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繁雜，琴瑤靜不下心來修煉，便直接掀開被子蒙頭大睡，直到日上三竿，青旸前來敲門才緩緩起身。

自從琴瑤醒來之后，為了盡快變強，她再沒睡過覺，夜里都是以修煉代替，雖說修煉一夜不會令她疲憊，反而更加清醒，但舒舒服服睡一覺的感覺，卻更令人舒心。

然而琴瑤晚上睡得并不踏實，她做了一晚上的夢，先是夢見了兒時在帝師夫子的教導下，沒日沒夜地學習功課，稍有懈怠便被責罰。后又夢見了她的母皇，笑得溫柔，靜靜地看著她。

她也夢見了淋漓的鮮血以及寂靜冰封的極北之地。

睡夢中，她的身子很沉，想要抬手卻抬不起來，想要走路，卻一步也邁不開，就連說話哭喊，也發不出聲音。

她滿心焦急卻無計可施，只能聽著無數亡魂在她耳邊哭嚎，要她替極北之地報仇，要她毀了這天華大陸。

若非那顆隱藏與眉心的菩提心自發地將其力量散入琴瑤的靈種之中，壓制著心魔，平定她的情緒，恐怕昨夜，她又得被心魔控制。

即便是這樣，清晨醒來之后，琴瑤看著鏡中的自己，那雙眼瞳又變成了紅色。

這一次，這雙紅色的眸子對她視物倒是沒什么影響。

琴瑤在鏡子面前站了一會兒，才開了房門。

青旸看見琴瑤的眼，微微驚了一下，而后才說道：“小姐，現下已是巳時，屬下見小姐房中一直沒動靜，心里擔心才來查看，打擾小姐休息了，還請小姐寬恕。”

琴瑤揉了揉眉心，說道：“無妨，是我睡過頭了。”

青旸斟酌了一下話語，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請小姐寬恕屬下冒昧，不知小姐昨夜可是做噩夢了？”

琴瑤搖頭：“沒事，只是夢見了母皇和極北之地枉死的子民，略有些傷感罷了。”

“還望小姐不要太過煩心，您的心魔比常人的嚴重很多，屬下聽安安提起過，前不久小姐的心魔才剛發作過一次，如今您的眼瞳變紅，便是心魔再要發作的前兆。”青旸說道。

琴瑤頷首：“昨晚做了一宿夢，夢見了往事，有些煩心罷了，往后我會注意的。對了，齊云胤現在在哪？”

青旸說道：“方納兄弟一大早就來找主上回稟要事，此時他們應該還在后院。對了，那方納和方宇是兄弟二人，是主上手下四員戰將之二，統領了主上手中一半的軍隊……”

琴瑤抬手止住了青旸的話語，她神情淡淡，說道：“你不用告知我那許多事，我與你家主子，也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系。如今他助我復仇，往后，也不知道他需要我幫他做什么。”

青旸微微一愣，說道：“小姐，主上從未有過利用您的心思，主上是真心幫您的。”

“罷了，我對你們的事情不感興趣，齊云胤怎么想的與我無關。這些話呢，你也省省吧，我從不信有人會無緣無故無欲無求地去幫助一個與他毫不相干的人。”琴瑤面帶微笑，如此說道。

青旸抿嘴，片刻后說道：“小姐，您真的誤會主上了，他只是……”

“青旸。”

磁性的聲音響起，青旸轉過身看向來者，恭敬地行了一禮：“主上。”

齊云胤走到琴瑤身邊，看著青旸說道：“你是否忘了我的話？”

青旸抬頭看了齊云胤一眼，旋即低頭說道：“屬下不敢。”

“你下去吧，以后不許這樣多話了。”齊云胤說道。

“是。”

青旸福身行了一禮后，轉身離開了。

齊云胤看著琴瑤的雙眼，琴瑤也毫不示弱地直視著他的眸子。

她能從齊云胤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那張倔強的臉龐。

須臾之后，齊云胤輕笑一聲，說道：“當初知道你心魔嚴重，卻不曾想會嚴重到這個地步。前兩日才剛恢復，今天，便又變成紅色的兔子眼了。”

琴瑤下意識低下眼瞼，遮住了赤紅色的雙瞳，聲音低沉：“這次不打緊，過兩日自然就好了。”

“我看你到這個時辰了才起，昨夜應該是睡了一覺吧，做噩夢了？”齊云胤喚來侍女服侍琴瑤洗漱，而他則坐在房中，隨意拿起一本古籍翻看著。

琴瑤稍顯疲憊地說道：“夢見了些不該夢見的東西，心情煩躁，不然，也不會又犯了心魔。”

“昨夜你雖然入睡，可菩提心的力量與心魔的力量在做斗爭，你的身體便是其戰場，所以你今日才會這般困倦疲憊。”齊云胤說道。

琴瑤說道：“不礙事，過一會兒就好了。現在已經是巳時末了，我要盡早啟程進入枯骨山脈。”

齊云胤卻道：“不急，既然快要到午時了，我們不如先吃了午膳再走。”

琴瑤略有些疑惑地問道：“聽你的意思，你要跟我一起進入枯骨山脈？”

齊云胤說道：“是啊，不可以嗎？”

“我以為你事務繁忙，將我送到遼城就夠了，何必再跟我一起進入枯骨山脈？”琴瑤拿過侍女遞給她的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水，轉頭看向齊云胤說道。

見她洗漱好了，齊云胤起身往樓下走去，琴瑤很自然地跟上了他的腳步。

“有什么事，能比得過我陪你重要？”齊云胤腳步一頓，等琴瑤走到了他身邊，才并肩與她一起走下去。

琴瑤一撇嘴，話語中帶著些許嘲諷意味地說道：“還請齊尊主說話別失了方寸，你我身份天差地別，小女子怎敢勞煩齊尊主親自陪伴？”

齊云胤眉頭一皺，忽而伸手攬住琴瑤的腰肢，將她抵在墻邊。

琴瑤偶爾陰陽怪氣地說話，同時也質疑著他的所作所為，他可以忍，可他本是一個脾氣暴戾的人，忍了一次兩次，忍不了第三次。

更別說琴瑤和青旸說話的時候，他就在不遠處，她們都對話，他一字不落地都聽了。

突然間被束縛，琴瑤下意識反手拍出，磅礴的靈力自她手中爆發而出，夾雜著刺骨的寒意，隨著她的掌心直指齊云胤。

然而，齊云胤在邊陲時就吃了一次這樣的虧，怎會再受第二次？

他松開了攬住琴瑤腰肢的手，轉而扣住琴瑤手腕，以巧道卸去了她手上的靈力，而后將琴瑤的手扣在了她頭頂上。

“你還是不信我。”齊云胤說道。

琴瑤自知實力不夠，掙不脫齊云胤的鉗制，當下也不掙扎，抬起了她那對紅色的眸子，定定地看著齊云胤。

“相信？齊尊主這話真奇怪，你我相識不過幾日時間，我們非親非故，你卻事事幫我，若說你沒什么旁的意圖，我可不信。”琴瑤淡笑道。

自從齊云胤說過，要幫助她復仇之后，琴瑤就看清了不少事。

她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幫助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更何況，他這樣幫下去，是會與整個帝國為敵。

或許對于齊云胤而言，一個帝國算不上什么，可在這大陸上，沒有人愿意隨意得罪一個實力堪稱強盛的勢力。

她不知道齊云胤要什么，但既然齊云胤施以援手，她便坦然接受他的幫助，等復仇一事結束，不管齊云胤想要什么，她都答應便是。

即便讓她終生為奴為婢，她也毫無怨言。

只不過……

讓她因此便完全信任齊云胤，這一點她做不到。

曾幾何時，極北之地與墨氏一族交好，她也相信過所謂友情，雖然墨瀾是外族人，可他卻是她唯一一個朋友。

到最后，卻是這位‘朋友’，帶領大軍入境，屠戮了她的子民。

她現在已經什么都沒有了，留著一條命茍活于世，不過是掙扎著為極北之地復仇而已。

為了極北之地，她要好好珍惜這條命，不會再像以往年少無知時，輕易地就付出了信任。

齊云胤看著琴瑤眼底的嘲諷，雙眼微瞇：“我知道你現在滿心只有復仇，但我是真心助你。你現在什么都沒有，我若有什么意圖，你又能給我什么？”

琴瑤抿嘴，齊云胤的話她懂，她現在除了滄浪戒，其他的什么都沒有，以齊云胤的手段財力，滄浪戒中的東西他必定不稀罕。

然而懂是一回事，心中那不斷滋生的不安與懷疑也是她難以控制的……

兩人陷入了沉默，時間似乎過去了很久很久。

齊云胤沒有絲毫讓步的打算，他就一直這樣扣著琴瑤，仿佛琴瑤若是不松口，他就要一直這樣禁錮著她。

最后，還是琴瑤退了一步：“齊尊主，信任是需要時間積累的，你是否真心幫我，日子久了，我自然能看得出來。”

齊云胤不想將琴瑤逼得太狠，如今琴瑤的話語間已有退讓，他知道什么叫做適可而止。

來日方長，他不必急在一時。

逼得狠了，這丫頭或許會更加反感他。

思及此，齊云胤松開了對琴瑤的鉗制，說道：“我還是更喜歡你喚我的名字。”

琴瑤也不喜歡叫人尊主，像是把自己的地位放到了很低似的。

不過她沒有應下齊云胤的話，而是瞪了他一眼，冷哼一聲，直接轉身往樓下走去。

齊云胤能感覺到琴瑤是有些生氣了，他有些不明所以。

明明該生氣的是他吧？這丫頭鬧個什么脾氣？

不過疑惑歸疑惑，齊云胤還是跟著琴瑤一起下了樓。

不遠處的空間波動起來，原本已經離開了的青旸出現在樓道之中。

她看著那兩人的背影，面上有些糾結。

兩個翩翩公子從另一個方向走了過來，這兩人長相俊秀，眉眼之間竟有九分相似，不熟悉之人，怕是很容易搞混。

“青旸，你在看什么？”其中一人問道。

青旸瞥了他們一眼，說道：“方納，方宇，你們還真是形影不離，走到哪都一起。”

這兩人是孿生兄弟，一母同胞，年長的是方納，年幼的是方宇，不過不論長幼，這兄弟二人性子是一樣的，是兩個笑面虎。不過他們在親近的人面前顯得性格跳脫，看似兩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一般幼稚。

不熟悉的人，恐怕怎么也想不到他們會占據了圣殿四大戰將的兩個席位。

方宇說道：“你又不是第一次認識我們了。對了，你還沒說呢，你到底在看什么？”

“還能看什么，喏，主上和小姐在那呢。”青旸揚了揚下巴。

方納和方宇的目光落到了即將消失在轉角處的琴瑤二人身上。

方納問道：“主上和小姐不是好好的嗎，沒事兒你盯著他們作甚？”

青旸說道：“方納，你們不覺得主上和小姐的相處方式有些不對么……”

“有什么不對？”方宇一臉茫然地看著青旸。

青旸偏著頭想了想，說道：“我猜不出主上對小姐是一種什么樣的態度，不過他想要獲得小姐的信任，怎么能做出那樣的舉動呢……”

方納和方宇對視了一眼，說道：“主上的舉動有什么不妥嗎？他只是想要和小姐親近一些吧？”

方宇也說道：“對呀，小姐愿意與主上親近了，那不就代表小姐信任主上了么。”

青旸毫無淑女形象地翻了個白眼，說道：“哎呀，我跟你們兩個萬年老光棍說不清楚！小姐的防備心那么強，主上一來就做出一些……小情侶之間的舉動，尋常人都會覺得這般行徑太過輕浮，小姐又怎么會信任他？”

方納用胳膊肘頂了方宇的胳膊一下，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方宇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大懂青旸的意思。

青旸看著他倆的小動作，嘆了一口氣。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主上在與人友善相處方面就沒什么天賦，這倆貨更不必說了，情商是真夠低的……

青旸一邊為著齊云胤和琴瑤的事煩心，一邊這兄弟倆不僅沒點作用，還非要在她面前礙眼。

“罷了，我看就你們兄弟倆湊合著一起過一輩子吧！”青旸嫌棄地看了他們一眼，轉身遁入了虛空。

方納一臉懵逼地看著青旸消失的地方，問道：“她生氣了嗎？”

方宇歪了歪頭，說道：“我看沒有吧？”

既然方宇都說沒有了，那應該就是沒有吧。

女孩子的心思真難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