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柳全約了椿家與婁家的男人滿，一道去后山林中找木頭。

到他們傍晚回來的時候不僅扛回了一棵杉樹，亦且拖回了一棵櫧樹。

芳娘不解，“不是說找梁木？”

柳全才說，他們今天的目標原本比較明確，柳家需要的木頭不必很大，他想著找棵差不多的就行。

椿家兄弟卻道，再翻過山脊去，山后的林子里生長的杉木做房梁更好。

柳全擔心去得太遠不太安全，但在前山找了一路，也只有櫧木。

櫧木堅硬是夠堅硬，做房梁卻差點。

后來商量之下，椿家原本做椽的木材已然晾干，現成可以給柳家做梁。

于是一行人又陪著椿家去了后山砍伐杉木。

椿家相中的杉樹，之前已經看過幾次，兩兄弟苦于沒有幫手，一直沒能開伐。

今天趁著人多，一群人花費半天工夫，砍了那杉樹剔除枝丫拖將回來。

后路過密林深處時，男人們又見一棵櫧樹長得既直且高，一時砍得上頭，也一并伐了回來。

“怎地還沒個定準了。”芳娘不知該說什么，一群老大不小的男人，竟然還像小孩兒一樣。

“恁不是都看這樹長得好，想著得工夫燒點炭，一家分點，今年好過冬么。”柳全笑得露牙。

“誰會燒？”芳娘不以為然，“又不是小樹，這么大樹，解開不得廢工夫？”

“婁翁會燒炭。”柳全又是呵呵一笑。

樹已經砍回來，椿家今天也來不及拖回去了，只能暫時扔在柳家那開荒出來的空地上。

“你們不知道，砍倒這家伙，廢了大力氣了。”柳全拍拍那櫧樹堅硬的樹干，“伐這一棵櫧，費的工夫，能伐兩棵杉。”

樹選好了，砍樹卻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幾家的年輕男人輪著翻地上手掄斧子，好容易才把這櫧木砍倒拖了回來，柳全心里也滿有成就感。

“砍了這樹不會有說法吧？”芳娘比較擔心這一點。

山里的尋常木頭，砍砍倒是沒人會管，但太粗壯的老樹和過分名貴的樹種，比如這附近山中傳說里曾經也出的金絲楠木，私下里砍伐了就不行。

那等上好的木材，還有幾十上百年的老樹，不是尋常人等能夠享用的。就算沒人發覺來找麻煩，農人們也怕家宅不寧。

“都說櫧樹不礙事，咱這上下林子里，漫山遍野，要多少有多少，且這棵又不是最粗的。”柳全讓她放心，“若真到燒炭時，還得要多砍些兒樹，還是櫧木最好，婁家兄弟說待燒成了炭，送些好的給里正家，便也沒話好說了。”

“其他需用的木料又怎么說？”想想如今都成了一條草繩上的螞蚱，幾家的男人仿佛益發地增進了情分，芳娘只能隨著他們去了。

“還是椿家給出的主意，說咱家今年就算現砍了樹來，也趕不上修建蠶室。不如先跟他們家一個棚里擠擠，湊一架子。咱們自家再一邊備著料，等夏天過去了再說，急也急不來。”柳全蹲在門外洗手，“俺想想也是，咱們家這一夏就沒地方養蠶，過兩日人家那里人來教習了，還是只能借著地方擠擠。”

“倒是說這教咱們養蠶的師傅幾日就來的，這也過去了十日不止，到底哪日才來。”家里的蠶已經快要結繭，柳氏心里不急，這卻總是懸著個事。

自從分定了鄰伍之后，原本的鰥寡孤獨互助組，更經常湊在一處勞作，不為別的，就是各家都勞動力不足。

他們這一伍的鄰長，比著歲數也是柳全該當的，柳家卻一點也不愿意擔著干系，就推讓椿升做了鄰長。

這段時日，滿白蕓里各家都在忙著墾荒種桑，那是五花八門什么法子都想了個遍。

婁家三戶的田地一直都在一起耕種，這一次的十二畝桑田，一下就要占去不少土地。

他家的桑田算得多，不太可能臨時開荒，便如柳全所想的那樣，就著之前收完的麥地，間著一行桑，又種一行蕪菁。

這些日子，婁家的男男女女一齊下地，六口人每天皆耗在地里栽種桑苗。

柳全和芳娘也去幫了兩天的忙，男人們挖坑，女人們栽苗蓋土，比起種蔬菜的熱情來，那種得叫個敷衍了事。

沒法子，兩千棵苗呢，全靠一群人手動栽種。種得多了，再有耐性的人都會覺得看了桑樹就犯惡心。

相比之下，椿家的桑田，規劃實施得不慌不忙——他家的辦法是，先找塊空地將桑苗密密種下孵著苗，再到另外一處慢慢開荒。

椿家開荒的地方，選在了朝河邊荒灘方向蔓延的雜草地里。

柳奕聽聞得，芽姊兒割了一天草之后，她家二哥就不耐煩了，去荒灘草地間放了一把火。

當日正好天氣晴朗，河邊的風也大，大火借著風勢呼啦啦燒過去，順帶連著一旁別家開墾的荒地都燒了個凈光。

椿家也沒耐煩翻耕土地，就在過火的荒灘上劃整出田塊，朝中間慢條斯理挖坑種樹。

如今他們也種了三畝有余，再要不了多少時日就可種完。

蒯家的情況和柳家差不多，父子倆先種出兩畝地來，剩下樹苗拿泥漿秸稈裹著一養，便不怎么著急，湊著山上原有的坡地，再開一點荒，便可分出五畝桑田來……

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話也是放到哪時候都適用的。

原本一畝地合該種上四百苗的桑田，現如今，恐怕沒有幾家真正湊得夠數。

總之，到下一回那位嗇夫大人再來巡查的時候，白蕓里一定已是一眼望去，桑田滿野，絕無落空。

相形之下，在山下種了兩排桑苗之后，便一直老老實實開山墾荒的柳家人，竟還算手腳頗慢的。

一天只有十二個時辰，能干活的時間頂了天十多個小時，他們也盡力了。

冷眼旁觀之后，柳全總結經驗，覺得自己賣出桑苗的時間還是略早了點，不過這事也沒有下次了。

他家除了自己留下的苗木，還剩下一些，他們也不準備再賣給村里其他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