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溪走出飛行器之后，第一時間去找地失。

地失低著頭，喝著一種來自非洲的澀苦味兒飲料，據說這種東西能夠幫助人清醒，保持理智，地失覺得可笑，自己作為代表發達文明的回歸人將領，竟然會喝這種原始人的東西，不過轉念一想，自己有權力這樣做，在政府公告已經禁止普通人飲用不合法飲料的今天，自己可以這樣做，這種特權，這種區別于其他人的特殊性，不正是自己一直以來追求的么。

紅溪的敲門聲打斷了地失的飄飄然，這不免有些掃興，地失收起飲料，在椅子上坐正，整理了一下發髻線，大聲說道：

“進來”。

“長官，安全員紅溪向您報告。”

紅溪直挺挺地站立，不敢有絲毫放松。

“嗯，說吧，有什么發現？”

“長官，正如我前天在郵件里向您匯報的，我覺得空失和奕晨消失的那幾個小時，有異常。”

“有什么異常？”

地失顯然有些生氣，他覺得他知道答案，這種答案讓他感到惱火，又不好發作。

“他們好像有某種秘密，我是說，在他們消失前和消失后，很不一樣，之前鬼鬼祟祟，之后洋洋得意，我在軍校輔修過偵查學，我能看出來。”

紅溪神態嚴肅地匯報，這種嚴肅讓地失更感到內傷，地失冷冷地問到：

“你有男朋友么？”

“什么？”

“我是問，你有男朋友么？”

“長官，這個問題，和我的匯報有關么？”

“那你說的這個情況，和我有關么？”

紅溪被地失問懵了，她的思維顯然沒有跟上地失的，或者說，她沒辦法猜到地失此時此刻痛苦的點在哪里，她每一句話，在地失看來，都像是一種挑釁，一種嘲笑。

“長官，你不覺得他們可疑么？”

“紅溪，我建議你去找個男朋友什么的，體會一下人情世故，在軍隊時間長了，人是會變成呆瓜的。”

紅溪臉上滾燙，羞愧的汗水從脖子上滲出，她不怕被上級訓斥，但這種毫不顧忌的嘲諷，讓她深深地感到被冒犯。

“好的長官，我明白了，沒什么事我先退下了。”

地失沒有說話，只是擺了擺手，等紅溪離開房間，關上門，他轉過身，把手中的一張白紙揉捏成團，用力砸向墻角處的橡皮樹。

“呦，看誰回來了，怎么樣？女獵人，西部好玩嗎？”

對面走來一個虎背熊腰的家伙，穿著整齊的制服，是第一軍團安全部的張雄，他對于女人當兵，有種發自內心的鄙夷，毫不掩飾地只要一遇到女兵，就會絮叨出來。紅溪瞟了一眼他，停下腳步，以冷峻的口氣說道：

“你給我放尊重點，臃腫的家伙。”

張雄一愣，他沒想到，向來冷酷不多言的紅溪，竟然回嘴，他停下腳步，用方方的下巴指著紅溪說：

“好可怕，女獵人生氣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怎么，你的酋長冷落你了？別擔心，可以來我們第一軍團，你們女人會像花兒一樣萬眾矚目，我保證，哈哈哈。”

電閃雷鳴般，紅溪閃到張雄身后，將他一個背摔，撂倒在地，只聽咔嚓一聲，像是骨節斷裂的聲音，張雄痛苦地叫嚷：

“來人啊，快來人啊，該死的女人，該死的女人。”

幾名官兵跑了過來，看到此情此景，互相吃驚地對望，其中一個長官摸樣的人，聳了聳肩膀，吩咐旁邊的下屬道：

“把紅溪押送到禁閉室，把張雄送到醫療室，我去報告上級，這里發生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說，特別是地球人，恥辱，真是恥辱，難得一見，前所未見。”

隱龍在他的辦公室正在閱讀一份文件，聽到這名官兵的報告，覺得很有意思，他傳喚紅溪，想見一見這名魯莽的女人，地失的得力助手。

紅溪被帶了過來，一臉的倔強，好像闖了禍但不愿意承認的小孩子，見到隱龍，她氣嘟嘟地說：

“見過首領”。

隱龍氣定神閑地說：

“在基地斗毆，上一次遇到這種事兒，還是二十年前，能解釋一下你的動機么？”

“他言語侮辱我。”

“哦，所以你反擊，并一擊將他打倒在地，漂亮的身手，你是地失的人吧？”

“是的，首領，第三軍團星衛隊偵查員。”

隱龍點點頭，突然想起了什么，追問道：

“空失這次去甘南走訪，是你擔任保安任務的吧？”

“是的。”

“怎么樣？有什么發現么？”

紅溪沒有多想，脫口而出：

“當地的發現到是沒有，就是空失和奕晨，一個地球女孩，神秘失蹤了幾個小時。”

“哦？你負責安全，探測器不會沒有發現吧？即便他倆在某個角落，也有熱力成像啊。”

紅溪擔心首領質疑自己的能力，她辯解道：

“是的，探測器我全程都開，但幾個小時之內，他倆在探測范圍失蹤了，我也很奇怪，正在查備份系統。”

隱龍伸了伸脖子，直勾勾盯著紅溪：

“查到什么后，直接發送給我。”

“您是說直接？需要抄送給地失一份么？”

隱龍死魚般的眼睛眨了兩下，伸出手指，指著紅溪說：

“你，直接，發給我，明白？”

紅溪眼中閃過一絲驚恐，但馬上表現出一絲竊喜，她用力點頭道：

“遵命，首領。”

隱龍正坐在偌大的辦公室里，看著紅溪發來的郵件，他眉頭緊鎖，兇悍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殺氣。這時懸浮機器人發出語音信號，甲五來訪，隱龍回復讓他進來。

甲五不是真名，而是絕密部隊的一名探員，在內部以番號和數字稱呼，不暴露真名。絕密部隊有甲乙丙三個，都直接歸隱龍管理，其他回歸人所幸直接稱之為“甲乙丙”。這三個部隊在創立之初，是有比較明確的職責范圍的，部隊甲負責人類內部情況的監控，部隊乙負責熵星人情報的監控，部隊丙負責其他星球情報的監控，但在隱龍執掌回歸人政權之后，逐漸淡化了這種分類，改為由他直接給予指令，在這種情況下，一些高忠誠度的探員，就被賦予了更大的職權。甲五就是這樣一個探員，幾次絕密任務都執行得很漂亮，深得隱龍的信任。

“首領有什么吩咐？”

隱龍招招手，讓甲五來身邊，給他看了手上電子屏中的郵件。甲五眼睛瞪得碩大，迅速瀏覽了全部信息，后退一步說：

“首領，我明白了，我這就動身。”

隱龍微笑著點了點頭，看著甲五離開的背影，隱龍深吸一口氣，把玩起桌角處的地球儀。大概幾秒鐘后，隱龍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他撥通了乙三的號碼：

“我是隱龍，現在開始，嚴密監控空失的一舉一動，包括他的往來郵件，視頻音頻訊號，任何情況，都要第一時間向我匯報。”

宇宙哲學研究室里，空失獨自一人坐在辦公桌前，翻閱著以往的郵件，他突然意識到，一直以來與它書信往來交流“宇宙融合論”的，很大可能就是蔚藍瞳孔本人，正是這個熵星人，和他秉持一樣的理念，給他一絲光明，讓他覺得未來是有希望的，目前絕對不能放棄。

正在這時門鈴響了，推門進來的是奕晨，她顯得神采奕奕，遞給空失一份鎖碼文件，不等空失發問，輕快地說：

“上面發的學習文件，要求全體學習，我傳達到位，走了。”

空失看到奕晨，按耐不住喜悅，在說話之前，他手持一個戒尺狀的儀器掃過全屋，聽到嗶嗶兩聲并提示‘未檢測到監聽設備’后，開心地說：

“蔚藍瞳孔給我提供了幾分材料，非常震撼，包括隱龍當年在天鵝2450星上下令剿滅平民的影像，如果這個送到地球人最高軍事法庭，按照法律，隱龍就會被撤銷作為人類軍團司令官的職位。”

奕晨遲疑了一下，眉頭皺起，試探的口氣問道：

“你要把這個送去法庭么？”

空失笑了笑：

“當然不，法庭現在已經被隱龍控制，都是他的爪牙，送去等于送死，我還沒有這么傻。我已經把這些材料匿名發送給了幾個反戰派的艦隊司令官，我了解他們的為人，他們是那種愿意為了內心的良知而戰的人。這是一場攻心戰，也許，還是一場持久戰，我們不能著急。”

奕晨欣慰地點了點頭，通過蔚藍瞳孔，她逐漸明白了空失對于全人類的價值，他的宇宙融合論，不僅僅是熵星人和回歸人能否重歸于好的關鍵所在，也是地球能否重回正軌，擺脫集權奴役的希望。曾經以為科技遠遠超過地球人，武器全面碾壓的回歸人，是不可戰勝的，如今發現，這些外在的東西，最終還是需要內在的東西來驅動，而最有驅動力的，則是適應未來的視野和理論。

“一旦他們懂得你，他們一定會支持你。”

奕晨兩眼發光，呼吸加速，她感到每一個毛孔，都在滋養新的力量，這種力量就是她希望的源泉，這種感覺從未有過。

“你懂我才最重要，你，才是未來。”

空失回以同樣的眼神，四目對視，未來仿佛已編冊成卷，只等待他們去踐行，去經歷，去把未來轉換為早已熟知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