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江洛冰和榮杉釤并坐在海藍色的松木軟椅上暢談著半年的光景。

“圣瓦西里學院在莫斯科西郊，是個很古老的學院，所有的建筑都是拜占庭風格，每個建筑的屋頂都像是個很好吃的冰激凌，有點東正教堂的感覺，就像是個獨居一偶的小城堡，很有中世紀的歐洲風范。”杉釤笑著說。

“現在的蘇聯不是一片紅色凈土么？居然還允許這群混血種搞這種飛機！”江洛冰一邊吐槽，一邊用力地切著盤子里的烏拉圭安格斯眼肉，而后將切好的肉丟進嘴里，另一大塊放進杉釤盤子里。

“你知道的嘛，外國人都是信教的啊，即使是列寧同志也是信基督教的，他曾經囑咐朋友他死了之后，在他的尸體上放一本《圣經》就可以了。”杉釤倒是沒在意江洛冰給她夾菜，好像這場約會就是一場學術交流會，她看著江洛冰的側臉，滔滔不絕，“據說啊，圣瓦西里學院是11世紀基輔羅斯的王公貴族建立，招納東歐的混血種以應東西教會的大分裂，為了籠絡民心，他們成立了東羅馬正教會來維護自己的統治，教會吸收混血種牧師和信徒，血統優秀的牧師被奉為神秘的祈禱者，說是以便與上帝交往呢！”

“是嘛！這么說東正教的成立也有圣瓦西里學院的功勞嘍，這也太神棍了吧！”江洛冰想想就覺得可笑，一群人龍混血的爬行類居然篤信上帝，這聽起來簡直是荒謬！他是無神論者，原本就對圣瓦西里學院沒什么好感，現在更是覺得那個地方古怪又離譜。

“后來蒙古帝國西進，基督文明被蒙古鐵騎重創，而學院還保留了東正教正統的火種。不過隨著工業革命和科技時代的到來，那群混血種不再利用宗教所為統治工具，轉而研究科學和現代的煉金術，學院還保留和修繕了初代教會的遺址，教學樓的墻上還掛著許多使徒的肖像，他們都是中世紀的混血種世家。現在他們還保留了宗教的氛圍感，每年過圣誕節的時候，他們還會舉行儀式和典禮，整個學院燈火通明，插滿蠟燭，非常隆重和安靜，圣樂團演奏，引領圣歌，帶動學生的情緒，讓他們陶醉在神圣的音樂氛圍中，這也是為了紀念他們崇敬的英雄，這種宗教氛圍是天主教和新教無法比擬的。”

“哈哈，在這種環境下學習不信教也得信教了，你這半年可真是受累了，不僅承受著背井離鄉的煩惱，還要天天跟這群神奇的家伙一起生活，換做我的話，我高低得把無產主義的宏大理論搬出來給他們做個激情演講。”江洛冰感慨，不過他倒不關心什么圣瓦西里學院的人文風情，反正跟他八竿子打不著，雖然這個話題學術又無聊，不過看杉釤一副興致很濃的樣子，他不想打擾她的興致。

“哈哈，洛冰，你會是個優秀的思想家！不過我感覺活在那里也很有意思啊，就像是生活在中世紀的基輔羅斯，女孩們穿著白色的連衣裙，帶著蕾絲套頭外搭配花朵發飾，那是圣瓦西里學院的校服，如果天氣冷的話，會再裹上一層駝色的羊毛大衣，帶上銀狐色的風雪帽，有點像內地的雷鋒帽，很暖和；男生們穿著白色針織襯衣，打著紅色的領帶，很紳士。”杉釤面色紅暈，興致勃勃。

純白色連衣裙，加蕾絲套頭，外搭配花朵發飾……什么城堡里的公主會裝扮成這樣呢？聽起來更像是沙俄時代的女仆吧！江洛冰腦補著畫面，這讓他想到了美國肖像畫家薩金特的作品《愛德華·達里·博伊特的女兒們》，不過想來女仆裝的杉釤在雪地里翩翩起舞還是忍不住讓人噴涌鼻血。

定制這身校服的學院院長該是個什么咸濕變態不正經的家伙啊！

“哈哈，可真有情調！”江洛冰幽幽的說，為了約會順利愉快地進行下去，他不得不違心迎合，“我猜院長應該是個很古怪的復古老爺爺吧！”

他現在滿腦子想著奇怪的畫面，一個變態老頭偷偷坐在圣瓦西里學院教堂的最高處，一邊飲著昂貴的伏特加，一邊愜意地覬覦路過的細腰長腿女仆裝的漂亮女孩，十分享受，像是一個游手好閑的老皇帝在檢閱自己的后宮，想必圣瓦西里學院不是什么正經學校。

“院長是個蘇聯老紅軍，聽說還在黑龍江參加過對日作戰呢，他雖然年齡很大，不過卻個很有品味的老頭子，總是穿著一身很帥氣灰色軍裝，帶著絨皮帽，冬天的夜里，莫斯科多半的時間都在雪，”杉釤溫柔的說，“莫斯科的雪很大，在紅色石頭鋪成的廣場上落滿厚厚的一層，像是天使的羽毛，每天下了晚課我就趴在窗臺上看雪，總會看到院長一個人在雪地里散步，雪花落在他的肩膀上，像是一個卸甲歸來的老英雄，有些孤獨，那雙深邃的眼睛盡是歲月的滄桑。我很好奇，就跑出去陪他一起散步，熟絡之后，他總是跟我講他過去的故事。后來上過經濟學和社會學課，才了解他不只是個軍人還是個有政治頭腦的老紳士，雖然很遺憾只有半年的留學時間，但他的魅力真是印象深刻……”

“哼哼，真是個有趣的老頭啊！”江洛冰握著餐刀磨著盤子咬牙切齒，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杉釤會給人這么高的評價，竟然有別的家伙搶先他一步博得杉釤的芳心。

孤男寡女，深夜長街，雪飄茹素，相談甚歡……還有老家伙對自己心愛的妞無微不至的照顧……想來喜歡女仆裝的怪老頭但凡見到個漂亮女孩都會很“照顧”，一想到這兒，江洛冰就怒火中燒，雖說那個老頭已經老到可以當她的爺爺。

“如果還有留學機會的話，我也很希望你去，體驗不同的生活，除了紳士的院長和有趣的導師同學，還有很多有意思的事，蒸桑拿，看話劇，參加音樂會和逛博物館之類的，哦對了，還有北國特有的極限滑雪滑冰和狗拉雪橇，塔西亞，恩，塔西亞我們都這么叫它，它是學院里最出色的阿拉斯加雪橇犬，雪橇犬很聰明的，當初我學滑雪的比較笨，院長就讓塔西亞在陪著我，記得有一次學轉彎的時候我掌握不好節奏不小心栽進雪堆里，塔西亞咬著我的褲腿把我拽了出來，我坐在一邊有些失落，它就安慰地舔我臉上的雪，用毛茸茸的脖子使勁蹭我的臉，看著它在雪地里賣力地扒著雙腿學著轉彎的動作，其他的狗狗也跟著照做，結果剎不住一頭撞到路邊的松樹上，然后它就探著頭跑過來委屈地看著我發出嗚嗚的聲音，可愛極了，其實我知道那是它在逗我開心。之后再練習轉彎的時候，我就會搖搖銅鈴大喊說‘塔西亞，轉彎’，它自己就會減速，領著其他的雪橇犬轉彎。”說到這里，杉釤拿著桌上的銅鈴一邊搖一邊在空中比劃，說著說著把自己逗笑了。

“哈哈，好像動漫《超能力魔美》里那只可愛的寵物犬甘寶，佐倉魔美總是大喊，去吧甘寶，來呀甘寶，甘寶就會搖著頭小跑到魔美的懷里，”江洛冰說，“狗狗是世界的精靈，很有靈性的。”

“是啊，我回來的時候，塔西亞還偷偷溜到機場向我道別，我隔著窗戶，看著它帶著它的小狗群跟著飛機一起跑，直到飛機脫離地面，塔西亞再也追不上了……”說到這兒，杉釤竟有些難過，看得出來她和那條叫塔西亞的雪橇犬感情深摯。

“讓我想起了美國的一個老電影叫《Lassie Come Home》，在二戰前夕的英格蘭約克夏郡，山姆和妻子莎拉過著極困窘的生活，為了維持生計，他不得不將兒子喬的愛犬萊西賣給魯德林公爵。”

“這個電影我看過，后來萊西思念小主人，幾次從公爵家偷跑出去，但是忠厚的山姆還是忍痛將它歸還了。再后來，公爵一家搬到遙遠的蘇格蘭，萊西再次跑了出來，歷盡千辛萬苦回到主人身邊。老公爵被狗狗打動了，將它送還給了喬，最后萊西終于和喬團聚，結局美好！”杉釤說，“可是我就沒有喬那么幸運了，當時我也很想帶它一起回來，可是不行……”

“是啊，沒辦法的，阿拉斯加雪橇犬對環境的要求很高，它源于寒帶，需要長期保持一個比較涼爽的環境，若真是把它帶到香港來，它會水土不服的。”江洛冰的臉上浮現出極其自信的笑容，“除此之外，每天還需要定時給狗狗梳理腹部兩側的毛發和喂食，這種狗狗的腸胃功能比較差，所以食物尤其挑剔，吃的不好很容易生病。”

江洛冰難得炫耀一回，瞬時間變得精神抖擻，這段時間里，他苦心學習俄語，了解蘇聯文化，就是為了應對未來的某一天，兩個人像現在一樣坐在一起暢談的時候情投意合，而不是訕訕一笑回答“恩恩，哦，是這樣嗎”之類的話，那樣的話即便是再浪漫溫馨的燭光包裹也會黯然神傷的吧。

“哈哈，學院的雪橇犬飼養員也是這樣說，想不到你對阿拉斯加犬這么了解。”杉釤有些興奮。

“恩，蕭漢師兄是東北人，聽他說起過，在內地的北方冬天也會下很大的雪。”江洛冰循序善誘。

這時，江洛冰的耳機響了。

“嗨，師弟，抱歉打擾你們倆的洽談，你們培養感情我不反對，但你總不能和公主聊一晚上的狗吧？比如你可以試著聊聊狗狗的繁殖和配種問題呀！”陳俊眉飛色舞，“哦對了，記得今晚的演唱會，瑞特恩禮堂，紅館陳慧嫻的《幾時再見》，很有氛圍哦！向師妹大膽地發出你的邀請，成年人回家晚一點沒關系，我想師妹也是不會拒絕的，為了門票我的球技可是提高了不少水準……”

“切，有多高啊？”遠寶玉在一旁嗤笑。

“三四十層樓那么高吧！”

……

“這么說的話，等到學院放假，我們可以一起去內地旅行，坐狗拉雪橇，滑雪。”杉釤興奮地說。

“可是我還不會滑雪呢……”江洛冰故作矜持。

“我可以教你啊！”杉釤快心遂意。

銀裝素裹，粉妝玉砌，一個男孩踩著雙板滑雪板，手里拿滑雪杖，三步兩步地在雪地里蠕動，周圍的人都嘲笑他的笨手笨腳。這時，一個漂亮的女孩踩著單板凌空飛過在他身邊停下，大喊一聲“我來教你”，身姿優美，聲音溫柔。隔著防風鏡，男孩與那雙漂亮的紫羅蘭瞳對視，像是受到了春天的召喚，霎時間滿面紅光意氣風發，冬日的暖陽照得他們的臉金燦燦的，男孩被女孩拉著雙手，躡手躡腳的在雪地里蹣跚學步，剛剛嘲笑男孩的的家伙們淚眼汪汪，像是戳痛了他們已經死去的愛情。

哈哈哈！隨著江洛冰的浮想聯翩，他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看得出杉釤是真的很開心，很懷念那段時光，把那份快樂說給他聽，想必在那些的日子真的給她帶來了不同的體驗。他靜靜地聆聽著，看看著杉釤的笑容，心里頓時洋溢起幸福的熱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