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部落的規模不小，有近五千人口，多數都是青年人。

他們住著半地穴式的屋子，以捕魚和采集為生，會簡單的冶煉技術。有一支三百人規模的軍隊，士兵們都裝備了青銅長矛，和野獸毛皮鞣制的盔甲，看上去威風凜凜，很有氣勢。

羅伊逛了一圈，覺得環境還算不錯，就在這里住了下來。

依靠巫術”風魂“的力量，他在不知不覺間影響了村民們的潛意識，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接納了他。

他一共住了兩個月，期間學會了本地的語言。

大部分時間，他都秉持著巫師學者的態度，仔細觀察早期人類聚落的百態，記錄在隨身攜帶的羊皮紙上。

這個部落已經分化出了階級。最底層的是奴隸，他們都是從戰爭中掠奪來的；中層是大量的平民，多數都是漁獵采集者，還有少量的商人；軍隊的地位比平民要高，他們效忠于最頂層的貴族祭祀。

部落還有原始的宗教，崇拜一個被稱為”蟒魚“的神靈。

羅伊遙遙地觀看過祭祀的儀式。

士兵們在河岸邊，扔下活體的俘虜和野獸，祭祀念誦著誰也聽不懂的話，然后一頭細長如蛇的大魚就竄了出來，在波濤間歡快地捕食，血液染紅了河水。

羅伊微微放出了一點自身的威壓，這頭蟒魚頓時嚇得倉皇逃走，消失在了水面。

今時不同往日。

晉升為2階巫師后，那些被人類頂禮膜拜的”神靈“，在他眼里只能算是稍微強大一些的野獸罷了。

羅伊很快就離開了這個部落，繼續游蕩。

每到一個部落，他都會住上一段時間，然后收集附近部落的信息，挑選一個感興趣的，就再次出發。

十年時間，他基本走遍了這片土地上的強大部落。

他發現所有部落都會崇拜一個或多個“神”，但多數的“神”，本質上只是強大一些的怪獸，并不具備真正的神力。

但也有五個較強大的“神”具備了一絲神性，能夠收集信眾的信仰，偶爾展現一些簡單的神跡。

當然，在羅伊的眼里，他們都有些原始和簡陋。

就算是最強大的神靈，也遠不是他的對手。

幾個有著“強大神靈”護持的部落，都居住著十萬以上的民眾，建造起了堅固的城鎮，應該被稱之為“城邦”而非部落。他們還掌握了農耕技術，主要種植一種類似小麥的作物，每年都有固定的產出，不必擔心漁獵的減少導致食物的匱乏。

有兩個城邦甚至已經誕生了原始的線性文字，用泥版書寫，主要用來歌頌神明，和記錄重大的歷史事件。

城邦和部落之間最常見也最殘酷的，是戰爭。

城邦的神靈們已經意識到了信仰的重要性，他們驅使著人類信眾不斷發動戰爭，在血和劍的鞭笞下，人口不斷被內耗。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戰爭和祭祀中，文明程度也停滯不前。

羅伊常常為此感到惋惜。

他來到高山上，望著夜空中最亮的“十八恒定星”，

每一顆恒定星，其本質都是一個龐大的規則位面。總有一天，真神會從中走出，降臨主物質界，收割人類和其他一切智慧生物的信仰。

那些真神高懸于世界之外，威能無匹，會得到弱小生物的崇拜很正常。

但在這個真神尚未降臨的遠古時代，人類卻依然將那些怪獸作為“神靈”，奉獻出自身的信仰，為之祭祀和征戰。

羅伊對此很不滿。

作為曾被神靈打壓的巫師，他不想看到人類被這些“偽神”奴役。

必須要消滅“偽神”。

羅伊在一個星夜出發，開始了新的旅程。

他想要尋找到一個部落，或者一個領袖，去帶領人類實現這一目標。

又走了五年，羅伊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人。

大多數身體強壯、智慧出眾的人，天然就是貴族祭祀或者將領，他們對神靈的信仰根深蒂固，難以改變。

……

這一天，他繼續走著，不知不覺間來到了一片海岸。

海灘上三三兩兩地趴著幾頭鱷魚。

羅伊摘下兜帽，仔細辨別了一番，忽然發現，這里正是自己出生的地方。

循著記憶，羅伊很快找到了當年那個惡魔巢穴。

很多三十年前的刀、藥劑瓶還堆在角落里，紋絲未動，時間仿佛在此處靜止。

羅伊在巢穴里住了幾天，就再次出發。

在附近，他找到了當初最早遇到的那個人類部落。

羅伊扮作一個商人，背著些瓶瓶罐罐，在部落里到處晃悠。

這個部落比三十年前小了很多些。人們面黃肌瘦，建筑殘破不堪。

他逛了半天，得知了很多部落的消息。

原來，部落剛剛遭遇了一場大洪水，大多數人都死在了洪水和緊接而來的瘟疫里。

祭祀和平民眾口一致，都將災禍歸罪在了一個名叫“塞提”的人身上。

他們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這個曾經部落里最勇敢、最強大的男人。

因為在祭祀的時候，這個人用長矛向鱷神發起了攻擊，刺傷了鱷神的下鱷。

最終，他死在了鱷神的口中。

但從此，鱷神也再未出現。

半年前，一場連綿的暴雨帶來了大洪水，摧毀了部落。

人們都認為，這是鱷神的對部落的懲罰。

還有些善意的村民告誡羅伊，千萬不要去東部的海邊，因為那里住著塞提的兒子。

他的名字是“拉美西斯”。

和父親塞提一樣，拉美西斯是極度厭憎神靈、同時也被神靈厭憎的人。

據說，他在等待著鱷神的出現，然后和他父親一樣嘗試“弒神”。

“真是瘋子！”

“但拉美西斯比塞提還要強大，我們阻止不了他！”

“軍隊正在集結，如果不能盡快殺死他，整個部落都會因他的瀆神行為而陪葬！”

羅伊聽完這些評價，笑了笑，就離開村落，前往海灘。

月色下，他看到了一間小木屋。

一個上身赤裸的英俊少年握著長劍，對著漆黑的大海，作出嚴陣以待的姿態。

羅伊徑直走去。

“來人，停下你的腳步。”

少年察覺到了羅伊的腳步聲，轉身喊道。

羅伊不管不顧，踏上了沙灘。

“喂！你快離開，這里危險，那頭……”

少年滿臉怒容，揮舞著劍，想要將羅伊趕走。

還沒說完，天空忽然降落大雨。

不，不是雨。

少年看向大海，忽然掀起的激浪里，冒出一頭漆黑的大鱷。

它金色的豎瞳死死盯著兩人，張開了利齒森然的大口。

少年急忙舉起長劍，想要迎戰，但黑鱷已近在眼前。

來不及了！

他眼中流露出不甘和絕望的神色。

忽然，仿佛時間靜止。

便看到一只手，對著黑鱷輕輕一握。

仿佛空氣中凝聚出了一只大手，抓住了黑鱷——

用力一甩！

黑鱷便沿著一條拋物線，落入遙遠處的大海中，濺起了滔天的浪花。

紅色的血液從水底冒了出來。

少年雙眼睜得溜圓，他緩緩轉過頭，看著羅伊：“你，你……”

“你是拉美西斯？”羅伊打斷了他的話。

少年點了點頭，收起了劍。

羅伊注意到他的項間，戴著一串殘破的獸牙項鏈。

羅伊摘下兜帽，微笑著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