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更加瘋狂
- 我的兒子皮卡10:大地神
- 曹文軒
- 2450字
- 2019-11-15 14:58:17
回到家后,皮卡把剩下的煙殼數了又數,感到很絕望:還剩這么幾張!而原先,他是他所認識的孩子們中間擁有煙殼最多的人。這些煙殼不僅使他感到滿足,而且還使他感到驕傲。他因煙殼的富有,在孩子們面前神氣十足。
現在呢?皮卡的心情就像一個百萬富翁,一下子變成了一個窮光蛋一樣,很悲哀,很不服氣。
皮卡——一個孩子,居然為這些煙殼失眠了兩個多小時。他躺在床上,瞪著大眼,胡思亂想。“不行!我還得有這么多煙殼——更多的煙殼!”他想象著他擁有的煙殼:很多很多,應有盡有。他甚至想象著要把多余的煙殼贈送給何自達一些。可是,他怎么才能重新擁有這么多的煙殼呢?撿!滿世界撿!光撿不行,還得買!錢都被搶了,哪里還有錢呢?跟爸爸要。他們至少得給我一些零用錢吧?我不吃雪糕就是了,我把這些錢換成煙殼。向哥哥借——對!向哥哥借。哥哥也有壓歲錢,等我再有了新的壓歲錢,還給他唄!我可以給他寫個借條。還有,就是悄悄打電話給爺爺、奶奶、姑姑他們,讓他們也給他寄一些錢來。不說玩煙殼,就說要買文具……
從此,皮卡每天更早地出門,而晚上總是遲遲歸來。星期六、星期天,幾乎整天不歸家。他把大量的時間用在了對煙殼的搜尋上,幾乎沒有心思再學習了。
學校已多次向爸爸通報:皮卡經常上課遲到,課上在桌肚里擺弄煙殼不專心上課,家庭作業做得一塌糊涂或者干脆不完成。
爸爸媽媽陷入了焦慮。
那就對皮卡的瘋狂加以扼制吧!不行。爸爸媽媽對皮卡的性格和脾氣早就傷透了腦筋。他一旦迷戀上什么,簡直就是一個小瘋子,是根本無法加以阻攔的。強行扼制的結果是:引發沒完沒了的哭鬧,并且會對那個讓他著迷的東西更加著迷。根據與皮卡打交道的經驗,最明智的方式是:由他著迷去,這期間只需進行適度的管控,到了某一時刻,他就會忽然在一個早上,對那個東西失去興趣。爸爸說:“棄之如敝履。”爸爸還會安慰比他更焦慮的媽媽:“他就像一只甲魚,一旦咬住什么,是死不松口的。你越是讓它松口就越不松口,可是,一到時候,它就會自己松口的。”
媽媽問:“那么,這一回什么時候才能松口?”
爸爸說:“公雞叫頭一遍的時候。”
農村有一個說法:甲魚一旦咬住什么,公雞叫頭一遍時,就自然松口了。
爸爸還總結出另一條十分重要的經驗:讓他停止的最好辦法,就是陪著他一起玩,以便很快到達高峰——到了高峰,一切便結束了。
因此,爸爸只是提醒了皮卡幾句:不可因玩煙殼而耽誤了學習。
爸爸并沒有扼制皮卡——非但沒有扼制,還參與了。“重在參與。”爸爸說。
皮卡玩煙殼,全家人奉陪。他們想讓皮卡早日實現他的煙殼計劃、煙殼夢想。
爸爸甚至打電話給老家的人,發動了爺爺、奶奶、姑姑、姑父以及姑姑們的孩子,大家一起來為皮卡尋找煙殼。
煙殼從四面八方,源源不斷地匯聚到皮卡這里,眼見著就要恢復到被洗劫之前的水平了。皮卡很快活,被洗劫一空的悲哀完全被日益增多的煙殼沖刷干凈。
還有一些品牌的煙殼沒有。
皮卡知道,這些品牌的香煙,都是從前生產的香煙,早已停產了。另一些品牌的香煙,雖然還在生產,但那樣一款圖案設計的,早在幾年甚至十幾年前就已經不再生產了。這些煙殼,撿是永遠也撿不到的,只有向那些煙殼收藏者購買或交換。
怎么聯系這些藏家呢?
沒有別的渠道,還是得上網。
上一回的教訓盡管十分慘痛,但皮卡依然一連幾個小時占著皮達的電腦,在網上與那些煙殼的持有者聯絡著,最終又有了一個約定。
最后定下的地點居然還是上一回接頭的地點。
皮達推測:“說不定還是上回那兩個小騙子,換了一個網址。”
皮卡聽了,很興奮。他希望這一回哥哥和他一起去,要是真的還是那兩個小騙子,可以當場抓住他們。不僅要索回所有的煙殼和錢,還要把他們扭送到公安局去!
爸爸說:“兒子們,這一回,我得與你們一起行動!”
這一天,爸爸駕車,皮達皮卡坐在后座上,三個人很有電影里頭兩伙人要在一荒僻處接頭的感覺。皮達還煞有介事地準備了一根棍子。車快到那個地點時,皮卡用力抓住了皮達的棍子,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在距離接頭地點六七米遠的地方,爸爸將車停在了路邊。
煙殼的交換和買賣似乎并不能光明正大,帶有半隱蔽的性質。怕人多引起對方的多疑而臨時變卦,只能由皮卡獨自一人下車去接頭地點。
當皮卡帶著一部分煙殼和購買煙殼所需的錢走向接頭地點時,爸爸和皮達都將車窗放下了三分之一,然后通過這道縫隙看著皮卡的后背。
皮卡向接頭地點一步一步走去。
陰暗的大橋下,對方的身影還沒有出現。
皮卡不時地向爸爸和皮達所在的地方張望一下。
大約過了一刻鐘,一輛破舊的小轎車停在了離接頭地點大約六七十米遠的地方,方向與爸爸停車的地方正好相反。從車上下來的不是一個孩子,而是一個中年男人。他背了一個包,走向接頭地點。
爸爸和皮達馬上緊張起來。
那中年男人與皮卡慢慢走近,好像說了一會兒話之后,都在地上蹲了下去。樣子看上去,好像開始了交易。
他們就這樣在地上蹲著。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兩個人站了起來,并轉過身,那中年男人往他的車走去,而皮卡幾乎是小跑著往爸爸的車走來。
一切都未發生。
看到皮卡笑瞇瞇的樣子,皮達嘆了一口氣,松掉了手中的木棍,說了一句:“沒勁!”
爸爸一邊看著皮卡,一邊說:“你小子,什么樣才有勁呀?遇上劫匪嗎?都是一些什么孩子呀!”
“怎么樣?”爸爸徹底放下車窗問皮卡。
“換了!買了!”皮卡高高地舉起裝煙殼的書包。
路上,爸爸問皮卡:“這回滿足了吧?”
皮卡說:“滿足了。”
“滿足了就好。”爸爸說,“關于煙殼的事,是不是就到這兒了?”
皮卡連連點頭……
四年級第二學期快要結束時,皮卡對煙殼的興趣,似乎在一個早上,就蕩然無存了,就仿佛一地的落葉,一陣強勁的秋風吹過,地上一片干干凈凈。
不僅是他,幾乎是全體玩煙殼的孩子,都忽然對它失去了興趣。
玩煙殼的欲望,曾像洶涌的海潮一樣,而現在,海潮退去了。喧鬧,甚至是咆哮,都隨海潮而去。一切都平靜了下來,平靜得好像不曾有過海潮的席卷和浪花四濺。
秋天,五年級第一學期快開學時,保姆朱姨在給皮卡收拾房間時,見到了那幾盒煙殼,問道:“皮卡,那幾盒煙殼你還要嗎?要是不要我就給你扔了。”
皮卡正在不住地按動皮達山地車的車鈴,頭也不回地答道:“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