養了一個孩子。我每次到這里來,都會給老頭帶一些小禮物。”

張峰說:“你們關系一定很好。”

徐大牛點點頭,說:“在這路口,只有他一戶人家,我當然要和他搞好關系,平時照看一下也好呀。再說,如果這個老頭要和我們作對,暗中禍害我們也很容易。”

張峰想了想,又問:“這個老頭家的女主人呢?”

徐大牛說:“聽說前年離家出走后,死在附近的山坳里。”

張峰問:“是暴死嗎?什么原因暴死的?”

徐大牛說:“那老太婆死后兩三個月尸體才被人發現,已經腐爛了,看不出究竟是被人打死的,還是自殺或突然病死的。可是,我聽村里人說老太婆是被老頭或媳婦打死的,因為老頭和兩位媳婦都與老太婆的關系不好。”

張峰又問:“我大哥來這里時與這戶人家打過交道嗎?”

徐大牛搖搖頭,說:“大哥從不和這戶人家打交道,他好像不太喜歡和鄭大帥這類人來往。”

張峰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兩人向山間別墅院門口走去,這時,只見院門口圍著一簇看熱鬧的人,徐大牛看見鄭大帥正背著手、挺胸凸肚地站在那里看熱鬧,和他站在一起的,還有一些看熱鬧的村里人。

別墅院子的大鐵門敞開著,門口站著一名日偽警察。倆人向警察說明了自己的身份,警察便將頭一擺,示意允許他們進院子。

倆人跨進院里,只見院子里停著兩乘滑竿,所謂滑竿,是山區的一種倆人抬的簡易轎子,不過,這種轎子沒有頂,只是一只藤制或竹制的靠椅,兩邊串上長竹杠,轎夫把竹杠朝肩膀一放,就可以把人抬起來走路,很適合爬山。

徐大牛一抬頭,瞥見樓上有幾個人在來回走動,定神一看,原來是幾名穿黑色制服的警察,而龔大鼻子也正跟在警察們的后面。

張峰正遲疑著要不要喊龔大鼻子下樓,龔大鼻子看見了他倆,就對警察頭兒說了幾句,便轉身走下樓,來到張峰面前。“峰哥,牛哥,你們來了。”龔大鼻子神情凝重地打著招呼。

張峰問:“我哥在哪?”

龔大鼻子用手向樓上指了指,小聲說:“在樓上第二間房間。”稍停,又說,“不知道‘黑狗子’讓不讓你上去,我先去問一下吧。”“黑狗子”是當時民間對警察的蔑稱,“他們是縣警察所的。”龔大鼻子上了樓,一會,便出現在樓口,向張峰和徐大牛招了招手。

兩人上樓后,張峰沒有直接去哥哥所在房間,而是仔細察看了樓口、走廊,發現這座小樓與山里木質結構的小樓不同,除了青瓦(木料大梁、椽子以外,墻壁、樓梯、走廊、地板都是石塊砌成的,兇手如果上樓,是根本不會擔心腳下發出動靜。

平時樓上的四間房子都空著,前些天張洪帶徐大牛和龔大鼻子來了后,樓上除了留下第一間房子用做開會以外,其余三間房子被他們三人分別住著。張洪住在第二間房子,徐大牛住在第三間房子,龔大鼻子住在第四間房子。徐大牛只住了一夜,次日上午吃了早飯后,就回宜城了。

龔大鼻子沉痛地說:“早知道這樣,我和洪大哥住一間房子就好了,兇手看到有兩個人,膽子也怯一些。”

徐大牛也接著說:“我如果不回宜城,也可能不會發生這件事。”

張峰揮了揮手,說:“過去的事情不要再說了吧。”

四名警察走過來,一名頭目模樣的警察向張峰、徐大牛微微點了點頭,問:“你們誰是死者的家屬?”

徐大牛指一指張峰,對警察頭目說:“是張先生的哥哥。”

警察頭目說:“我們下樓談一談吧。”

在樓下的客廳里,神情嚴肅的警察頭目向張峰詢問了張洪的一些情況,做了筆錄,并反復詢問張峰:“你大哥生前有仇人嗎?”

張峰堅決否定大哥生前有仇人,說:“我大哥只是一個書生,平時打交道的都是讀書人,哪會結仇與人呢?”

警察頭目說:“這個未必吧?”他指一指徐大牛和龔大鼻子,又說,“你大哥是與這兩人一起來這里的,他倆是文化人嗎?”說罷,便“嘿、嘿”一笑,笑聲中透出莫測高深的意味。

張峰說:“他倆是大哥雇用來這里專門服侍的。”

警察頭目說:“這個我們以后要調查的。”

接著,警察們在院子里偵察了一番,把兩個被害人拍了照,向龔大鼻子做了筆錄,就走了。

徐大牛對張峰說:“現在天氣炎熱,大哥和康老頭的遺體要趕快殮葬,不然就壞了。”

張峰嘆了一口氣,說:“大嫂那里不知道怎么說,唉!”

徐大牛提議說:“我看還是先瞞一段時間吧,等秋涼了以后再說。”

張峰點了點頭,說:“也只有這樣了。可是,這個康老頭呢?是不是要通知一下他的家人?安葬費和撫恤金總要給一些吧。”

徐大牛說:“這些事情都由我來辦理吧,你就別操心費神了,這段時間你保重身體要緊。”

張峰感激地看著徐大牛,說:“多謝大牛哥了。”

徐大牛說:“一家人不說兩樣話。”

保長黃老三這時正好來了,徐大牛對黃老三說:“黃保長,您能否找個木匠做兩口棺木呀?”

黃老三說:“這個好說。想要什么木頭呢?”

徐大牛說:“您這兒有哪些好木頭?”

黃老三說:“我們這里有杉木,做棺材比較好。”

徐大牛轉頭征詢張峰的意見,張峰說:“就用杉木的吧。”

辦完這些事情后,徐大牛以為張峰要返回宜城,但張峰卻說要在這里住幾天。徐大牛聽了張峰的話,又以為張峰要親自監督做棺木,并親眼看著哥哥入殮。

誰知,接下去的幾天里,張峰的表現卻大出徐大牛的意料。

黃老三很快找來兩名木匠,又從村民家里收購了杉木條,在院子里開始做棺材。只花了一天一夜時間,就把棺材做好了,因為天氣熱,第二天就把張洪和康老頭的尸體入殮了。按照當地的喪葬習俗,張峰買下一塊山地,把兩人的棺木暫時厝柩在那里,三年后再埋入墳地。

張峰打聽到康老頭的家在宜城附近縣區的鄉下,打算讓龔大鼻子帶一些銀圓去他家里,撫慰他的家人子女。

這時,張峰發現死去的看門狗仍躺在門邊,一團蒼蠅正圍著它“嗡、嗡”地轉著圈兒。這兩天,大家忙著死人的事情,似乎都忘了這條死狗。張峰問龔大鼻子:“那天夜里你沒有聽見狗叫聲嗎?”

龔大鼻子毫不遲疑地回答:“沒有。”

張峰又問:“一聲都沒有叫嗎?”

龔大鼻子說:“嗯。”

張峰撿拾了一根樹棍,撥弄著死狗的嘴巴和頸子。然后,站起對龔大鼻子說:“你現在就動身去康老頭家吧。”他給妻子寫了一封信,內容是讓妻子拿一百塊銀圓交給龔大鼻子,“你先去我家把這封信交給你嫂子,拿了銀圓再去康老頭家。”

龔大鼻子點點頭,馬上走了。

張峰在小樓背后尋找起來,小樓背后是一道院墻,大概山里人防范意識不強,或太窮的緣故,院墻只有兩米高。只要搬一塊石頭放在墻角下,就能夠輕松地翻過院墻。小樓與院墻只有兩尺寬,堆放著一些雜物,張峰在那些雜物中仔細翻找著什么,一會,張峰找出了一根做成套索的黃色尼龍繩。

張峰察看著這根套索,發現套索上還粘著一片灰色的茸毛,而那匹死去的看家狗正是灰色的。張峰拿著這根套索,來到門口的死狗旁,把套索套在狗脖子上試一試,果然能夠套緊這匹狗的脖子。毫無疑問,這匹狗先是被“安眠藥”之類的鎮靜劑藥片麻醉,然后又用繩套勒死。

那么,兇手為什么不用氰化鉀之類的劇毒品快速地把狗收拾了呢?這也是張峰感到疑惑的地方。當他第一眼看到這匹死狗時,發現狗嘴里沒有流出血,按照常識,狗被毒死后,嘴中應該流出污血的。懷著這個疑惑,張峰剛才察看了狗的脖子,果然發現狗脖子上有一圈毛是被繩子勒住的痕跡。現在,張峰找出了兇手當時讓狗“閉嘴”的繩套,但是,一個最大的疑點出現了:兇手為什么不毒殺這條狗?

小樓的下層有三間房子,一間大一點的房子用做客廳,一間用做儲藏室,另一間用做廚房。張峰打開儲藏室的門,在凌亂擺放的雜物中間翻找,卻沒有發現與繩套一樣的灰色尼龍繩子。

徐大牛見張峰在四處翻找,就疑惑地問:“峰哥,你在找什么呀?”

張峰掩飾地說:“我胡亂找一找,看看能不能發現一些線索。”

徐大牛想了想,說:“要說線索,我倒是發現了一條,不過,是否真實可靠,就難說了。”

張峰立即問道:“什么線索?”

徐大牛小聲說:“你剛來的時候,我向你介紹過路口的一戶人家。”

張峰點點頭,說:“是呀,那戶人家的戶主有個外號,叫‘鄭大帥’,對吧?”

徐大牛的聲音壓得更低了:“鄭大帥有兩個兒子,都在外面做事,兩個媳婦帶著孩子在家。龔大鼻子與鄭大帥的大媳婦關系很好,鄭大帥好像察覺到這件事。”

張峰聽后,心里一激靈,不過,又很快產生了疑慮:“你的意思是鄭大帥懷疑龔大鼻子與自己的大媳婦有一腿,可是,他應該去殺龔大鼻子呀,為什么要殺我大哥呢?”

徐大牛說:“洪哥原本是睡在第四間房子的,這次來卻與龔大鼻子調換了房間,說是上隔壁的會議室打字方便,因為會議室里有一臺打字機。”

張峰聽后,當即覺得鄭大帥的疑點很大,便問:“這個鄭大帥常來這里嗎?”

徐大牛說:“路口只有鄭大帥一戶人家,鄭大帥年紀大了,平時在家基本不做農活,所以他隔三岔五地要來這里和康老頭聊上幾句。”

“我們現在就去鄭大帥家看看吧。”張峰說。

兩人便來到路口的鄭大帥家,鄭大帥正在院子里修理籮筐,看見來了客人,就對在一旁玩耍的大孫子說:“去屋里端兩條凳子出來給客人坐。”

張峰擺擺手,說:“不用客氣,我們站著說話也一樣的。”

徐大牛向鄭大帥介紹道:“這位是張洪大哥的胞弟。”

鄭大帥仍坐在那里修理籮筐,只是朝張峰點點頭:“我們山里人不曉得客氣,你有什么話就直接說吧。”

張峰有些尷尬,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徐大牛連忙打圓場說:“峰哥第一次來這里,是特地來看看您老人家。”

鄭大帥安慰張峰道:“老話說‘生死有命’,你大哥遇害雖是一件喪事,但你也不要過分悲痛,要想開一點。”

張峰點點頭。

這時,一位女人一手拿了一條短凳走出屋子,張峰和徐大牛連忙接過去坐下。鄭大帥向兩人介紹道:“這是我的大媳婦。”

張峰打量著鄭大帥的大媳婦,只見她三十多歲,身材苗條,長臉,膚色比較白,在深山里,這樣的女人算得上比較出色的了。

“我去給你們燒點水喝吧。”女人說。

兩人連忙推辭:“不用忙,我們不用喝水。”

女人便作罷,轉身回屋里了。

張峰與鄭大帥說了幾句閑話,就把話題一轉:“我有一件事情想請教一下老人。”

鄭大帥用警覺的眼神瞄了瞄張峰:“什么事情?”

張峰問:“我大哥出事那天,他們三人來過你家嗎?”其實,張峰想要問的是:“那天誰去你家了?”但如果這樣問,就有審問之嫌,反而會引起老頭的反感。

鄭大帥說:“你去問我大媳婦吧。”

張峰莫名其妙,以為剛才那句話觸怒了這個脾氣古怪的老頭子,就賠著笑臉說:“我們只是隨便說說,您老不必用心。”

鄭大帥說:“我說的是實話,他們年輕人來往,我一個老頭子管那么多干嗎?”

張峰見鄭大帥說的是真話,就向徐大牛丟了一個眼色。徐大牛心領神會,就對鄭大帥說:“我們這就去和大嫂聊聊。”

鄭大帥揚起右手,朝他倆揮一揮,說:“去吧,去吧。”

張峰和徐大牛就進了屋,徐大牛喊了聲:“大嫂!”

大媳婦在屋里應了一聲,走出來,瞟了徐大牛一眼,說:“進屋坐吧。”這是一間簡陋但收拾得比較干凈的房子,屋子里只有一張破舊的床,和一張破舊的桌子、幾張舊凳子。

大媳婦坐在床沿上,面對第一次見面的張峰,顯得有點拘謹。“你大哥是一個好人,誰知道會遇到這樣的橫禍,唉,好人不長壽啊。”大媳婦嘆息著。

張峰說:“我大哥的性格脾氣很好,從來不得罪人,也不知道誰這樣與他過不去。”然后把話題轉到閑聊方面來,問大媳婦家有幾畝地,有多少山林,生活過得怎么樣等等。大媳婦說家里的地和山林不多,僅靠這些地和山林,一大家人沒辦法過日子,幸虧鄰縣有幾處礦山,她的丈夫和小叔子每年去礦山挖礦,能掙一筆錢回來貼補家用。

“當然,在礦山挖礦是很辛苦的,不過,能幫家里一把呀。”大媳婦嘆息地說。

張峰說:“現在國家遭受日本鬼子欺負,老百姓活著都不容易。我們教書匠比你們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以后有需要我們幫助的,盡管說一聲吧,只要我們能夠幫上忙,一定幫你們。”

大媳婦聽了,很是感動,說:“你們都是好人。”

張峰把話題一轉,問:“我哥生前不常來你們家聊天吧?”

大媳婦說:“他是一個文化人,怎么和我們談得起來呢?”

張峰指著身邊的徐大牛,問:“他們常來吧?”

大媳婦瞥了徐大牛一眼,抿嘴笑了笑,說:“你問他自己吧。”

張峰又問:“出事那天,他們也來你家了嗎?”

大媳婦警覺起來:“你問這個干什么?”

張峰淡淡一笑,說:“我們不是隨便聊天嗎?沒有其他的意思。”

大媳婦又瞥了瞥徐大牛,說:“你問他呀!”

張峰側過臉,用嚴厲的眼神盯住徐大牛,說:“大嫂讓你說,你就說吧,不要瞎扯淡,讓人家笑話。”

徐大牛只好硬著頭皮說:“來過的。”接著,又解嘲地說,“我們和鄭老伯家是離得最近的鄰居,因此經常來往。”

張峰轉頭看了看大媳婦,只見大媳婦笑而不語。此時,他心里有了譜,知道徐大牛和大媳婦的關系很親密。

三人又聊了一會,張峰便和徐大牛告辭回到別墅。“出事那天,你們兩人都到鄭家去過吧?”路上,張峰再次提出這個問題。

徐大牛擔心張峰懷疑他和龔大鼻子為了鄭家的大媳婦爭風吃醋,就引開話題說:“峰哥,我看這個兇手如果是從外面進來,只有一條路可以經過,山路崎嶇漫長,進山前要騎馬,進山后要把馬寄放在人家,我們沿路做一番調查,就能知道昨夜是否有人進山了。”

張峰聽徐大牛這一番分析,覺得徐大牛說得有些道理,就回別墅拿了一些干糧和水,兩人一起沿著唯一的山路向山外走去。他倆遇到路邊的人家,就向他們打聽半夜時分是否有人經過,在僻靜的山野,如果有人夜半經過這里,狗一定會吠叫起來。

路邊的人家幾乎都說,大約三更或四更時分,狗吠聲把他們從夢里驚醒,還有一位歲數大的鄉民還說夜里狗叫時,他驚醒后正好要小解,就起床從門縫里朝外看了看,當時月光皎潔,在白晝似的月光下,看到一個年輕人正向山里走去。這個鄉民心里還嘀咕著:“這么晚了還進山,難道不害怕會被野獸吃掉?”

張峰緊接著問道:“那人長著什么模樣?”

鄉民搖搖頭:“我當時剛從夢中醒來,頭腦暈暈乎乎的,沒有認真去看那人,唯一的印象是那人比較年輕。”

張峰有些失望,但仍然不放棄:“那人穿著什么顏色的衣裳?”

鄉民回憶了一下,說:“好像是深色的衣裳。”

張峰道了謝,和徐大牛加快了腳步,走到山口,詢問那里的人家:在張洪、康老頭出事的那天傍晚是否有進山的人把馬或驢子寄放在這里?

出乎張峰兩人意料的是,那天并沒有進山的人把馬或驢子寄放在山口人家。張峰判斷,出現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一、那天傍晚進山的人不是去別墅的。二、如果去別墅,進山前可能選擇別的交通工具,比如可以推著進山的自行車等。

于是,兩人又向那些人家打聽,他們都搖頭說沒有人寄放摩托車、自行車。兩人聽后,又覺得進山的人可能不是到別墅的,而是一般的山里鄉民。為了證實是否后者,兩人就去別墅附近的村子打聽,因為鄭大帥家沒有養狗,他倆就到村里詢問。村子距離別墅約莫一里路左右,有十幾戶人家,保長黃老三就住在村子里。

兩人徑直找到黃老三家,問:“出事那天夜里,村里的狗是不是叫喚了?”

黃老三肯定地搖搖頭,說:“沒有,那天晚上家里來了客人,我陪著喝茶,誰知茶水喝多了,夜里起床兩三次小解,都沒有聽見狗叫聲。”

從黃老三家出來,兩人一聲不吭。走了一段路后,徐大牛突然說:“峰哥,你大概懷疑是我和龔大鼻子做的這件事吧?”

張峰臉色漲紅了,說:“你們如果多疑,這件事就不能做下去了,還是等警察來斷案子吧。”

這兒是黑山縣轄區,上次來現場偵查取證的警察就是黑山縣警察所的,黃保長把案子報到了縣警察所,而宜城市警察局也發文到了黑山縣警察所,要求從速查辦這件案子。在管理權限上,黑山縣是宜城市的轄縣,存在著上下級行政管轄關系。

現在離案發已經幾天了,縣警察所也沒有再找他們調查和取證,似乎他們把這個案子擱下來了。

張峰讓徐大牛留在山間別墅,自己去了縣警察所。

從山間別墅到黑山縣城,走大路要五六十里,走小路也要三四十里。山里人一般很少進城,如果有要緊事非要進城不可,窮人就要辛苦一點用兩腿走小路。有點閑錢的人可以在大路上找拉活的人用馬車、驢車、自行車捎上自己,省卻走路之苦。

可是,自從日本鬼子侵入黑山后,到處燒殺搶掠,公路上那些拉活兒的也絕跡了,張峰只好騎著那輛吱吱呀呀的破舊自行車到縣城去。

江南農村正是雙搶時節,三三兩兩的農人在田里彎腰插秧。江南山歌婉轉悠揚地從路旁稻田里傳揚到張峰的耳里。

妹和哥劃著船兒采紅菱呀,

采呀采紅菱,

嘿呀嘿,

哥哥有心呀,

嘿呀嘿,

妹妹有情呀,

就好像兩角菱,

從來不分離呀。

……

歌聲在近乎寂靜的山間飄蕩,令人聽后引發無限遐想。但張峰此刻卻沒有心思傾聽、欣賞。但是,歌聲卻頑固地鉆進他的耳鼓:

妹妹我多高興,

就好像兩角菱,

從來不分離呀。

我倆一條心呀,

我倆劃著船兒,

采紅菱呀采紅菱喲。

……

張峰此時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想著哥哥的慘死,不知道能不能把兇殘的殺手抓住,他心里就很堵得慌。

走過一條彎道,忽然發現一支軍隊朝這邊開過來,張峰想要回避,卻來不及了,只聽有人大聲喝令道:“給老子站住!”馬上有幾個士兵跑過來拉住張峰的車子,“下來!給老子下來!”

一個士兵蠻橫地扯住張峰的衣裳,把他拉下車。張峰摔倒在地,肩膀砸著堅硬的路面,痛得全身抽搐,他覺得自己的肩膀的骨頭一定都碎掉了。可是他沒有辦法站立起來,因為一只腳崴了,一個士兵上前扶著他站起。

“你是共產黨的探子!”一個軍官模樣的人用手指著他的鼻子,高聲說。

張峰一邊揉著摔痛的肩膀,一邊申辯道:“我是一個教書匠,大大的良民,怎么是共產黨的探子?”

軍官厲聲說:“你說你是一個教書匠,是一個文化人,我看著怎么一點也不像?”

張峰聽了,覺得莫名其妙:“哪地方不像?”

軍官蠻橫地說:“跟我們走一趟,弄清楚你的身份就放你。”說著,朝士兵們揮一揮手,士兵們都一擁而上,把張峰抓走了。在附近小鎮的一間破廟里,擠住著一些被抓來的青年農民,士兵們把張峰像扔破布一樣扔到那些被抓的人中。一間破廟擠住了幾十個人,很多人沒有被子,就睡在稻草上。蚊子又很多,叮得人根本睡不著覺,晚上只好用稻草蓋住臉。

張峰向身邊的一位二十出頭的青年農民打聽:“這兒是什么地方?是監獄嗎?”

那人瘦黑的臉上滿是苦笑:“這是軍隊的團管所,拉來的壯丁就關在這里,過幾天分配到部隊當兵。”

張峰聽后,不禁大吃一驚。

徐大牛獨自待在山間別墅里,等了兩天,也不見張峰回來,徐大牛擔心張峰遇到不測,自己在師傅劉金發和張峰家屬那里無法交代,便請鄭大帥代為照看別墅,自己走小路到縣城找張峰。

徐大牛五六歲時,父親就因貧病而死,母親靠做女傭把他兄妹四人拉扯大。徐大牛兄妹幾人很小就做工掙錢貼補家用,養成了吃苦耐勞的習慣。此時,他選擇了徒步走小路到縣城,一來三四十里路對于他來說不是什么難事、苦事,二來兵荒馬亂的,只有走小路才比較安全,遇到危險時,可以隨時躲藏、逃跑,如果走大路就沒有這么便當。

徐大牛和張峰兄弟倆關系很微妙,從表面上看,他們以前是發小,現在也關系密切,但在骨子里卻彼此看成主仆的關系。徐大牛長大后,因為文化低,只能在碼頭上找了一份苦力的活兒。后來,張洪加入青幫,也介紹他進入了青幫。徐大牛加入青幫后,師傅劉金發親自出面,提升他做了一名碼頭上的小頭目。青幫內成員以兄弟相待,這很合徐大牛的口味,他覺得人生于世應該平等,不應該有貧富貴賤之分,而應該像青幫提倡的像兄弟一樣。

可是,張洪兄弟骨子里的優越感,使徐大牛處處都能感覺出來,徐大牛既感激張洪兄弟對他的照顧,又對他倆所表現出來的那份優越感十分反感,甚至仇恨。

此時,徐大牛趕到縣城,來到縣警察所詢問張峰的下落,順便詢問山間別墅的案子。接待徐大牛的是警察所刑偵科長,此人姓李,主辦張洪的案子。從外表上看,他身材魁梧、神情嚴肅,但涉案人如果和他交談,他那一對陰冷的目光射過來,就會使對方感覺不寒而栗。

“張峰?”李科長馬上擺擺手,用斬釘截鐵的口吻說,“你說的是張洪的弟弟吧?張洪的家人包括他的弟弟都沒有來過這里的。”

李科長的矢口否認,使徐大牛對張峰的失蹤頓感兇多吉少。

“李科長,張洪的胞弟張峰前天特地來警察所詢問哥哥的案子進展情況,他是騎車來縣城的,最多也只要兩個時辰就能到縣城,但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天,怎么還沒有到這里呢?是不是——”

李科長不耐煩地說:“這事你問我,我怎么知道呢?再說,辦案子是我們的分內工作,我們自然會去做的。你們來催問,就能把案子辦下了?”說罷,便朝徐大牛揮揮手,“走吧,走吧,不要在這里啰唆!”

兩名警察走過來,惡狠狠地把徐大牛推出警察所大門。

徐大牛站在警察所的大門口,憤憤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他想起老話說的:“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自己兩手空空來找人辦事,當然要吃閉門羹。他想了想,決定馬上回宜城市向師傅報告這件事,于是便徒步向宜城方向走去。到了天黑時分,他才走到江邊,可是此時過江輪船已經停止擺渡了。

徐大牛望著江對面闌珊燈火的宜城,頓時感到茫然無措了,想到今夜要露宿在江邊,準備遭一番罪,心里便覺得委屈。不過,這件事是非要自己去做不可的。

徐大牛在江岸邊徘徊,想要找一處能夠棲身的地方。他的舉動被停泊在岸邊的船工看見,警惕地問道:“你是什么人?這么晚了在這里想干什么?”

另一位船工直言不諱地說:“你是不是要在這里尋死呀?年輕人遇到什么難處了?不要想不開呀!”

徐大牛趁機對船工說出自己有急事要到宜城去,可是現在已經沒有渡船了。船主說:“現在天還不太黑,我們對這一塊水域很熟悉,只要你給工錢,我們就把你送過去。”徐大牛身上只帶了一塊銀圓,便為難地說:“我只有一塊銀圓,如果你們嫌少,等我過去后,就把剩下的船費給你。”

船主說:“你把錢拿來吧。”徐大牛心里大喜,連忙把身上的一塊銀圓掏出來遞給船主。一位船工把跳板滑下來,讓徐大牛上船。船工們便起錨開船,趁著西邊天空的余暉,鼓足了帆向對岸駛去。

不消一個時辰,船就靠岸了。船主沒有再補收徐大牛的船錢,徐大牛向船主道了謝,就跳上岸,快步向老爺子劉金發的家走去。老爺子住的是花園洋樓,門口有值班傳達人員,并有保鏢站崗。保鏢認識徐大牛,但按照規矩,仍然讓值班傳達人員進去向劉金發通報。

一會,傳達人員出來了,對徐大牛說:“老爺子在客廳見你。”

徐大牛進了大院,穿過院中的一條甬道,來到一座二層小洋樓前。客廳在一樓正中間,兩邊是四間廂房,徐大牛走進客廳,只見老爺子坐在太師椅上,兩旁站著幾名保鏢和隨從。徐大牛垂手站在老爺子面前,低著頭,說:“師傅,前兩天張峰到縣警察所去詢問張洪和康師傅的案子,誰知卻失蹤了。昨天我去縣警察所打聽,縣警察所的李科長說張峰沒有去那里,現在張峰音訊全無,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劉金發一聽,覺得不可思議,自語道:“他會去哪兒呢?難道有比張洪的案子更使他著急的事情嗎?”

站在旁邊的一個徒弟說:“現在兵荒馬亂的,黑山縣境內有鬼子、偽軍、土匪,還有散兵游勇,張峰一個文化人,誰知道會不會遇上那些人哪?”

另一個徒弟也說:“這年頭只身外出都要小心的,不是被搶,就是被拉壯丁。”

徐大牛聽了這話,忽然茅塞頓開,心里不由得暗暗責怪自己太愚笨,怎么連這一點都沒有想到?于是他馬上對老爺子說:“師傅,剛才這位老大說得有道理,黑山縣自從日本鬼子侵入后,那里治安形勢十分混亂,峰哥很可能被綁架了或被拉了壯丁。”

劉金發也醒悟過來,說:“黑山縣皇協軍一個姓錢的副團長是我的徒弟,我給他寫封信,派人送過去,問一問他有沒有這回事。”便進了書房,寫了一封信,拿出來遞給徐大牛,又派了兩名徒弟,讓他們第二天跟隨徐大牛過江去黑山縣見錢副團長。

第二天,徐大牛帶上兩名青幫弟兄,各自騎上自行車,過江后向縣城進發。皇協軍團部在離縣城五六里的地方,當徐大牛找到那位姓錢的副團長,并說明了來意后,錢副團長就讓一位連長去團管所查詢一下。一會,那位連長回來了,向錢副團長報告說確實有一個名叫張峰的人被抓壯丁,錢副團長又讓那位連長帶著徐大牛去團管所“驗明正身”。

團管所離這兒不遠,徐大牛到了那里,在幾十名關押者中很快發現了張峰。徐大牛看著消瘦的張峰,激動得流出了眼淚,哽咽地說:“峰哥,你受苦了!”

張峰嘆著氣,說:“唉,運氣不好啊。”

團管所的負責人是一位營長,他和老爺子認識的錢副團長不是一個部隊的,但對錢副團長的人情卻不能不買賬,而且知道這位錢副團長認識社會上三教九流的人,是一位不能輕易得罪的“角兒”。這位營長想到這里,馬上釋放了張峰。

張峰經歷這一次磨難,尤其是得知徐大牛連夜過江向老爺子求救,搬來救兵把他救出來的事實后,對他的懷疑隨之冰釋瓦解。

錢副團長長得又瘦又高,臉色黑黃,如果換下軍裝,別人會懷疑他是一個大煙鬼子。此時,他吩咐勤務員把張峰帶去澡堂洗澡(換衣,又吩咐廚師擺下一桌酒席,給張峰壓驚,酒席上還請來了縣警察所王所長和那位刑偵科長李科長。

張峰和徐大牛入席后,徐大牛便用中指按住杯口,眼睛看著錢副團長。這個是幫內的人相互約定的暗號,此時,只見錢副團長把右手的中指放在杯子底下,徐大牛馬上站起,向錢副團長拱手作揖道:“敢問老大字號?”

錢副團長說:“‘大’字。”稍停,問道,“敢問老大是哪個字號?”

徐大牛又起身向錢副團長回答說:“兄弟也是‘大’字,同輩,同輩。”

縣警察所王所長和李科長頓時看得目瞪口呆,他倆這才知道錢副團長竟然是青幫的老大。酒過三巡后,王所長和李科長耳語了一番,便對錢副團長說:“錢副團長早已經在幫了,想必在幫是很好的,能否也介紹兄弟我們入幫呀?”

錢副團長未知可否地笑道:“好說,好說。”

王所長問:“你們在幫都是同輩的,是不是都拜的一個師傅吧?”

在宜城和周邊的區域,青幫只有劉金發一支,而幫內數劉金發的輩分最高,“大”字輩都是劉金發的徒弟,所以當錢副團長側過頭問張峰和徐大牛:“你們二位老大在哪位師傅手下?”他們都笑了起來。

“王所長和李科長如果真的進幫了,我們就都是兄弟啦!青幫講究的是不分貧富貴賤,人人平等相待。”徐大牛真誠地說。

張峰仍然不忘記哥哥張洪的案子,趁機說:“王所長、李科長,愚弟的兄長一案還請你們多費點神啊!”

王所長轉頭問李科長:“這個案子進展得怎樣了?”

李科長皺著眉頭,說:“這個案子很棘手,因為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再說,現在又是兵荒馬亂的,兇手作了案后,就會跑得無影無蹤,好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根本無法尋找。打個比方,如果兇手跑到共產黨占領的地區,我們就無法尋找或捉拿歸案。”

王所長也幫著李科長說話:“日本人讓我們在這里維持治安,可是給的餉銀卻很少,縣里的治安狀況又越來越差,差不多每月都出人命案子,我們只有這幾個人,哪里忙得過來呀。”

李科長道:“是呀,是呀,如果案子沒有線索,能否結案就更難說了。”

兩人就像唱雙簧一樣,說來說去,其實就是一句話:“這案子辦不了。”

張峰正要說幾句央求的話,但覺得說了也是白搭,便把話語咽下去了。酒席結束后,王所長、李科長又向錢副團長談起加入青幫的事情,央求錢副團長介紹自己進幫。

“這件事我要向老爺子請示一下,看看老爺子同意不同意。”錢副團長說。

王所長和李科長不約而同地點點頭,沒有說什么。

王所長雖然貴為警察所長,但因為黑山縣有日本人、有偽軍,也有共產黨的新四軍,此外,還有地方自衛團等各方面的勢力,作為一個維持地方治安的警察所長,如果沒有八面玲瓏的本事,沒有與本地各種勢力緊密的聯系和交接,就可能寸步難行,而青幫是一方的地頭蛇,加入青幫就能使自己在當地有更強硬的靠山,這是日本人所不能代替的。

錢副團長以前在外省駐防,一年前才移防到黑山縣,雖然有兵有槍,但畢竟沒有地方勢力的支撐,遇事就難免有些礙手礙腳,因此也巴不得與王所長靠近一步。此時,見王所長主動請求加入青幫,自然是求之不得,當即親自過江到宜城去見老爺子劉金發。

宜城瀕臨長江,是江南省的省城,建城于東漢時期,已有兩千多年歷史,由最初的江南小縣發展成一座中等規模的州郡。在戰亂時期,水路扼守南京、重慶的門戶,陸路扼守通向江蘇、湖北的大道,軍事位置十分重要,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

一九三八年六月的一天,日本鬼子從水陸空三方進攻宜城,遭到中國軍民激烈抵抗,死傷慘重,但因中國軍隊武器裝備落后,最終被占領。

日本鬼子對宜城各界有頭有臉的人物進行拉攏,青幫大佬劉金發自然也是他們的目標。劉金發是宜城本地人,父親是一位碼頭苦力,有一位年長他十歲的哥哥。劉金發從小被父兄嬌慣,養成好吃懶做的習性,長大后,不肯走父兄賣苦力混營生的老路,便糾集一些小混混,靠替別人討債、打架,弄一些小錢謀生。

一九一九年春天,已近而立之年的劉金發,迎來了人生的一個轉機。當時,武漢的青幫大佬曹西南來到宜城擴充勢力,廣收門徒,劉金發投帖做了曹西南的徒弟,為“禮”字輩。劉金發原本在宜城江邊碼頭長大,碼頭上的熟人很多,有些人還是從小在一起玩大的發小。他的徒弟遍布宜城的各個碼頭,還發展到大江南北各個縣區。起初,劉金發的徒弟還只是限于下層苦力,后來,隨著勢力的擴大,劉金發開始發跡,頻頻與軍政商各界的權勢人物結交,而那些權勢人物為了在亂世中自保,也開始向劉金發投帖拜到門下。

劉金發為了與青幫的“禮”字同輩爭奪碼頭,簡化了投帖拜師手續,廢除了青幫傳下來的從小香到大香的煩瑣的考核階段,只要對方愿意遵守青幫規矩,都可以進幫。

此時,當副團長向老爺子劉金發介紹王所長、李科長進幫時,劉金發一口答應。接著,劉金發安排了開香堂的時間、地點。

到了開香堂這天,王所長和李科長被帶到宜城江邊的一座庵堂里,這兒是青幫聚會和吸收新成員的場所。兩人拿著帖子和拜師禮品,略彎著腰,謙恭地走進庵堂,只見大廳正中供奉著青幫的翁(錢、潘三堂祖爺神位,墻上懸掛著羅祖的畫像,在畫像下的長條供桌上擺放著供品、香爐,大廳內香煙繚繞,顯得莊嚴肅穆。

劉金發今天穿著一身玄色長衫,端坐在羅祖的畫像前,一臉的嚴肅,兩旁各站著四位徒弟,都穿著玄色的長衫。這時,有兩位徒弟走過來,對王所長和李科長說:“請二位老大脫帽。”兩人穿著便衣,戴著禮帽,聽到這句話,趕緊摘下禮帽。那兩位徒弟又說:“請二位老大洗面、漱口。”便帶著倆人到洗漱間,那里已經準備好了熱水和漱口的涼水。

倆人洗漱好了,又被帶到劉金發面前。一位傳道師點燃香燭,高聲朗誦道:“雙膝跪塵埃,焚香朝五臺,弟子請祖爺臨壇把道開。”

傳道師讀完這篇“請祖詞”,然后問倆人道:“你們為什么要來這里?”

倆人回答:“愿意為幫內的兄弟們效勞。”

又問:“是什么人教你來這里的?”

倆人回答:“是我們自己愿意的。”

又問:“是誰引薦的?”

倆人回答:“由保舉人錢副團長引薦的。”

管事把頭轉向錢副團長:“是你引薦他們的嗎?”

錢副團長回答:“是的。”

管事又問倆人:“你們知道青幫的規矩嗎?”

他倆回答:“敬請師傅、師兄們教授。”

管事問:“你們進幫后,如果犯了條款,就要受到嚴厲處罰,不怕嗎?”

他倆回答:“如果犯了幫規,愿受三刀六眼的處罰。 (這是青幫傳統的懲罰方法)”

管事問:“幫內兄弟吃的是三分米、七分沙,你們能忍受這種苦嗎?”

他倆回答:“幫內兄弟能受得的苦,我們當然也能忍受。”

管事于是轉向劉金發,拱手作揖道:“現在敬請老爺子明示。”

劉金發點點頭,說:“讓他們遞上帖子吧。”

管事上前收了他倆的帖子,雙手捧著送給了劉金發。劉金發翻看了兩人的帖子內容,詢問了幾句,管事接著剛才的儀式,讓他倆“抖海誓”。

他倆面對翁、錢、潘三堂祖爺神位和羅祖的畫像發誓:“我們進幫后,今后如果三心二意,或違反教規,愿意接受任何處罰,甚至愿意接受千刀萬剮。”

發了誓后,管事把“紅單”(入會志愿書)送到他倆面前,指導他倆填單。填好單后,由老爺子劉金發封贈“步位”,再由管事將他倆的“步位寶書”(青幫成員證書)填好,交給引薦人錢副團長。

錢副團長雙手恭恭敬敬地接過“步位寶書”,轉身對王所長和李科長大聲說:“恭喜!恭喜二位兄弟!大哥命我來解寶。”

他倆雙手接住寶書,回答道:“多謝大哥來解寶。”接下去,他倆在老爺子的引見和介紹下,拜見了諸位同輩兄弟,大家都向他倆祝賀道喜。

第二天,王所長和李科長在宜城最大的“金鳳凰”酒店擺下五十桌酒席,算是拜師酒,請了六百多位客人,其中包括宜城各界權勢人物,還有青幫的“大”字輩兄弟。張峰和徐大牛都是“大”字輩,自然也在邀請之內,而龔大鼻子卻是“通”字輩,比他們小了一輩,要喊他們為師傅,喊老爺子劉金發為“祖師爺”,青幫師徒如父子,小輩份的在幫內的地位要低得多。

龔大鼻子為什么只是“通”字輩,而不是“大”字輩呢?主要是當時他年齡尚小,又沒有身份地位,無法攀緣上老爺子劉金發,只得求人找了一個資格老的“大”字輩分的師傅投了帖。

被邀請參加宴會的張峰心情自然感到不勝欣喜,按照幫規,他和王所長和李科長就是在幫兄弟了,兄弟遇到麻煩和難處,兄弟之間應該竭力相助,如果置之不理,就是犯規,要受嚴厲處罰的。

徐大牛和張峰坐在同一張桌子旁,在張峰的潛意識里,徐大牛仍是他的仆人,因此,當跑堂的忙著在別的桌子旁招呼客人時,張峰的茶杯里沒有水了,就吩咐徐大牛給他添水,當他擦嘴的毛巾臟了,便又吩咐徐大牛去給他換一條毛巾。

同在一張桌子旁坐著的其他兄弟,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都向徐大牛投去詫異的眼光,徐大牛讀懂那眼光中輕蔑的意味,心被深深地刺痛了,但當著諸位幫內兄弟的面,他不好駁張峰的面子,只好忍耐著。

徐大牛當初加入青幫的初衷,是看中青幫講究義氣,進幫后就是兄弟。可是,進幫后,徐大牛感到很失望,老爺子把徒弟分成三六九等,對有身份有地位有錢的人進幫,老爺子另眼相待,而對于下層苦力進幫,除非有特別的關系介紹,或很熟悉,像徐大牛那樣的人。一般輩分都比較低,只能是“通”字輩以下。

徐大牛在幫內的輩分雖然不算低,但有身份有地位的同輩仍然看不起他,仍然像張峰那樣把他看成下等人、仆人,這使他既感到郁悶,又感到茫然。

宴會結束后,老爺子把王所長和李科長以及張峰喊到自己面前,說:“現在你們三人都是兄弟,張先生的哥哥被害一案還請王、李兩位先生多關照。”

王所長馬上說,“師傅請放心,張峰的哥哥也是我和李科長的哥哥,我們回去就把別的事情放下來,集中力量偵破這個案子。”

李科長也連連點頭:“回去就辦,回去就辦!”

第二天,李科長便在宜城下榻的賓館召見了張峰,此時,他臉上顯出為難的神色,說:“張先生,你哥哥的案子不是我不盡力,確實是沒有線索。”他盯著張峰的眼睛,問,“你是一個文化人,同時也對你哥哥的與人交往情況比較熟悉,所以,我想請你給我提供一些線索。你不要有任何顧慮,想到什么,看到什么,盡管說出來。”

張峰見李科長開始為他哥哥的案子費心下力了,心里十分高興,就把自己這幾天對案子的思考一股腦地告訴了李科長:“我想兇手很大可能是奔著我哥哥來的,但因為康老頭是看門人,因此連帶著把他也殺了。據我在現場察看,兇手很可能是與我哥哥在一起的人,也就是說是內部的人作案。”

李科長臉上略略掠過一絲驚異,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的神情,問:“你有證據嗎?”

張峰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灰色尼龍繩,說:“這根繩子是兇手吊狗用的,我在別墅路口的鄭大帥家院子里,發現了曬衣裳用的繩子和這根繩子很相似,而且在斷頭處也都有新鮮痕跡。由此看來,兇手如果是外地人,不會夜半去鄭大帥家院子找繩子。如果兇手是鄭大帥家的人,可是鄭大帥家的兩個兒子都在外面打工,只有在年底才回家。平時家里只有兒媳和鄭大帥本人,老的老,弱的弱,基本不具備作案的條件。”

李科長想了想,壓低嗓音問:“你認為內部的誰作案嫌疑最大?”張峰輕聲從唇中吐出四個字:“龔大鼻子。”接著,他說出懷疑龔大鼻子的理由,“案發當晚,別墅有三個人和一條狗,案發后,現場兩人和一條狗都死了,只剩下龔大鼻子一人毫發無損。如果說兇手的目標是我哥哥,殺死看門的康老頭是為了滅口,但現場還有龔大鼻子,兇手為什么不殺龔大鼻子滅口?難道不怕他成為目擊人?”

李科長一邊仔細聽著,一邊把張峰說的話都記錄下來。接著,張峰又繼續說道:“據我向當地村民了解,龔大鼻子和徐大牛兩人與鄭大帥的大媳婦關系都很曖昧。案發當晚,也許龔大鼻子正和那個女人廝混,天亮之前返回別墅時,擔心狗咬會驚醒康老頭和我哥哥,就用摻和麻醉藥品的餌食投擲給狗,讓狗吃了昏過去,再悄悄翻墻回到別墅小樓上。”

李科長馬上抓住了破綻,問:“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用繩子把昏倒的狗吊死?這不是畫蛇添足,多此一舉嗎?”

張峰無言以對,訥訥地說:“也許,真正的兇手在后面吧?”

李科長又問:“你懷疑龔大鼻子是兇手,他殺死你哥哥的理由是什么?憑什么對你哥哥懷有這么大的仇恨?有證據嗎?”

張峰搖搖頭。

李科長問:“這個龔大鼻子平時與你哥哥關系怎樣?”

張峰說:“關系一般吧。”

李科長說:“你提供的線索很重要,我馬上傳訊鄭家的人。”

回到黑山縣城后,李科長馬上派人把鄭大帥和他的大媳婦喊到警察所,分別對他倆進行訊問。

鄭家大媳婦被帶到詢問室,一臉的驚詫,反復問:“我犯了法嗎?我犯了法嗎?”

李科長厲聲說:“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還不清楚嗎?”

女人被嚇住了,差點哭了起來,囁嚅地說:“我真的沒有做犯法的事情,沒有——”

李科長猛地一拍桌子,說:“你和龔大鼻子、徐大牛是什么關系?”

女人臉色微微一紅,低下頭,說:“只是熟悉而已。”

李科長說:“不是這么簡單吧?”

女人的頭垂得更低了。

李科長單刀直入地問:“別墅死了兩人的那天晚上,龔大鼻子是睡在你家吧?”

女人驚慌地抬起頭,臉色變得慘白,連聲說:“沒有,沒有。”稍停,又補充說道,“他倆只是晚上來我家坐了一會。”

李科長指著身邊做記錄的人,對女人說:“這句話可是你說的,你敢在下面簽字或捺手印嗎?你要是撒謊,到時候要負法律責任!”女人抬起臉,眼里泛出恐懼的光:“我……我……”

李科長的口吻變得柔和起來,說:“你說實話,不要撒謊,我們會給你保密的。”

女人說:“是……是小龔在我那里……”

李科長的口吻變得更加柔和了,問:“龔是什么時候離開你家的?”

女人說:“天快亮的時候。”

李科長追問道:“具體是什么時間?”

女人說:“我家沒有鐘表,不知道具體的時間,當時我又睡得蒙蒙眬眬的。”

李科長說:“今天就到這里吧。”讓女人在記錄上捺下手印,又被送回拘押室。接下去,李科長又親自傳訊了鄭大帥,這個老頭倒也坦率,承認大媳婦與龔大鼻子、徐大牛都有曖昧關系,并說兩人還曾為此吃醋吵過架。

訊問完兩人后,李科長馬上又傳訊龔大鼻子和徐大牛。

龔大鼻子和徐大牛都承認與鄭大帥的大媳婦有一腿,這在當地村里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不過,徐大牛不承認案發當天晚上去過鄭家,因為家里有事,那天他上午就離開山間別墅回宜城了,根本沒有作案的時間。

龔大鼻子事先知道警方已經傳訊了鄭家大媳婦,知道這事瞞不過去,就痛痛快快地承認那晚確實在鄭家大媳婦的被窩里,但他又說自己翻墻返回別墅時,狗并沒有叫,他以為狗上哪兒找吃的去了,就沒有在意。此外,他也沒有發現康老頭和張洪已經被殺死,就徑直上樓睡覺了。

李科長采信了龔大鼻子的供詞,同時,又派人到宜城徐大牛的家,調查徐大牛案發那天是否真的回到家里了。徐大牛的妻子對調查的人說:徐大牛確實回了家,因為那幾天孩子正生病,徐大牛陪同張洪進山后,就向張洪請了假,讓龔大鼻子留在別墅陪同張洪,他獨自回了家。

當李科長得悉這些后,感到有些失望,因為所有的線索至此已被切斷,案子再次走進了死胡同。

山間別墅因為出現了兇殺案,而且案子尚未破獲,縣警察所把別墅封起來了。龔大鼻子和徐大牛因為有不同程度的涉案情節,被警方暫時拘押起來,張峰起初在縣城租了一間房子住下,目的是配合警方破案。

但此時,黑山縣境內的新四軍特工人員刺殺了縣城的日軍憲兵隊長,日本人限令偽縣警察所一個月內破案,李科長顧不上張洪的案子了,張峰見此情景,只好回到宜城的家里。但是,他不甘心哥哥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被殺害,決心自己尋找新的線索破獲這個案子。

張峰隔三岔五地到哥哥家,看望嫂子和侄子,每當此時,他都強忍悲痛,表面上裝作什么也沒有發生的樣子。面對嫂子孫小鳳的詢問、侄子的哭叫,張峰的心被撕裂了,但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謊話:“大哥公務在身,不辦完怎么回家呢?”孫小鳳雖然小時候也讀過幾年書,能識幾個字,但只是一位普通的家庭婦女,對社會上的事情基本上了解不多,只要日子能過下去,不會有過多的奢求。

張峰每次去哥哥家,就從學校給的撫恤金中拿出一筆錢,對孫小鳳說是哥哥的工資,交給她作為一家人的生活費用,勉強度日。

這些天,張峰除了正常上課以外,其他的時間都用來考慮哥哥的案子。他在向李科長提供自己發現的線索時,李科長當場向他提出了一個案中之案,也就是線索中所包含的另外的線索。

張峰對線索重新進行梳理,發現李科長的目光的確銳利,在案發當晚,進入別墅的人不會只是龔大鼻子一人,很可能是兩人。如果真的有兩個人先后進入別墅,那么,后來去別墅的人肯定就是兇手了。但當時后去別墅的人為什么既麻醉了狗,又把狗吊死呢?難道狗已經醒過來了?既然狗已經醒過來了,為什么不吠叫呢?這個謎只能等待兇手來解開了。

這天吃過晚飯,張峰來到徐大牛家,因為與徐大牛是“發小”!因此與他的妻子的關系也像是一家人一樣。此時,徐大牛不在家,張峰便問徐大牛的妻子范大梅:“大梅,你家大牛呢?”

徐妻一邊給張峰倒水,一邊說:“男人的事情我一個女人家哪管得著呀,他在外面無論做什么事情都不告訴我。”

張峰感慨地說:“是呀,男人在外面的事情是多了點。”

徐妻說:“男人要掙錢養家也不容易,這我知道,可是大牛一離家就是幾天,也不和我打一聲招呼,怎么不讓人擔心呢?再說,我生病時他也不回家,哪天我死在家里他都不知道!”說到這里,她的眼圈紅了。

張峰心里一“咯噔”,想起案發那天徐大牛以妻子生病為由,上午就離開了山間別墅回宜城了。李科長曾經懷疑徐大牛那天是否真的回了家,還專門派人來向徐妻取證。張峰懷疑徐大牛事后與妻子范大梅串供,讓妻子謊說自己真的回家了。想到這里,張峰便佯裝不經意的樣子,問:“大梅,,月,,日前后那些天聽說你生病了?”

范大梅說:“是呀,是呀。”

張峰又問:“那些天大牛常回家侍候你吧?”

“哪里喲,從我生病到病愈,他一天都沒有回來過。”范大梅的口吻中不乏抱怨。

張峰心里頓時明白了:徐大牛這個家伙撒謊!

在這一刻,徐大牛的嫌疑頓時升高,張峰想繼續追問下去,但又想到自己是被害人的弟弟,會被范大梅多心的,于是便不再提這方面的話題。

從徐大牛家出來,張峰陷入了沉思:如果徐大牛是兇手,那么,他為什么要殺害張洪?無論從“發小”的關系,還是從青幫內的兄弟關系,都沒有任何理由要殺死張洪的呀。張峰努力回憶徐大牛與張洪平時相處的情景,尤其是近些年來的相處,實在看不出兩人有深仇大恨。

不錯,張洪的脾氣有點暴躁,可能在有些時候對徐大牛態度驕橫了一點,但總的來說并不差。一想到這些,張峰在要不要對徐大牛進行偵查猶豫不定,因為弄不好會引起徐大牛的懷疑,影響與徐大牛的關系。如果徐大牛真是兇手,還會使自己處在十分危險的境地。但張峰此時沒有其他的線索,只能先從徐大牛身上找突破口了。

張峰想到:案發那天以及案發后,徐大牛都沒有回到宜城家里,那么他在哪里棲身呢?如果躲藏在離別墅一里多遠的村里人家,一來別人會看見。二來村里養狗的人家不少,夜里往來時,狗會吠叫的,可是,黃老三說案發當晚沒有聽到狗吠聲,看來,徐大牛只能躲藏在山上了。

張峰想到這里,決定親自到山中別墅附近的山上察看,看看是否有徐大牛躲藏的山洞、廢棄的草棚之類的臨時棲身之處。

張峰在動身去山中別墅之前,忽然又改變了主意,覺得自己去那里偵查,實在惹人注目,弄不好會事與愿違。思來想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辭了學校教員的職務,然后請求老爺子劉金發委托錢副團長給他在軍隊謀一個職務。做出這個決定,意味著他要拋棄穩定的職業、家庭的天倫之樂,甚至身家性命!

張峰的妻子知道丈夫這么做,是為了哥哥張洪的冤案能夠早日水落石出,因此也不便阻擋,只是流著淚勸告丈夫要注意身體,注意安全。

張峰把家安頓好后,就去了黑山軍營。錢副團長看他是老爺子劉金發介紹來的,又是有文化的人,就把他安排在團部擔任團參謀,正連級,每月拿到的軍餉比當學校教員的薪水要高得多。當他第一次穿著軍官服,腰間插著手槍,坐著滑竿來到鄭大帥家時,鄭大帥驚詫之余,立即顯出阿諛奉承的神情,不再昂首挺胸了,臉上始終堆滿笑容,跟隨著張峰轉。

“張……張長官,您顯貴了卻沒有忘記我們這些下賤草民啊,真是難得,難得!”鄭大帥低聲說。

這時,鄭大帥的一大家人都迎上前,包括張峰一直沒有見過的小兒子。鄭大帥見張峰一直看著自己的小兒子,就向張峰介紹道:“這是我家‘小畜生’(本地方言:對小兒子的自謙)”張峰朝鄭大帥的小兒子點點頭,問:“什么時候回來的?”

鄭家小兒子回答:“我回家有幾個月了。”

張峰吃驚地問:“我上次來你家,怎么沒有看見你呀?”

鄭家小兒子說:“我回家是挖藥材的,你上次來我家時,可能我上山挖藥材去了吧。”

張峰問:“挖藥材比采礦的收入高嗎?”

鄭家小兒子說:“這個不確定,挖藥材要碰運氣的。不過,挖藥材我可以天天回家。”

張峰不由得瞥了瞥鄭大帥的小媳婦,只見她長得白白胖胖,與大媳婦的清瘦正好相反。張峰不由得又心生疑竇:如果鄭家小兒子有作案嫌疑,他是有作案條件的,比如有作案時間、熟悉地形和環境等等。不過,如果說作案的理由,可能就欠缺了,因為張洪生前很少與鄭大帥及其家人打交道,不存在情殺、仇殺等。

張峰來這里之前,向錢副團長請了幾天假,錢副團長知道他心里惦著哥哥的案子,也很同情他,破例準了他的假,還說有事就派人去找他,如果沒事的話,張峰盡管忙自己的。錢副團長的開恩,使張峰感激涕零。

山間別墅仍被縣警察所貼著封條,張峰只得住在鄭大帥家。鄭大帥為了款待他,特地殺了一只下蛋的雞。在貧困的山村,這可是待客的最高級別了,張峰心里當然很清楚,因此,當晚他主動拿出兩塊大洋給鄭大帥,說:“你家生活也不寬裕,我也不能白吃你家的菜飯,暫時給你兩塊錢,你去買幾天的糧食和菜吧。”

鄭大帥不肯收,說:“我家是窮了點,但再窮也不會窮這幾天的飯錢呀。”

張峰說:“你是嫌錢少了,還是不讓我住你家呢?”

鄭大帥見張峰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只好收下錢,說:“山里人家沒有什么好招待的,請張長官多包涵點。”

張峰笑了笑,說:“不要客氣,我給你們一家人帶來麻煩了。”

鄭大帥把堂屋收拾了一下,擺了一張空床,準備自己移到堂屋來睡,張峰連忙阻攔說:“我只住幾天,就睡堂屋吧。”

鄭大帥說:“你是貴客,哪怕住一天,也不能睡堂屋喲。”

張峰推辭不掉,只好在鄭大帥的房間睡下。鄭大帥的房間與小媳婦的房間鄰壁,夜里,小媳婦兩口子做愛的壓床板聲和呻吟聲,張峰都聽得一清二楚,他也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近一段時間因為哥哥的案子四處奔波、傷心勞神,無暇與妻子纏綿,此時夜半更深聽到這種聲音,不禁身內躁動,輾轉到天快亮時才睡著。

第二天,張峰起床時,鄭大帥家除了兩個小孫子,兩個兒媳和鄭大帥本人都早已經起床了。張峰洗漱后,小媳婦把早飯端到他面前:一碗紅薯一碗稀飯。在當時的山村人家的早飯中通常只有山芋和咸菜,稀飯是很少見的,有些窮苦人家甚至在午飯的主餐中也很少有稀飯吃。

張峰端起飯碗,說:“你們也來吃早飯呀。”

鄭大帥和兒媳們道:“我們早已吃過了。”

張峰一看窗外,太陽懸在半空中,知道時間不早了。此時,對于習慣于早起的勤勞的農民來說,的確是很遲了。吃了早飯后,張峰發現鄭大帥的小兒子不在家,便問小媳婦道:“你丈夫這么早就上山挖藥材去了?好勤快呀。”

小媳婦說:“回礦山了。”

張峰驚訝地問:“怎么我一來他就走了?”

小媳婦支吾地說:“他說假期到了,所以要急著走的。”

張峰沉吟不語,心里對張大帥小兒子的異常舉動產生了懷疑。吃完飯,張峰就到附近的山上轉悠,表面上對鄭大帥家人說是看看山景,其實是在尋找可以藏身的山洞或窩棚什么的。鄭大帥的家人和村民卻以為他是在暗暗看護著被封的山間別墅,而沒有對他的此番行蹤有所懷疑。

山間的九月夜晚,已經很涼爽了,鄭大帥因為白天不干活沒有出汗,就沒有洗澡便睡覺了。張峰習慣于勤洗澡,打了一大盆熱水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而小媳婦也似乎學他的樣子洗了澡,只穿了無袖小褂和短褲,在張峰面前晃來晃去的。出浴后的小媳婦,露著兩條肥大的白腿,格外顯得性感惹眼。

“張長官,洗澡以后嘴發干吧?要不要喝水?”小媳婦瞟了瞟張峰。

張峰側過頭,說:“謝謝,我不要喝水。”

小媳婦朝他媚笑了笑,走過去了。一會,又轉回來,拿了一柄蒲扇遞給張峰,問:“你熱吧,扇扇涼。”

張峰說:“不熱。”沒有接蒲扇。

小媳婦上前拿過張峰的右手,把蒲扇硬塞到張峰的手中,說:“趕趕蚊子也好呀。”

對于小媳婦的過分熱情,張峰有點招架不住。幸虧鄭大帥已經在堂屋酣然入睡,否則,張峰還真有點尷尬呢!

“你還不睡嗎?”張峰有些困倦了,打了一個呵欠。

小媳婦坐到張峰的床邊,低下頭,說:“今晚我一人睡覺有點怕……”

張峰雖然早已看出她的意思,但此時她居然說出了口,仍然使張峰感到吃驚,連忙說:“不行,你公公和你丈夫知道了,要生氣的。”

小媳婦忽然躺倒床上,摟住張峰的脖子,輕聲說:“我公公……也占過我的便宜。我丈夫……在村里也有相好的。”

張峰聽了,不禁又吃了一驚。

這時,小媳婦的一只手在張峰的襠間摸捏,見他的那活兒已經起來了,便趴在了張峰的身上。

張峰在別墅附近的山上四處尋找,沒有發現可供藏身的地方,這使他感到有些失望。這天夜里,張峰和小媳婦纏綿之后,問道:“你丈夫在村里有相好的嗎?”

小媳婦“嗯”了一聲:“不說他了。”

張峰說:“他和那個相好的怎么約會?”

小媳婦說:“那個女人的丈夫是做小生意的,有時要外出進貨(做生意,我丈夫如果在家,半夜就去她家睡一會。”

張峰說:“半夜跑出去,你丈夫勁頭真不小。可是,你怎么不攔住他?”

小媳婦說:“男人都是這個德行,我能攔住他?”

張峰說:“也是。”想了想,又問,“我聽說龔大鼻子和徐大牛都和你妯娌有一腿,我哥哥被害的那天夜里,龔大鼻子還在你妯娌的床上。你和你老公就躺在隔壁,他難道不管管嫂子嗎?”

小媳婦說:“那天夜里他也出去了。”

張峰說:“是到相好的家去了嗎?”

小媳婦憤憤地說:“夜半更深的,不到那個婊子家,還能去做賊?”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小媳婦無意中說出的憤激之辭,讓張峰心里一激靈。他暗想:“說不定案發那天鄭家小兒子去山間別墅偷東西時,因擔心被發現而殺人滅口。”

張峰想要證明這個推理和設想,就要弄清楚案發當夜鄭家小兒子究竟去哪里了。此時,他從小媳婦口中套出她老公相好的名字(住處。第二天,張峰就去村子里,找到了那戶人家,她家是三間茅草屋,堂屋的門開著。

“屋里有人嗎?”張峰站在門口,大聲問。

沒人回答。

這時,一位老太太拎著籮筐走過來,說:“你這位先生找誰?”

張峰說:“這里有一位做生意的吧?我想買一點小東西。”

老太太說:“他外出進貨了,這幾天不在家,他‘燒鍋的’(本地農村方言:妻子)在田里拔草,你去問他‘燒鍋的’吧。”

張峰用謙恭的口吻問:“請問老人家,他家的‘燒鍋的’在哪塊田里拔草呀?”

老太太大概被張峰的謙恭所打動,就說:“我給你指一指吧。”就放下活兒,走出去在前面帶路。張峰連聲道謝,跟在老太太身后,走過幾條田埂,來到一塊水田邊,果然見一位三十多歲的女人站在水田里彎腰拔草,一個五六歲模樣的小女孩在田埂上玩耍。

“茴香她媽,有客人要買東西。”老太太大聲說。

拔草的女人直起腰,朝著張峰方向提高嗓音問:“你要買什么?”

張峰說:“有香煙嗎?”

拔草的女人說:“有的。”

張峰說:“我先買兩包吧。”

拔草的女人用田里的水洗了洗手,便深一腳淺一腳地向這邊田埂走來,上了田埂,打量了一下張峰,說:“到我家來拿香煙吧。”

到了女人的家,女人拿出幾種香煙,讓張峰挑選,張峰挑了兩包煙,從錢包里抽出一張大票,女人要找零,張峰大方地說:“不用找了,就當成給你小孩買零食吃的錢吧。”

女人滿臉笑容,說:“太客氣了,我代孩子謝謝你了。”

張峰和女人攀談起來,主動介紹說自己是山間別墅主人的家人,來看看別墅房屋情況的。然后說到自己借宿在鄭大帥家,接著談起鄭大帥的家人。

“鄭大帥的小媳婦說她老公和你關系很好,是真的嗎?”張峰試探地問。

女人臉色漲紅起來,沒有吭聲。

張峰道:“我聽鄭大帥的小媳婦說,山間別墅出事那天夜里,她老公到你這里來了,是嗎?”

女人嚷起來:“她瞎說!那些天我老公在家里,她男人怎么會來?”

張峰連忙勸道:“我只是和你隨便聊聊,你別當回事,只當一陣風吹過去。”

女人不吭聲了。

張峰道了謝,走出女人的家。一路上,他陷入了一種推理的思維活動中。他想到:案發那天,鄭家小兒子潛入了山間別墅偷東西。可是,如果說他只是為了偷東西,那么,為什么要殺人呢?再說,他為什么要連續殺死兩個人?難道兩個人都發現了他偷東西嗎?

如果要合理地解釋這些疑問,張峰覺得應該是這樣的:鄭家小兒子很可能在樓下偷東西時被康老頭發現,索性殺了康老頭。后來上樓偷東西,又被哥哥張洪發現,結果,張洪慘遭毒手。至于為什么沒有實施盜竊,是因為殺了人后心里感到巨大的恐懼襲來,就放棄了。

此外,龔大鼻子之所以沒有覺察這一切,是因為鄭家小兒子在行兇時,他還在鄭家大媳婦的被窩里。

按照上述推理,鄭家小兒子是山間別墅兇手無疑。不過,張峰心里很清楚,如果把頭腦中的推理假設變成現實中的鐵案,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現在張峰面臨的困局是:一來鄭家小兒子是不是回到礦上去了,尚是不確定的變數,二來縣警察所現在沒有人手辦理這件案子,對他根本不會理睬的,而他又不能私設公堂,把鄭家小兒子抓來審訊。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正當張峰為哥哥遇害的案子弄得焦頭爛額、一籌莫展時,他家再次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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