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陽30多個小時沒有等到時輝說好會打過來的電話，繼續打竟然關機了，要是平時她就馬上找時琳了，可是剛剛收到的這個陌生郵件讓她還不能原諒時琳的背叛，她認定了如果不是時琳，發件人怎會知道自己的電子郵箱。

12小時的時差減少了焦慮，總可以用對方可能在睡覺或是不想打擾自己睡覺才沒打電話來安慰自己。欣陽琢磨到夜深，打開電腦，從照片中選了一張自己跟時輝最親密的合影，然后打開郵箱，將合影回復給了陌生郵件的發信人。郵件倏的發出去，欣陽舒了一口惡氣。

對方跟進得還挺緊，不久之后竟然就回了郵件，這次很簡潔，就一句話：“老照片不能說明什么，真的有感情，就不會撇下對方出國吧。”

欣陽覺得繼續跟對方隔空用郵件打嘴仗有失身份，況且，不在同一思想和體驗平臺的人，怎么可能理解世界上還有一種因為愛才選擇的出國？

關了電腦，她決定等到明天早上，如果時輝還沒來電話，她無論高不高興也要給時琳打個電話。

第二天清晨，欣陽還沒起床，時琳的電話搶先一步到了。

“欣陽姐姐，我哥進醫院了！”時琳的聲音清清脆脆，不像什么嚴重的事情，但還是唬得欣陽鯉魚打挺翻了起來。

不等欣陽樁樁件件地問，時琳就劈里啪啦說了一堆：“我哥不讓告訴你，讓我編個理由說他去封閉做項目了，我怎么可能騙你呢？他呀，太倒霉了，前陣子被我媽忽悠跟老同事的女兒相親，昨天被逼著去接人家下班，結果肯定是心里別扭，車也撞壞了，人也碰傷了。不過你放心，醫生說了一定能恢復好。”

欣陽挑重點聽到了“一定能恢復好”幾個字，心略略寬了些，說了好些要求時琳照顧她哥的話。

時琳連聲答應說不客氣，仿佛他哥原本已經是欣陽的責任，又說：“對了，你送的花我爸媽收到了，特別感動，是我媽理虧，就我替他們謝謝你啦，可惜他們的新馬泰旅行要泡湯了，我哥這情況，我媽再狠心也不能撇下他去度假的。”

欣陽對此忽略不回應，也忘記追究時琳是不是泄露了自己的郵箱，只是囑咐說：“等你哥好一點方便接電話了你告訴我，我給他打電話。”

時琳答應著，聲音越發歡快，欣陽忍不住納悶說：”你哥都那樣了，你怎么還高興成這樣。“

時琳聽見欣陽問，干脆咯咯笑起來，說：“欣陽姐姐，我聽同學說了，賀老師喜歡的那個女的，在歐洲搭上一家美國公司的華裔老板，要去美國工作了。我心愛的師兄現在徹底沒了惦念，遲早要落進我的手里，哈哈哈。”

欣陽搖搖頭，說：“你對師兄完全沒有同情心哦。”

時琳說：“他要是一條路走到黑才讓人同情，現在他就要被我解救了！”

欣陽投其所好說：“恭喜你，準備加入異地戀的隊伍。”

時琳興奮大叫：“欣陽姐姐，你這么看好我，對我這么有信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叫到后面聲音都變形刺耳，欣陽趕緊把聽筒離遠一點，想再說些囑咐的話，估摸著時琳這興頭上的，前面聽了后面就會忘記，不能指望她，也就不說了，簡單講兩句掛了電話。

早上還有兩堂課，欣陽簡單用牛奶泡了些麥片，吃了出門去。

穿過學校長廊往教室走的路上，欣陽習慣性地掃了一眼旁邊的布告欄，那里經常有一些學生活動預告、二手轉讓、庭院拍賣會之類的通知，用五顏六色的大頭針釘著。

簡單的一瞥后，欣陽正要繼續往前走，眼角的余光里躍入一張紅燈籠的圖片，她忙停下腳步，回轉頭去仔細看公告欄。

公告欄的一張宣傳單上，果真有2個紅彤彤的燈籠，下面用中英文寫著：“歡迎參加中秋節晚會！享用來自中國的月餅！”

舉辦機構是學校的多元文化中心。

欣陽從未聽說學校還有這么個機構，或許之前也為不同國家的學生舉辦過類似的節日慶祝，只是沒引起她的注意。

今年中秋來得晚，欣陽在學校里連同胞也不認識一個，并沒指望能過一個有儀式感的中秋節，這個活動預告算是個意外驚喜，還能吃到月餅，一陣暖流從喉嚨往下流到了心里，不知是盈眶未落的激動淚水，還是提前忍下的口水。

中秋前一天她終于跟時輝通上了電話。

時輝的聲音綿軟無力，欣陽跟時琳打探過，時輝的精力已經恢復到能跟時琳吵架的程度，欣陽故作生氣說：“你心虛什么？”

時輝笑出聲來：“你都知道了？”

欣陽哼了一聲，說：“方姑娘的郵件都發到我這兒來了，說你們兩家約好了要結親。”

時輝克制了幾分得意，說：“方姑娘人挺好，不過我寧死不從。”

欣陽氣惱：“除了我，不許你說別人好。”

時輝說：“你太壞了。”

大概哪個姿勢扯到了傷口，時輝忍不住發出與疼痛作斗爭的聲音，讓欣陽心驚膽戰，追問數次，時輝卻說沒事。

欣陽憂心地問：“為什么不讓時琳告訴我？”

時輝說：“告訴你，你又不能長翅膀飛回來。”

欣陽自覺理虧，說：“我知道你怕我擔心。”

聽筒里沉默了一會兒，時輝幽幽地說：“我不怕你擔心，我怕你對我失望。”

欣陽心頭一震，脫口而出：“你怎么會這樣想？”

時輝又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出國，是不是對我失望了？”

萬般滋味一起涌上堵住了喉嚨，欣陽說不出話來，片刻方答：“不是，真的不是。”

躺在病床上，有諸多空閑時間可以思考人生，可是眼下欣陽希望時輝除了思念自己，什么別的也不要思考。

她轉移話題說：“輝輝，我在學校這里也能過中秋節了。”

時輝如今的情形，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時輝說：“雖然我很嫉妒，還是要祝你中秋節快樂。”

欣陽不滿意，說：“太正式了，我不喜歡。”

時輝說：“那就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吧。”

時輝語氣鄭重，幾乎沒有了以往熟悉的插科打諢不正經，欣陽心里一酸。最辛苦的時候，時輝卻怕自己知道，他們之間曾經堅如磐石的互相信任和互相依靠，仿佛有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隔膜。

次日，欣陽吃過午飯就去了多元文化中心，按圖索驥很好找，在市中心的校區附近，是一座獨立的小平房。活動通知寫著兩點開始，欣陽推門進去，竟有許多人比她還到得早。

欣陽四周打量，這里接近兩百方的樣子，內部沒有做任何間隔，根據擺放的桌椅大概可以分辨出辦公區、會客區和活動區。有兩個男生正踩著凳子，往活動區上方掛燈籠，兩個女生坐在一張大桌子旁邊，專心揮動剪刀，將桌上一疊紅色大卡紙剪成一張張燈籠的形狀。

不用說，這么熟悉燈籠的定然都是同胞了。五顏六色的小凳子已經圍成一個圓圈，圓圈里站著幾位竊竊私語的中國人，正聊得起勁。

辦公區有兩位不同膚色的工作人員，看見欣陽立在門口，笑嘻嘻揚手招呼她進來，便又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聊天的同胞們這才發現欣陽，轉過身來朝她友好地微笑。欣陽許久不曾一次性見到這么多同胞，雖然在異國他鄉理應感到親切，但畢竟是陌生人，并沒有馬上熟絡起來，她客氣地跟大家做了自我介紹，準備互相簡單認識一下，就去幫忙剪燈籠。

其中一位男士，自稱是停薪留職來美國留學的某企業管理人員，腰圓背厚，頭發梳得光亮，因為有跟欣陽可以目光平視的身高優勢，格外詳細地盤問了欣陽的一切情況，從城市到大學，再到工作單位，還有未來計劃。

欣陽并非來面試，臉上的禮貌笑容越來越掛不住。聽欣陽說以后還要回國去，男士大為贊賞，又鄭重掏出自己一張名片，并且將名片上自己在國內各個協會和組織的頭銜口述了一遍。

欣陽連聲贊嘆，目光卻早已掃到門口剛進來的兩個年輕的中國女生，趕緊跟男士說了句不好意思，像見到熟人一樣殷勤地過去迎接兩位素未謀面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