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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落英里的守陵人(6)

窗外的天變得白茫茫的,濃郁的霧氣從林子里慢慢涌到了山頂,讓人分不清是早晨還是傍晚,零星的雪花伴隨著梅花瓣在風中起舞,像流星像螢火,清涼中透著股朝朝暮暮的溫馨。

屋里的氣氛漸漸地暖和起來,江洛冰躺在那張老舊的紅木沙發里,擺弄著從墻上取下來的一把老式獵槍打發時間,林瑤聚精會神地研究著那家飛機模型,榮盈盈在客廳里漫無目的地看著屋內的各類陳設,老人在隔間的廚房里忙活著把獵到的野鹿處理干凈,美好的火光隨著一串叮叮當當的剁案聲左右搖擺,老舊的留聲機滾動著唱片播放著輕柔的舞曲《天鵝湖》,這種場景有種同堂天倫的幸福感。

客廳的角落里放著一架不起眼的暗紅色裝飾柜,隱藏在帷幕下那一條條精美細膩的雕花紋路提起了榮盈盈的興致,她輕輕撫摸著書柜早已露出白木的棱角,油燈的影子在柜門的玻璃上或明或暗,看樣子這架像是沉寂已久的古董慢慢活了過來。

“Cтенка……”她的記憶力浮現出了這個詞,Cтенка是一種俄式的裝飾柜,散發的檀木香會無形地烘托出主人的淡雅和高貴,像這種藝術裝飾品在一些蘇聯的有錢人家都是最普通的標配,權貴們會把這些極具美學的收藏或圖案裝飾在自己的莊園里,把建筑外形、陽臺、梯子、飛檐等設計得奇形怪狀,窗戶樣式不一,玻璃上帶繪畫,室內護墻板上涂著彩畫,整個設計給人以突出個性自由的印象,每當舉行晚會時就會向賓客們展示自己奢華冶艷的建筑風格和收藏的藝術品。

“Cтенка是什么意思?。俊苯灞癫恢聿挥X地出現在榮盈盈身后。

“你要嚇死我?。 睒s盈盈被江洛冰嚇了一跳,她狠狠地拍了一下江洛冰的腦袋,“我一直有個疑問,看到那些木雕模型,這間屋子的裝修風格,刺繡和木刻圖案裝飾的家具,畫著金色太陽的落地窗,建這些都透著一種蘇式的風格,讓我感覺像是又回到了圣瓦西里學院一樣,還有岳大叔,你不覺得奇怪嗎?一位深居山林的老獵人居然有列夫·可爾貝爾級的著雕刻水準,這樣的人才又何必隱居在這里過著清貧的生活呢?”

“呃,你是說岳大叔是個世外高人?就像姜子牙或是百里奚那樣的,一直隱藏在深山里是在守望著什么……”江洛冰陷入了沉思,他突然聯想到了那件慘絕人寰的“鄂倫春滅門事件”。

“以荊會的習慣,楊杰部長不可能讓一個毫不相干的人藏在北溟港這么多年?!睒s盈盈說,“或許岳大叔本身就是荊會的人,呃,再或許是荊會刻意把他藏在這兒。”

江洛冰悄悄掀開了鋪在上面的帷幔,裝飾柜的中間放著一座破舊的玻璃銅鐘,鐘擺有節奏地左右搖擺著,仿佛減緩了時間的流逝。透過玻璃,里面整齊地擺列的舊時的相片引起了他的興趣。

“看樣子是按著時間順序排列的。”一些是近幾年的彩色影印,還有老舊的黑白照片,有的照片邊角已經發黃,應該有幾十年的歷史,拿到外面去也算是古董了。

照片被火光映得時暗時亮,每張照片里的老人總是帶著和善的微笑,從年輕的英姿到暮年的偉貌,沒有一張流露著他一絲黯然,似乎他的人生永恒著驕傲。每張照片都包含不同的風格,有身著一襲西裝的帥氣小伙,站在高高的古塔上,擺出V型手勢,嘴角咧出一個大大的微笑;還有滿臉和煦的牛仔褲老者,手提獵槍,一腳踩在一頭已經被打死的黑熊身上,像是一個老道的火槍手;還有身著蘇聯陸軍大衣的年輕人,眉目間透著一股英氣和威嚴,胸口掛著德式望遠鏡,仿佛出征的將軍,掛披在身后迎風飛舞……他仿佛是20世紀人生的見證者,又像挑戰世紀深淵的時光老人,孤獨卻傲然存在著,就算余華的《活著》也不及老人演繹的人生!

“沒想到岳大叔曾經還真是蘇聯軍人,我一直以為他是跟我吹牛來著!”江洛冰震驚了,他認認真真地端詳起了那張身著蘇式軍裝的黑白相片,原來老人曾說過當過兵沒有騙他,但不是在中國,而是在蘇聯!

這時,老人推著一個木質餐車走了出來,半只香噴噴的烤野鹿可口流油,還有黑面包和鹽巴,底層還擺著淡黃色的魚子醬和紅菜湯,看起來像是一位高級家庭主廚。

“孩子們餓壞了吧?午餐準備好了哦!”老人帶著和煦的笑容,“這獨門烤制的鹿肉,那是絕對的美味,外面都沒得嘗呢!”

“哇哦,好香啊大叔!”林瑤迫不及待地拿起片肉用的毛刀對著嬌滴滴的鹿肉就是一頓猛扎,幾刀下去,鹿肉沒有片下來一片,滾燙的熱油在肉架上發出滋滋的聲響。

“這不是西式餐刀,不能這么用!”老人接過刀,耐心地教林瑤怎么拿,怎么用力,毛刀就像是畫家手中的畫筆,刀鋒輕描淡寫地劃開了厚實的肉層,老人將肉片放到林瑤的托盤里,“嘗嘗,第一口永遠是是最美味的,也帶著烹飪者最好的祝福?!?

說話之際,江洛冰早已拽下來最肥美的兩條小鹿腿,把一條放到榮盈盈的盤子里,而后拿起另一條直接啃了起來,他捂著嘴,滾燙的肉不停地在嘴里翻騰,緊接著幾根骨頭經過舌頭的騰轉挪移吐了出來。

相比江洛冰野蠻的吃相,榮盈盈更顯得沉穩端莊,握著刀叉將那只油淋淋的小鹿腿切成數塊,而后用筷子把肉送進嘴里,動作慢條斯理,像是一位孤高的公主殿下。江洛冰撓了撓頭,想來也對,畢竟榮盈盈也是榮家的大小姐,養尊處優,只不過用宮廷禮儀吃野味總感覺怪怪的。

“叔,你是不是用了特制的佐料啊?我怎么覺得今兒這烤肉比之前好吃很多!”之前江洛冰也吃過老人做的烤鹿肉,但今天他嘗著卻格外香,他覺得可能是因為今天心情好的關系。他用筷子捅了捅那塊架子上的鹿肉。

“臭小子你還好意思說,每次做烤肉你們幾個小伙子就跟餓急的狼似的盯著架子上的肉,肉還沒熟就開始哄搶,今天的肉烤到了七成熟,外焦里嫩,這才是烤鹿肉的味道。”老人慢條斯理地給江洛冰又切了一塊肉。

“那有什么辦法,等熟了肉早就沒了。那之前的肉是幾分熟啊?”

“最多三分?!?

“三分?難怪每次吃完都得鬧肚子!”

“嘿,你小子還怪起我來了,今兒的火候正好,等小鹿的皮烤焦了,再剝去焦皮把味料放上去才拿出來讓給你們吃的……”

四壁的燈火把烤肉映得通紅,肉色看上去鮮美可口,屋內彌漫著醉醺醺地烤肉香。

“大叔,你這些照片不是是騙人的吧,總感覺你的閱歷豐富得像是拍電影的!”江洛冰拿起照片問老人,他不刻意避諱就是想看看撕開老人偽裝后的反應。

“哈哈,雖然很愛看電影,可我不是演員,那個年代的東西都是貨真價實的!”出乎江洛冰的意料,老人絲毫沒有避諱或者隱瞞的意思,反而神色自豪,“曾經我可是一名西伯利亞戰區的紅軍戰士,我把我的一生和愛都獻給了偉大的紅色運動!”

林瑤注意到了幾個人的談論,也湊過來看照片,琳瑯滿目的古董照片讓她這個本就熱愛戎裝的家伙興奮不已,“哇,真英俊啊大叔!若果去演電影的話,估計已經和喬治·佩帕德齊名了大叔!”

“哈哈哈,瑤瑤的嘴很甜呦!”老人哈哈大笑起來,隨即一盤一盤地將每一道菜親自端放在桌子上,“今天換了口味,我給你們準備了我拿手的俄國菜,還有前兩天打到的小鹿,我先鹵后烤的,軟嫩可口,這些菜榮盈盈應該很熟悉?!?

“岳大叔,您是在蘇聯當的兵吧?”榮盈盈試探著詢問著老人的身世,從她第一眼見到老人時就有種感覺,老人并不是東北人,無論是有型的五官還是壯碩的身材都是典型的歐洲人的特征,當然也不排除是世代棲息在鄂倫春族。

“榮盈盈的洞察力很敏銳啊,我原以為這個秘密會陪著我一起埋藏到地下呢。”老人笑了笑說,“是啊,其實我不只是蘇聯士兵,而且來自蘇聯的克麥羅沃,是個徹頭徹尾的俄羅斯人!”

榮盈盈有些驚訝,如今她心底的無數的疑慮和謎團都與蘇聯有些千絲萬縷的聯系,得知老人的身世讓她不禁有些緊張,不過她沒找到老人居然如此坦誠地公布了這個秘密,仿佛就是想刻意告訴她一樣。

江洛冰更是驚愕,他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喂,大叔,你怎么從來都沒跟我講過啊?”他覺得自己已經是老人傾吐心聲的“好兄弟”了,對方多少也會給自己講講如此輝煌的“前世今生”。

“你小子也沒問我呀!我活了這么大歲數,說是把我的故事都講給你聽,到了夏天也講不完呢?!崩先丝人粤藘陕?,“再說啦,經過這么久的軍事化培訓,卻連這點洞察力都沒有還相當特工?難道警察辦案的時候還需要嫌疑人在一旁給你提供線索嗎?”

“大叔,那您來這里多少年了?”榮盈盈接著追問。

老人撓了撓頭:“多少年了?我想想,大概快二十年了吧,記得剛來的時候還參加過公社呢!其實啊,那是我第二次踏上這片土地了,第一次來我倒是記得清楚。”

“第二次?”三個人都很驚訝。

“是啊,第一次時間不長,我記得可清楚了,那是1945年,當時我住在克麥羅沃的最大的汽修廠搬輪胎,那個年頭一直在打仗,物資緊缺,我體格壯,老是吃不飽飯。后來廠里的人說體格壯的年輕人可以去參軍,部隊里能吃飽飯,然后我就跟著當時路過的近衛第五軍稀里糊涂地來了東北,后來才知道說是要打日本人,那時候我也不會使槍,空有一身力氣,就會搬輪胎,結果呢,剛打沒幾個月,日本就投降了?!?

“這么多年了,我一個人在這座山林里呆了這么多年,多少也會懷念過去的時光啊?!崩先碎L長的嘆了口氣,滿目深情地看著那張海報上的女孩,從櫥柜里取來了葡萄酒和幾盞高腳杯,慢慢地為他們斟上,暗紅的酒液泛著晶瑩的微光,“這是我珍藏的好酒,城里都買不著,今天難得兩位小友過來,這酒也算實現了它的價值!”

“大叔,這些藏酒你平時可是碰都不讓我們碰,今天居然這么大方!”江洛冰捧著酒瓶子一頓翻看。

“謝謝大叔款待。”林瑤笑臉相迎。

“是我得謝謝你們,下了雪山里清凈得很,難得你們來讓我熱鬧熱鬧的?!崩先诵χf。

“大叔,給我講講你曾經的故事吧!”林瑤興沖沖地說。江洛冰和榮盈盈也提起了興致,他們很欣慰林瑤引起這個話題。

“想聽故事呀?”老人仰在沙發里,笑容和善的像位寵溺孫女的爺爺,接著他從桌旁取出一個看不出顏色的煙壺,熟練地滑著火柴,吐出幽藍的霧氣,神思悠遠,身后的壁爐映出的火光襯托著他雄健的背影。

“我記得年輕的時候紅軍出兵攻打駐東北的關東軍,我第一次來中國,這是個年輕的國家,勝利歸國以后我很懷念這里。后來邊境事故我回到了這里,就一直住下了?!?

“大叔,那您有家人嗎?”榮盈盈有一句沒一句地問。

“哦,家人吶?”老人想了想,“那么多年了家里人再也沒有聯系過,我估計他早就以為我戰死在中國了吧!”

“那你為什么不回去?”江洛冰狡黠一笑,“難不成大叔你在這里也有留有舍不得的戀情么?”

“呵呵,確實是有舍不得的情緣啊,可惜不是什么與大家閨秀的海誓別戀,而是我那些留在這里的兄弟們呢……”老人放下酒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講起了故事,“1945年,我們接到命令來到中國攻打日本關東軍,那時候的我還是個熱氣方剛的軍人,大概和中國三國時候的孫策孫伯魯差不多吧……

“我是一支隊伍的小隊長,我帶著我的敢死隊攻進了小興安嶺,那里的日軍早已是孤軍奮戰,成了無畏的亡命之徒。我們的小隊向著他們發動了猛烈的進攻,敵人也毫不示弱,鳳凰坪高地的陣地不停的交管,丟失,占領,再丟失,再占領,幾天下來雙方死傷慘重。我的雖然最后高地被我們占領了,可我有些兄弟永遠的留在了這片異國的土地上,我想我應該留下來守護他們的英靈……”老人重新翻開了那本厚重的歷史書,輕聲地講述著他當年的英年才俊和宏偉壯舉,那些慷慨犧牲的戰友們引誘敵人進入埋伏圈取得勝利,那慷慨激昂的語氣透著滿是無上的自豪和熏心的酒意。

江洛冰經歷了一個月的軍事化訓練,越發地能理解老人的心境,他聽著有些震撼,盯著那張黑白色的蘇聯軍裝照片看的出神。那張照片上,老人昂首傲然,像個年輕的將軍,他雖然是一個人,而他卻似乎看到了他身后那成群的尸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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