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煙兒睡得并不太好，山路顛簸，狗蛋又不認識路，他憑著感覺向深山里走，路卻是越來越崎嶇，加上畢竟也只是一個小孩子，體力也無從補給。方才只是一股天生的警覺與危機感讓他咬緊牙關往前走，而現在饒是狗蛋也著實走不動了，只能把煙兒放在一片稍微干凈的老樹根上，自己也停下來喘口氣。

胸口的褡褳——老頭一直當寶一樣護著的東西，狗蛋知道里面是個鼎，看起來仿佛是銅做的，或許是傳家古董之類的器皿。記得有一次自己不小心把褡褳摔在地上磕了一下，老頭當即一蹦三尺高，差點找自己拼命。

然而后來卻也一直讓自己拿著，自己也暗里不知道摔過多少次，老頭卻從未察覺，看來應該還是挺堅固的，抗摔。

此外老頭隨身的就只有一把看起來古樸的刀以及萬年不離手的酒葫蘆。

除了知道他的身手很好，但更多時候，老頭看上去還是挺人畜無害的。

討到的錢會給自己買餅買包子，撿到的衣服也會洗洗補補然后扔給自己穿，偶爾心血來潮還會教自己幾招刀法劍法什么的。

狗蛋著實不明白這樣的老頭究竟是惹上了什么麻煩，才會帶著自己四處流浪。

畢竟方才自己突然感受到的危機感實在是太過強烈。

這種直覺狗蛋從未對人說過，但也是這種直覺讓自己直到現在都沒死，所以方才他帶著煙兒一路上山，應該也是躲過了什么劫難。

問題是，躲過了什么呢？狗蛋想不通。

“咦？”一旁的煙兒突然有些好奇地坐直身板看向他們方才上山的方向。

“怎么了？”狗蛋條件反射地看向相同的方向，但是并未察覺到什么，只能輕輕拍拍煙兒的頭道：“做噩夢了？”

“不是……”煙兒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身邊的狗蛋，又看向方才來的方向，“那個……狗蛋哥哥你可以抱著我睡嗎，我……我有點冷?！?

秋天的夜晚四處都透著一絲涼意，這種寒冷，一個比自己還小的小丫頭的確有點遭不住，雖然在想事情，但狗蛋還是有些無奈地點點頭示意煙兒過來靠著自己的胸膛，眼看著煙兒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窩進來，狗蛋自己都沒發現臉上淡淡的微笑。

把她這般環在懷里，倒是讓自己心里不經意地安定了不少。

也正是這樣，他沒有看到背對著自己的煙兒，雙眼此時已經是血紅一片，而她窩在兩只袖子里的雙手同樣閃爍著微弱的紅芒。

山路上，返程的官兵們舉著火把有序地行走著，然而突然間，小轎里傳來一聲仿佛極其痛苦的呻吟。

“大人？”聽到轎子里的異動，外面護衛的官兵當即出聲詢問，然而半晌，眾人只是聽到淡淡的“無事”二字，天師向來脾氣古怪，連皇帝都要讓其幾分，官兵們自然不敢多言，只能夠繼續打起轎攆趕路。

黑暗中，沒有人注意到墨色的轎簾上暈開的一抹水暈，也沒有人注意到空氣中一絲幾不可查的血腥味。

只是抬轎的官兵有些奇怪地看看頭頂的月亮——怎的這轎攆突然就輕了不少？

轎內，白祁緩緩咽下口中的血沫，看著自己的狐爪與掉落在地上的破爛衣物，眼里滿是陰狠。

方才自己的追蹤之術被強行破解了。

不僅如此，因為對方修為強過自己太多，自己的妖力遭到反噬，直接被打回了原形，這一下著實出乎白祁意料之外，不休養一段時間恐怕都無法再次化形為人。

暗族的他們，被這個世界的人們冠上妖族之名，原本以為好不容易擺脫曾經棲息的殘酷世界，能夠來到這片新的大地上生存下去。

卻不想千萬年前，所有暗族被突如其來現世的九大神器之一——昆侖鏡的結界禁錮在三界之外，自己尚且只能在人界化形得以茍延殘喘；而自己的族人，只能在環境嚴峻，資源匱乏的貧瘠之地等待重新回到三界地界的那天。

自己年齡尚小，不曾親眼見過長輩們所說的另一個殘酷的世界。

然而現在的世界，白祁也覺得同樣沒有覺得對自己或是對族人有半分友好。

人族但凡是遇到妖族，幾乎都是不由分說地就地處死；自己能夠活下來，只是因為他白祁對現在的君王有用，僅此而已。

然而饒是如此，他也不曾、亦或是不敢告訴現在的君主“自己是妖族”這件事。

在當今陳國的國君眼里，他只是被迫與千萬年前的人皇墨狄同時服用凝魄丹而得以長生不老的、懂得些許鬼谷之術的普通人。

“呵……”想到這里，白祁臉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只是長生不老這一條，恐怕不止陳國，當今所有的君王但凡知道了，都會把自己供奉起來。

但是凝魄丹的必要制作條件，卻在千萬年前流落人間的神農鼎上。

曾經的人皇墨狄一統人族后，因畏懼死亡，向當時位居太師一職的白祁謀求長生不老之術。

諷刺的是，自己那時天真地相信了人族與暗族能夠得以和平共存的承諾，并翻遍古籍與詢問各路暗族族人后，選擇使用當時人皇墨狄在神族地界順手牽羊帶回人界的上古神器神農鼎煉制凝魄丹。

當時用來做祭品的人類有多少呢？白祁已經不記得了，或者說不愿意去想起。但凝魄丹卻是被真真切切地煉制了出來，而當時的墨狄也因為此舉暴政最終被知曉實情的憤怒民眾推翻。

至于那時的自己……

“陛下！您現在龍脈還未徹底消散，只要您以自己的鮮血覆蓋昆侖鏡的封印，至少也可以撼動一二，那結界出現裂縫，臣的族人必然可以為您掃平如今的叛亂啊陛下！”白祁被殘余的忠心將領制住咽喉，聲嘶力竭地哭喊著?！盀楹文辉赶嘈懦嫉闹倚?！”

“孤已經犯下大錯，不能再用三界的浩蕩換取自己片刻安全……狐族惑君，孤本以為只是傳說，卻不曾想過自己會有此報！”

“臣……從未惑主！”聞言白祁睜大雙眼，似是不愿相信方才墨狄說出的話語。

“罷了?！蹦莻€即使逃跑也未曾脫下龍袍的男人，此時緩緩脫下身上的龍袍揮手丟進面前的火盆，“你們幾個是孤的心腹，他就交給你們處理了，應該如何布置你們也明白，就這樣吧……”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