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由于此處位于城郊，人煙較少，院內院外都綠樹成陰，樹上的鳥兒早就吵鬧起來了。

楊暮蕓也睡不著了，便起來推開門，撲面而來的一陣花香。她深吸一口氣，這早晨有些清冷的空氣，混著那說不出名來的花香，伴著聲聲鳥鳴，真是沁人心脾。這司凌南果然會享受，置辦了這么一處別院。

丫鬟們見她起來了，紛紛過來為她洗漱更衣。

“你們殿下還沒起來嗎？”楊暮蕓問著旁邊的丫鬟。

“回小姐的話，殿下一早便去上朝了。”

“什么？他把我一人丟在此處？”

兩個丫鬟相視笑了笑，“小姐您多慮了，太子殿下臨走前吩咐過奴婢，等小姐您醒了就自己先用早膳，他忙完便回來接您。”

楊暮蕓為自己剛才的反應過大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點了點頭。

用過早膳，她估摸著司凌南還不會回來，便打發了丫鬟們，自己獨自想去昨晚放河燈的小河邊看看。

她記憶里穿過了一條小徑，白日里才發現，這條小徑兩旁被高大的喬木遮蔽著。偶爾一束陽光透過樹葉之間的縫隙灑落在地上，斑駁了小徑的路面。原來讓她嚇一跳的地方，白日里盡是如此光景。

穿過小徑，來到那片開闊地。大片的草地上，點綴著幾棵灌木叢，幾只斑斕的蝴蝶追逐在灌木叢里的花朵上。那條小河緩緩得流淌，清澈見底。

楊暮蕓太喜歡這里了，靜謐又美好，沒有勾心斗角，沒有官官相護，只有她一個人享受著這片美好。

突然原處傳來悠悠琴聲，她也不去深究是何人在彈奏，這不正是為此情此景錦上添花了嗎？閉著眼感受著琴音，楊暮蕓把自己想象成了那自由自在飛舞的蝴蝶，忍不住張開雙臂，隨琴音起舞。

從宮里匆匆趕回來的司凌南，聽下人說楊暮蕓獨自去了小河邊，他便一個人來尋。正好看見她正隨琴聲翩舞，清風徐來，她白紗如薄霧，青絲如墨染，好一幅美人圖。他不忍打斷她，默默得遠觀。

突然，楊暮蕓仿佛感受到了背后有人正看著她，一轉身，依稀間看到了那個曾與她無話不說的翩翩少年。

她不去想最近的煩心事，笑著向司凌南跑過去。一不留神，發簪掉了，頭發全部散落。陽光下，司凌南覺得眼前的人就是一個屬于這自然中的精靈。不，應該是屬于他的精靈！

“司凌南，想什么呢？”楊暮蕓看著想得出神的司凌南問道。

他回過神，“你喜歡這里？”

“嗯。”

“那我把這個別院送給你。”

“我不要。”

“那我特許你，想什么時候來就什么時候來，想到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總可以了吧？”

楊暮蕓這才高興得點了點頭，或許將來，她真的會在這里住很久。

“你送我回去吧，出來太久，母親會擔心我的。”

“你母親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巴不得你別回去了才好。”

“司，凌，南～”楊暮蕓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得迸出這三個字后，撲上前要打司凌南。他一讓，她撲了個空，更激起了她的斗志，不行，今日非打他一頓不可。

司凌南向前跑了一段，“你能追得到我，我任你處置。”

楊暮蕓自知追不上他，便洋裝去追他，然后“哎喲”一聲摔倒在地。司凌南見狀立馬跑過來，蹲下來關切得問她有沒有扭到腳。

“嗯，腳踝疼。”

司凌南要幫她檢查一下，她連忙制止道：“你先把我背回房里吧，休息一會兒應該就沒事兒了。”

“行。”司凌南背對著她，讓她趴在自己背上。

當他背著她走了幾步后，楊暮蕓兩手捏著他的耳朵，得意得說：“我抓住你了。”

司凌南財明白原來這小丫頭在騙自己，便故意說：“沒關系，你想打就打吧，我反正背著你，我就這么把你背回丞相府。”

“你放我下來。”楊暮蕓在他背上掙扎著，她可不想在眾目睽睽下被這么背著，那多丟人啊。

她拼盡全力從司凌南的背上跳了下來，一個重心不穩，她下意識得去拉眼前一切能拉住的事物。當然離她最近的就是司凌南了，沒有心理準備的司凌南突然被她從后面一拉，也往后仰。兩人一起摔了下去，好在這里是片草地，可惜是一個挺長的坡，兩人摔倒后滾了好長一段距離才停下來。

本以為司凌南會護住自己的楊暮蕓萬萬沒想到，司凌南不僅沒有護住自己，此時他一條腿還重重的壓在自己身上。

“司凌南，死了嗎？沒死就挪開你的腿。”

說完這句話，卻發現旁邊的人沒什么反應。她坐起來，艱難得移開他的腿，過去拍了拍他的臉，沒動靜。她心里一緊，這家伙不會是摔下來的時候頭磕在石頭上了吧？

她連忙緊張得扶起他的頭，檢查有沒有外傷，還好沒有磕破的地方。她突然注意到司凌南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她意識到了這家伙是在假裝昏迷嚇她呢。

楊暮蕓將他頭放下，拍了拍身上粘的雜草，嘆了口氣道：“哎，也好。既然太子殿下已經不省人事，就將他置于此地吧，反正我也背不動。”說完便洋裝轉身要走。

突然司凌南從背后一把摟住她，“怎么，這就想跑？”

“我不是得找人來把你弄回去嗎？”楊暮蕓一副得逞后的洋洋得意，“好了，你先放開我。”

“我若不放呢？我若此生都不放呢？”

一句話把剛剛的一切美好畫面全部打碎，這時楊暮蕓才意識到，他已不是那個翩翩少年，過去那種無憂無慮的時光再也回不來了。

看她不作聲，司凌南松開了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

司凌南的馬車將二人送至丞相府門口。

“我先回去了。”

“嗯。”

楊暮蕓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司凌南，沒在說什么，掀開車簾下車了。

她要去找大姐，她要跟她好好談談。來到二夫人的住處，她猶豫徘徊了一會兒才鼓起勇氣進去了。

見二夫人正坐在院內，楊暮蕓走過去，“二姨娘，大姐可否在房內？”

一見是楊暮蕓，二夫人聲音立刻提高了起來，“喲，這不是太子妃娘娘嗎？今日屈尊降貴到我這里來，小心別污了您衣裳。”

“我是來找大姐說會兒話的，我敬您是長輩，不與你爭辯，也請你說話不要太刁鉆刻薄了。”

“這身份不一樣了，說話都自帶些底氣了。”二夫人白了一眼楊暮蕓。

楊暮蕓本不想跟她計較，但她非扭著太子妃這件事不放，她也很是惱火。也忍不住回了嘴，“我何時需要太子妃的身份來增加我說話的底氣了？”

“你意思是我們芳菲身份低，需要太子妃的身份來增加底氣咯？”

“胡攪蠻纏。”楊暮蕓不在此與她爭辯，轉身便走了。

果然回到府里就讓人頭疼，真想躲在司凌南的別院里一陣子，正想著迎頭撞上了楊芳菲。卻見她看到自己后，調頭就走，楊暮蕓忙追上前去拉住她。

“大姐，我想跟你聊聊。”

楊芳菲拿開她的手，“我們有什么好聊的？我現在只想一個人靜靜。”

“就幾句話，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你跟我過來吧。”

楊芳菲只得跟她來到了荷花池旁的涼亭，打發走了丫鬟們，就剩下她們二人。

“大姐，我昨日去找了司凌南。”

“我知道，你還宿在了太子府，一夜未歸。這些你不用跟我匯報，自有人會背地里傳，我不想知道都難。”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我去找他，本來是想問問他可不可以去求皇上收回成命。”

楊芳菲冷笑道：“呵呵，他不同意對吧？你是不是還想告訴我，太子殿下認定你為他的太子妃，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不是，大姐，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想跟你爭這太子妃的位置的。”

“我相信，我當然相信。你丞相府的大小姐，何曾需要事事與我爭？所有好的東西，好的事，對你來說，都是唾手可得，何事需要你去爭？只有我這種身份的人，才需要去爭取，而且就算努力爭取，也不一定能得到別人根本不在乎的東西。你說，我可憐嗎？”

“大姐，你能不能不要這樣說？你應該明白我的，我只想跟狄承在一起。”

“噢，對了，說到狄承，我也想告訴你一件事。當初我是喜歡狄承的，但是因為你，因為你喜歡他，我娘勸說我放棄狄承。她說你是大小姐，有夫人撐腰，我爭不過你。所以我放棄了我第一次喜歡的人，去成全你。你擁有了北契國世子的愛，擁有了我們梁國太子妃的位置。我呢？我得到了什么？楊暮蕓，你知道現在有多討厭看到你一臉無辜得說，這一切本來都不是你想的。你擁有了一切，還想怎樣？”

楊暮蕓竟無言以對，她知道現在自己越解釋，只會越描越黑。任誰擱在大姐的位置，都不會心里痛快的。

兩人都不再說什么，有丫鬟走過來，小心翼翼得說：“大小姐，狄承世子想見你，正在大廳等候。”

楊芳菲站起來，“你看，還有個不死心的。”說完便走了。

楊暮蕓一個人坐在涼亭，想了好久，“你去告訴世子，我不想見他，讓他回去罷。”

她不能去見他。

湖的另一邊，夫人與力心正看著涼亭發生的一切。

“夫人，您怎么料到大小姐不會去見世子？”

“暮蕓雖平日里看著大大咧咧，但她好歹是我丞相府的孩子，她明白這圣旨下了的意義。她再喜歡狄承，也不敢去違抗圣旨，這不僅會害了她和狄承，更會牽扯到丞相府與將軍府。她懂事情的輕重。”

“所以您就斷定大小姐不會去見世子了？”

“事情才發生，她自己都還亂著呢，她應該不知道如何面對狄承。只能先逃避了。”

力心佩服著夫人的料事如神。

“走吧，讓她一個人想想。你回去叫人燉點兒補品，晚些時候給大小姐送去。”

“是。”

兩人一前一后從另一邊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