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生了，是個姐兒！”

常之瑤昏昏沉沉間聽到一片喜氣洋洋之聲，妄圖睜開眼，卻是模糊一片，只能見到隱隱綽綽的人影。

“怎么沒哭呀？”婆子有些慌，額頭不經意間有了冷汗，她抬起手直接就朝嬰兒的屁股上拍去。

常之瑤還沒看清楚眼前的場景，屁股先疼起來，不知怎的，這點痛讓她忍不住大哭起來。

聽得了哭聲婆子放松下來，將常之瑤洗凈，用布褥包裹好，這才遞給在床邊抹淚的吳媽媽，奉承道：“吳媽媽，再沒見過這么靈氣的孩子，剛出生就會看人咧。”

吳媽媽聽了，高興的咧開了嘴，將常之瑤上下仔仔細細看遍，只覺得怎么看怎么可愛，笑著朝張文言道：“小姐，姐兒長得真好，跟你剛出生時一模一樣，再沒見過這么可愛的。”

張文言用力撐起些身子，湊過去仔細瞧著嬰兒的眉眼，似是要刻在心里般，她輕輕摸了摸嬰兒的臉蛋，淡淡一笑道，“送走吧。”

“小姐...要不再想想。”吳媽媽急道。

張文言堅定的搖搖頭。

吳媽媽看著熟睡的常之瑤，有些不忍，她揮退其他人，將常之瑤放進旁邊的小搖床里，握著張文言的手，坐到床沿邊上。

吳媽媽心疼的望著張文言，想了想道，“小姐，我知道你記恨姑爺，記恨常家，連帶著不想見到姐兒，可是

姐兒還這么小，她什么都不知道，她…”

張文言垂著眼，打斷道：“有回信了嗎？”

吳媽媽沒答，用袖子擦擦淚，深吸口氣繼續道：“如果姐兒長大以后，知道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不要她了，你讓她怎么想。”

“小姐，媽媽求求你了，不要這么輕易的拋棄姐兒，不要將姐兒丟給那群卑劣的小人好不好？”

“媽媽，我真的沒辦法，我做不到。”張文言說著卻忍不住落下淚來。

“小姐，再緩緩，再仔細考慮考慮，你現在是沖動之下做的決定，以后后悔了…不然，把姐兒再養養，如今她這般小，沒人看顧，怎么立的住？”吳媽媽知道張文言心意已定，只能退一步勸道。

張文言瞥了一眼熟睡的常之瑤，那么小小的一團，心下不舍，終究還是妥協道：“那緩緩吧。”

這一緩便是三年。

常之瑤懵懵懂懂過了三年嬰孩生活，這三年，不知是她難以接受胎穿的事實，還是穿越后遺癥，她的意識是時而清醒時而沉睡，過的渾渾噩噩。

直到這天，她比往常醒來的早些，望著古色古香的床簾，她驀地靈臺一清，整個人驟然想到，她是穿越了。

以前還想，如果有這么一天，她一定會嚇破膽的，但…或許是這三年的懵懂生活給了她一個適應期，竟是沒有太多想法，安然接受了現實。

不過，看著的自己小胳膊小腿，她忍不住嘆了口氣，一切重來的滋味竟是這般沒勁。

想她在原本世界，千辛萬苦，從零到有，好不容易有些成就，還沒享受順利的果實，就來到了陌生世界。

不僅得重新開始人生，還得適應新世界的新規則，一時間有些頹廢悵然。

忍不住想問，人生的意義到底為何？難道是到頭來一場空嗎？

不過，這番遭受倒是讓她明白一定要及時行樂的道理，今日歡當得今日行，唉，罷了罷了，好歹這輩子是個有丫鬟伺候的小姐，總比上輩子自己為生存掙扎好。

常之瑤亂七八糟想了一大通，天色大亮起來，外頭開始有了響動。

門口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來人來到床邊，小心俯下身來，對上常之瑤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有些詫異：“小姐，這么早就醒了，要不要再睡會？”

卷碧原是來檢查常之瑤被子有沒有蓋好，沒想人竟然醒的這么早。

常之瑤搖了搖頭，自己坐了起來，習慣性的把手伸開。

卷碧見了把備好的衣服給常之瑤一件件穿好，又服侍著她洗漱。

這時，又有人帶著喜意打外頭進了來：“小姐，卷碧，我們要回常家了。”

常之瑤偏過頭去看，是丫鬟卷綠。

“卷綠，不要這么毛躁。”卷碧見卷綠走路有些輕浮，輕斥道。

卷綠聽了不好意思的將腳并齊，站直了身子，接著面帶喜色的說道：“終于不用被關在這里了。”

“聽小朱說，老爺這次中了進士，要外放，所以才著急把夫人和姐兒接回去。”

卷綠性子跳脫，和誰都能聊上一會，素來和門房小朱要好，這次得了個這么大的消息，便急忙回來報喜。

卷碧聽著，沒有接話，她性子最是沉穩，好奇心不重，只嗯了一聲表示聽到了，便專心服侍著常之瑤。

卷綠見卷碧興趣不大，沒有理她，只能訕訕的閉上嘴巴，心下未免覺得卷碧姐姐有些無趣，不過很快不知想到什么，自顧自興奮起來。

常之瑤聽著倒是有些驚訝，突然意識到，她是有爹的，而且她娘似乎和她爹是分居。

卷碧將常之瑤收拾好，便抱著她出門，常之瑤很自然的趴在卷碧的肩膀上，走過廊道，轉兩個彎就到了目的地。

“姐兒來了。”常之瑤聽見聲音，轉過頭去，見是吳媽媽，她身材微胖，臉上掛著笑，一見便有親切感。

吳媽媽迎過來，從卷碧懷里將常之瑤接了過去，摸了摸她的手，確認是熱的，便滿意的朝卷碧點點頭，抱著常之瑤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里頭已經坐了人，穿著一襲藍白色長衫裙，頭發隨意用一根木簪綰著，身材苗條，氣質清冷，正撐著下巴久久盯著壁燈，似乎是在發呆。

常之瑤走近了看有些愣神，黛眉杏眼，蛾眉皓齒，坐姿慵懶又不失儀態，幾根青絲落在胸前，簡單隨意就是美人一面，滿是春風，一舉一動皆是風情。

聽見她們的腳步聲，張文言看了過來，眼睛里似有溫情，細看卻是冷漠。

在常之瑤愣神間，吳媽媽將她抱起，放置在美人娘親的旁邊，接著，侯著的丫鬟將早食擺好。

吳媽媽起身時，見常之瑤癡看著她娘親，露出笑來打趣道，“哎喲，看我們姐兒都會愛俏了。”

常之瑤傻愣愣的轉向吳媽媽，困惑著跟著露出笑來。

吳媽媽見了更是可樂，直接撲哧大笑出聲，覺得這呆呆的樣子像極了她父親第一次見小姐時，想到這，偏過頭，把笑收斂起來，道：“小姐，可以吃飯了。”

張文言將常之瑤的傻楞表現收入眼底，在常之瑤看過來之前，已經收回了視線，聽吳媽媽說，便輕輕嗯了聲，常之瑤也反應過來，忙坐直身子準備吃飯。

吃食很簡單，一人一碗黏黏糊糊的雞蛋羹，外加一盤沒有餡的包子，沒有配小菜，簡單樸素。

食不言寢不語，兩人無言的把早食吃完，張文言久久沒有起身，良久有些憂愁的告知道：“今天你爹來接你回常家，你…”

張文言萬千話語此刻停在嘴里，不知從何說起，她心有顧忌，素來與常之瑤不太親近，臨了卻是張不開口。

常之瑤有些疑問，怎么是接她一個人，還是她理解錯了？抬起頭，見張文言沒了聲音，便直接問道：“只有我一個人回去嗎？”

張文言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丟棄那絲不舍，臉色冷凝道：“不是。”

常之瑤看出了張文言的不開心，雖然不解，但看著張文言那張美麗稚嫩的臉，她還沒有為人子女的自覺，也就沒有問個清楚。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對生活的熱情退卻，性子變得有些憊懶，再者三歲小孩還是吃吃睡為好，等哪天天塌了再說其他。

張文言看著常之瑤這傻愣愣的樣子，心有擔憂，想最后再親近親近，又怕自己難以狠下心去，只能安慰自己，這樣也好。

吳媽媽瞧了有些著急，想教常之瑤說些暖心話，留下張文言，但也知道那是不可能，從一個月到一年，再到現在，拖了一次又一次，而自家小姐的語氣越來越堅定，心也越來越果斷。

吳媽媽嘆了口氣，垂下眼，沒有插嘴。

張文言想了想，美目一掃，朝卷碧道：“卷碧，從瑤姐兒一出生，你就到了她身邊，以后，你也要護著她才是。”

卷碧趕忙跪下，“夫人，奴婢一直牢記是您給我第二條命，我定會用這條命護住小姐。”

常之瑤感受到一種詭異的托孤氣氛，面露茫然的看看張文言，看看吳媽媽，又看看卷碧。

她有些預感，就是不知緣由。

驀地閃過幾幅畫面，柔弱嬌美的人斜躺在床上，眼睛久久盯著一處，眼里時而冷漠，時而怨恨，時而憐愛。

“小姐，你看看姐兒。”

“小姐，姐兒今天會翻身了。”

“小姐，我們姐兒會爬了。”

“小姐…再緩緩”

“小姐……”

……

常之瑤有些明白了，人是便宜娘，聲音是吳媽媽，而她是不被便宜娘待見的小嬰兒。

常之瑤松了口氣，這才好，少了份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