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世高從江邊回來后就忐忑不安,自思道:若是在這里耽擱久了萬一被人認出來,那不是耍處。還是宜早離開此地為要。打定了主意方才吹滅了燈上床去睡了不提。
自從那日過后,又住過了幾天,楊世高向管家道:“現在天氣漸涼,田大老爺的病也治好了,想必不會在發,以后如有委用之處,再來效勞。多有叨擾處,現在也是該走的時候了。”
管家再三挽留不住,便去對田大財主說了,田大財主只好于當晚設酒餞行,封了五百兩銀子為謝儀,算是對楊世高的酬勞。楊世高道了一聲“謝謝”,也就收入纏袋內了,帶著母親告辭動身上車,徑出梁州府。
一路秋風送爽,紅葉楓林如火,路邊黃的野菊開的正茂盛,頗有些興味。在路上饑餐渴飲,夜住曉行,又行了十余日,到了泰州府,進得城來,買賣鋪戶,車水馬龍,街邊兩旁垂楊夾道,倒有幾分江南風景,來來往往的人,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到了桔香街,覓了一家客店,名叫升平客棧,將行李卸下,又把車馬寄頓在店上,當日胡亂吃點晚飯,也就睡了。
次日清晨起來,吃了點心,楊世高便同了母親一起去逛街,母子兩游興頗高,午后步行至石盤橋邊,楊世高指著那小船道:“母親,你還沒坐過船呢,不如咱們雇了船游湖去!”
老太太笑呵呵的道:“那到好了,我確實沒坐過船,難得你孝心,也讓我見見這世面!”
子母兩雇了一只小船,蕩起雙槳,一直朝北駛去,行了五七里的水路,又見前面一處亭子。便到亭前上了岸。二人入了大門,便是一個格子,油漆有些斑駁。柱子上懸了一副對聯,上聯:“亭伴湖光山色明”,上面橫批:“大好河山”,下聯寫著:“日月更替星辰輝”。
楊世高笑道:“哈哈哈,上聯以湖光山色為對,下聯以日月星辰做答,可謂是工整以極!”
就在亭子旁邊又有幾間房屋村落,卻有些小橋流水人家的意思。在亭子里閑坐多時,復行下船,向前邊蕩去,不甚遠,又到了一座土地祠邊。想來是當地人社賽之地。卻是香火旺盛,此正仲秋時節,鄉人尚不斷的來此進香拜神。
朝南遠望,只見群山疊翠,倒影在水中,一行白鷺貼著水面飛過,近山蒼松翠柏,高下參茨,紅的楓葉,白的殘雪,青的怪石,綠的衰草,更有那一株兩株的刺槐夾在叢里,就如大畫家楊世成的山水畫卷一般,何等的壯觀。
正在嘆賞之間,忽聽歌聲悠揚,遂尋著聲音看過去,卻是一個少女騎著一匹白馬年齡也就十七八歲的模樣,玉面白似銀,膚體渾如雪。身背一柄寶劍,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江湖人稱芙蓉仙子,林春花,林春花騎著馬獨自從官道唱著歌走了過去,他并沒發現楊世高在看她。
不多時林春花去的遠了,歌聲卻是再也聽不見,楊世高有些悵然若失。
他轉頭看向湖面,只見湖面光潔如同鏡子一般。那遠山的倒影映在湖里,顯得如此明白,樓臺樹木,清晰得不染纖塵,覺得比上頭的真山還要好看,還要清楚。南岸遍布蘆葦,密密遮住遠處的街市。現在正是開花的時候,蘆花開的白白的,被風一吹四面飄散,到是有些像下雪的景致,有些蘆花落在水面上,被些魚兒去吃,楊世高只恨未曾帶得釣具。
楊世高心里想道:“如此美景,為何沒有甚么游人?”看了一會兒,見前面也無別的什么景色,便就駕船回轉來,往東又蕩出去五七里水面,前面卻又別是一番景象,荷葉一片一片,好像大大的綠羅傘,只是已近嚴冬,很多荷葉都開始發黃衰敗。小船在荷葉間穿梭,到了荷池東面,又見岸邊有一古廟,隨即上岸來,走至廟門前,兩扇大門敞開著。
門上有一破舊匾額,上有:“關帝神廟”四個字。祠前一副破舊對聯,寫的上聯:“桃園義氣千秋在”下聯:一片忠心佑萬民。
楊世高同老夫人進廟里拜了拜神像,又在四處閑逛了一會兒,仍舊上了船,徑從舊路回去,兩邊荷葉荷花將船夾住,那荷葉初枯,擦的船嗤嗤的響,水鳥被人驚起,噗噗的飛;已老的蓮蓬,不斷的繃到船里面來。楊世高隨手摘了幾個蓮蓬,將來剝了,一面吃著,一面劃著槳,老夫人因牙齒衰落,吃不得,手里拿了一個耍。回來的時候覺得還快,不多一會兒,已經到了橋邊。
上了岸,往街上來,才覺得人煙稠密,挑擔子的,推小車子的,坐二人抬小轎子的。吆喝買賣聲,卻是嘈雜,轎子后面,一個跟班的戴個青布瓜皮帽,膀子底下夾個什么東西,緊緊的跟著,時不時的把衣袖去擦汗,低著頭。這時候一個挑擔子的從旁過,和轎子相讓時,擔子往旁一閃,將街上五六歲的一個小男孩腦袋碰了一下,他便哇哇的哭起來。他的母親趕忙跑來問:“誰碰倒你的?誰碰倒你的?”那個孩子只是哇哇的哭,半天也不說話,他母親十分焦急。問了半天,才帶著哭說了一句道:“那挑擔子的!”他母親抬頭看時,早不見什么挑擔子的了。那婦人牽了孩子,嘴里不住的罵著。
在街上行了一回,只見不遠處的墻上貼了一張黃紙,有一尺長短,五寸寬的樣子。楊世高好奇,也擔心是不是通緝告示,便走去看,只見居中寫著“比武招親”四個大字,旁邊一行小字是“平橋十字街,雷家大小姐,雷小燕,于九月二十四日,舉行比武招親,誠邀江湖中各門派少俠參加,希望武林同爭相傳閱!”
那紙已經有些舊了,想來貼了些日子,只不知道這雷家是個什么來頭,貼這樣比武招親帖子的,今番也還是第一次見。一路走著,一路思量,只聽得有兩個挑擔的漢子說道:“這雷家要比武招親了,今天已經二十號,你去不去。”
另一個道:“去,去送死,那雷小姐雖然說是美貌,只是誰能打得她父親過,雷老莊主江湖人送綽號雷老虎,鐵砂掌威震武林!”
楊世高同母親在街上閑行,看看日頭慢慢的偏西了,便就回客棧里吃了晚飯,自安歇不表。
第二天聽鋪子里柜臺上有人說道:“這幾天雷家要辦比武招親,多有江湖上的人來,各位都要小心些,莫招惹那些武林中人。”眾伙計都答應了是。
楊世高從客棧里出來,只聽得街談巷議,大半都是這話,心里詫異道:“看來這雷家確實很有些不一般!”
二十四號這天早上,楊世高早早的吃了飯,看看約莫辰牌時分,讓母親在客房里歇著,獨自出了客棧,先到南大街轉了轉,不知不覺已有巳牌的光景,徑直往平橋雷家府上來,思量看看熱鬧,走了半個時辰,到雷府門口看時,只見門前高高的搭著一個臺子,下邊前面有一兩百多張桌子。那知進了園門,園子里面已經坐的滿滿的了,只有中間七八張桌子還無人坐,桌子卻都貼著“華山派”‘少林寺”“峨眉派”“唐門”“鷹爪門”“螳螂門”“八卦門”“八極門”“武當派”“丐幫”“衡山派”等類紅紙條兒。楊世高看了半天,無處落腳,
這時候旁邊有個賣小板凳的上前問道:“公子爺,可是要坐的,我這板凳一百文一個,可要坐么?”
楊世高只好花了一百文錢,才弄了一張短板凳,在人縫里坐下。
這時候幾個賣燒餅,賣油條,賣湯圓,賣瓜子的小販推著小推車也來路邊叫賣,有那沒吃飯的便去買吃,不多時一些帶刀的,帶劍的,各路英雄好漢陸續來臺下坐了。
到了午時,只見門口轎子馬車等漸漸擁擠,許多漢子,各都身著勁裝,帶著家人,陸續進來。不到盞茶的時候,前面幾張空桌俱已滿了,不斷還有人來,那賣小板凳的生意越發好了。這一些江湖中人,彼此招呼,有打千兒的,有作揖的,有抱拳施禮的,很多都是抱拳施禮。高談闊論,談笑風生。
前面十幾張桌子坐的都是少林武當這些大門派里的豪杰,后邊那些桌子,也有鏢局的,也有武林世家,也有些小門派的,又有些像是本地豪紳,大家都嘁嘁喳喳的在那里說閑話。因為人大多了,所以說的甚么話都聽不清楚,他也懶得管,只等雷老莊主出來。
過了正午,看那臺上,從后臺簾子里面,出來一個男人,身長八尺,長得虎背熊腰,也不帶兵器,赤手空拳,身穿了一件藍布短衫,腰扎一根牛皮板帶,四方大臉,臉上很多小疙瘩,就好像是啦蛤蟆身上的瘤子,甚為丑陋,早有旁邊的人都嚷道:“雷老莊主出來了!”
只見這雷老莊主,雙手抱拳,沖著臺下行了個禮:“各位江湖朋友,老朽設此擂臺,以武會友,也且是想給小女擇一個成龍快婿,各門派中有三十歲以下,十五歲以上,五官端正,未曾婚配者都可上臺來,只要能接下老夫三掌,毫發無損者,老夫便將小女許配給他。”
雷老莊主說完,停了一停,這時候從后邊簾子里面走出來一個姑娘,約有十六七歲,鴨蛋臉兒,梳了一個發髻,戴一副金耳環,穿了一件翠花紅布外褂兒,花布褲子,都是白布鑲邊的,蜀錦緞面的衣裳,十分潔凈光鮮。來到雷老莊主旁邊,對著下邊眾人也抱拳施禮了。
旁坐有兩人,其一人低聲問那人道:“這女孩想必就是雷家大小姐了吧?”另一人道:“此是雷家小姐的貼身丫鬟。”
這時候,臺子上雷老莊主走去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了,那女孩子在一旁立著,也未見有人上臺去挑戰。
下邊的這些人,談心的談心,說笑的說笑。賣瓜子、落花生、山里紅、核桃仁的,高聲喊叫著賣,滿處聽來都是人聲。
正在熱鬧哄哄的時節,只見那簾子開處,又出來了一位姑娘,年紀約十八九歲,身著勁裝,腰里扎了一根紅綢腰帶,瓜子臉兒,白凈面皮,相貌十分美貌,真可謂是沉魚落雁,更兼秀而不媚,清而不寒,只見她一出來,雙手抱拳施禮畢:“各位英雄好漢,小女子便是雷小燕,有那位少俠愿意上來不吝賜教的嗎?”她一連問了數聲,臺下無人上去。
雷小燕將那雙眼睛往臺下一掃,左右一顧一看,眾人都不做聲了,一時間鴉雀無聲,連一根針跌在地下都聽得見響!
這時候從武當派那桌子邊,站起來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年,身長八尺,身穿一件白色長衫,腰系玉帶,背上背著一把長劍,那少年分開人群,大踏步來至臺下,也不走梯子,雙腳一點,只見他身輕如燕,飛起仗余高,飄然落在臺上,然后沖著雷小燕一抱拳:“在下武當派陶榮!請姑涼賜教!”
雷小燕打量了一眼這陶榮,心里暗暗喜歡:“那是比拳腳還是比兵刃?”
陶榮:“還是比拳腳吧,剛才雷老莊主,也說過,要想娶雷小姐得接下他三掌。”
雷小燕微微一笑:“要想和我父親動手,先得過我這一關!”
二人各擺個門戶,雷小燕雙拳一分,一招青龍出水,陶榮卻是以武當玄功拳相對,二人拆招換式,斗了五七個回合,陶榮突然招法一變,卻又是武當八極拳的路子,拳風頓時剛猛起來,雷小燕交手不過兩三合,早有些支撐不住,這時候陶榮一招馬步推掌,直襲雷小燕膻中穴,旁邊雷老莊主看見,見女兒要吃虧,一縱身,眾人只見眼前一花,雷老莊主已經閃身在雷小燕左側,右掌一招老君托盤,從下往上化解了陶榮這一掌,陶榮吃了一驚,他沒料到雷老莊主身法如此之快,忙退立在一邊,抱拳施禮:“得罪!得罪!”
雙方客氣了幾句,陶榮自知接不下雷老莊主三掌,就臺上一個縱身,使出武當派梯云縱來飛身下來,回座位去了,臺下一片聲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