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深夜，潔白的燈光照在空曠的辦公廳中。

可容納數百人的辦公室里已經空無一人。一個挨著一個的辦公桌上擺著一臺臺顯示屏和電腦主機。

這里，是C國超凡公司的系統研發部。

“咔噠咔噠，咔噠……”

機械鍵盤清脆的聲響在辦公室回蕩著，保潔大媽靜靜站在走廊口，呆呆看著聲源處坐著的那個年輕人。

保潔大媽早已習慣了這個比自己下班還晚的人。

每天8點，辦公室的人走空后，她就會站在走廊前，靠著一張辦公桌，靜靜地看窗口那個穿格子衫的年輕人不停地敲代碼。

那“咔噠咔噠”的聲音仿佛暗藏著某種玄機，切合著某種韻律，總是能讓疲勞的保潔大媽靠在桌子上，很安穩的進入夢鄉，好好的休憩一小會兒。

不過今天保潔大媽沒敢睡覺，聽說公司老總這幾天會來。她一直強撐著打架的眼皮沒敢睡著，想要在老板面前表現一下自己的勤勞能干，好在部門裁撤的時候有個合適的轉換工作。

看著窗戶下日復一日加班到深夜的那個年輕人，保潔大媽心里疑惑道：“系統研發部都要被取消了，他怎么還這么拼命呢？”

“咔噠咔噠，咔咔噠……”

“噠噠，咔咔咔咔咔咔……”

保潔大媽最終還是熬不過熟悉的鍵盤聲，倚著桌子合上了眼睛。睡眼朦朧中，她依稀看到辦公室的出入大門被打開了，一個西裝革履的人走了進來。

不管了，老娘先睡他一覺。如此這般想著，保潔大媽徹底進入了夢鄉。

一位個子不高的中年男人慢慢走進辦公廳，繞過前臺，健步過了走廊，對熟睡的大媽沒有移去丁點兒的目光。

這位中年人穿著的西裝極為規范，領口熨帖得整齊，領帶也打得非常漂亮。這個人是家喻戶曉的大生意人，超凡公司的總裁趙卓。

超凡公司，C國最強大的科技公司，幾乎每天都會在各大新聞刊面見到有關超凡公司或者超凡公司產品的報道。超凡公司董事長兼總裁趙卓，也因為超凡公司的強大而不斷被人熟知。

趙卓是白手起家，用八年時間，就創造出了一萬億市值的超凡公司。早在數年前，趙卓就已經被各大媒體和廣大百姓封神。

但趙卓看上去是如此的普通，他眉毛不濃，嘴唇不厚，眼睛也不大，五官看上去沒有任何特點。他的氣質也十分的平易近人，臉上總是帶著點淡淡的微笑。各大媒體的新聞記者總是打趣說，這位趙總怎么看怎么像是賣保險的。

趙卓朝著窗口走去，機械鍵盤的“咔噠”聲越來越響，窗戶邊那個年輕人也漸漸顯現出他干凈白皙的面龐。

那個年輕人帶著眼鏡，全神貫注的盯著屏幕。

一行又一行的字母被他不斷地敲打出來，并且隨著屏幕刷新如水波一般不斷向上流動。

趙卓靜靜走到年輕人身邊坐下，沒有打擾年輕人的工作。他只是用欣賞的目光靜靜盯著屏幕，好像是在欣賞一幅絕美的畫卷。

趙卓不懂代碼，但是作為科技公司老總，看得多了總會覺得熟悉。每次他看到眼前這個年輕人的代碼，總會覺得賞心悅目。

沒錯，就是漂亮。

他看不懂每一行的意思，也不懂這段代碼的邏輯，甚至不知道這一整段代碼是用來做什么的。但是他能夠看到代碼之間有序的注釋符，能看到被整齊封裝在一起的指令，能看到名目相似的目錄以相同的格式陳列著……

而這樣標準漂亮的代碼，是眼前這位年輕人以三秒鐘一行的速度寫出來的。

“咔噠噠！咔噠”

李凡迅速按下了保存指令，緊接著“系統鍵+L”鎖定了屏幕。

“已經有決定了？”李凡推了一下眼鏡問道。他早就注意到了趙卓的到來，心中有些緊張，所以多敲了一會兒代碼舒緩心情。

趙卓知道眼前這個近乎天才的人很少有多余的動作，看到李凡推眼鏡，他察覺到李凡的一絲緊張。他想著，或許今天還有機會說服李凡吧。

“你知道，任何公司都要以盈利為目的。系統研發部這些年砸了這么多錢，卻根本沒有任何收益，公司不可能一直耗下去。但你不一樣，你是公司元老，超凡公司的技術部門是你一手建起來的。只要你愿意放棄你所謂的國產系統計劃，我立馬升任你為CTO?！?

CTO是技術總監的簡稱，負責全面主持公司研發與技術管理工作。

“我覺得在系統研發部呆著就很好?！崩罘怖淠卣f道。

趙卓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公司不可能用六千萬的年薪養一個閑人?！?

沒錯，李凡或許是超凡公司工作最辛苦的那一個，但是系統研發部研發出來的系統至今沒有為公司賺一分錢。甚至除了研發經費，為了推廣系統研發部的系統，公司已經賠損了數十億，直到如今，也始終見不到盈利的任何希望。

趙卓苦笑一聲，用最后的耐心勸道：“國產系統的問題很復雜，你要知道，困難的從來不是技術問題。以我們公司現如今的技術能力，一年可以做十個完美的應用端操作系統。但問題是生態搭建?，F在全球的手機系統生態，已經被野菊公司的logo系統壟斷。Logo系統包含無數應用軟件，現在重新做一個系統，必須要全球公司同步更進他們的應用軟件。想要讓各類聊天工具，網購工具，游戲等等軟件一個個在我們的系統上兼容運行，這是近乎不可能的事。你，放棄吧?！?

李凡抬頭盯住了自己的屏幕，沉默不言。

趙卓順勢往李凡的屏幕上看去，鎖屏是李凡在紅旗下燦爛的笑容，鎖屏左側寫著：“天地生人，有一人莫不有一人之業。人生在世，生一日當盡一日之勤?！?

李凡沒有回答，但趙卓已經知道了李凡的答案，這個愚蠢的只懂得搞技術的家伙已經沒救了，他是不可能放棄他那個荒謬的國產系統計劃的。

趙卓站了起來：“下周一來總部遞交辭呈吧?！?

李凡瞇了瞇眼，似乎沒有太大的觸動。他依舊淡然地問道：“我可以走，但系統研發部得給我?！?

趙卓眉毛揚了揚，冷笑道：“研發部可以給你，但系統研發部的員工都是我們公司的精英，全都要回總部?！?

這個時候，這個商城沉浮無數年的生意人終于露出了他狠毒而狡詐的一面。

超凡公司確實不愿意繼續系統研發部門的研究，但也絕不可能讓這個部門現有的技術和人員流到其他公司成為超凡公司的威脅。

一個沒有員工的部門，還算是部門嗎？

李凡點了點頭：“可以，留一個保潔吧?！?

“研發部這棟大樓現在市值已經翻了十幾倍，即便我愿意給你，你有錢買嗎？”

李凡淡淡說道：“我有股份?！?

趙卓不客氣道：“你那些股份可都是簽了協議的，不允許拋售?！?

“公司回購吧，抵得上這一棟大樓和這些服務器，夠嗎？”

趙卓臉上閃出一絲驚訝，他沒有想到李凡竟然回這么好說話。要知道李凡手中有1.5%的股份，要是拋出去至少可以套現150億。雖然李凡的股份不能夠出售，但合同約定的三十年總有到期的那一天，到時候李凡就是實實在在的億萬富翁。

趙卓本想著要費一番功夫才能拿下李凡的股份，沒想到李凡竟然愿意主動交出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值得嗎？為了一個不可能的計劃？”

李凡看著鎖頻上那閃耀紅星的國旗，微微一笑：“當然值得，而且必須成功?！?

“這棟樓，外加十個億。我再送你十年的物業費和水電費，保潔全都給你留下。”趙卓很爽快的給出了自己的價碼。

李凡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我還要一個人?！?

“孟磊？”

“嗯?！?

趙卓想了想，點頭道：“孟磊不過是初中學歷，其簡歷在超凡公司一直是污點。若不是你罩著，我早就給他開除了。你既然要，我就給你。”

“服務器上的代碼不會刪除，已經做的系統你既然不要，都留給我?！?

趙卓謹慎了起來，這李凡不按套路出牌呀？

一般談判不都是先提出一個高價碼，然后雙方退步一點點讓？這李凡是先拋出一個極低的價格，然后用同情心不斷索取增加回報？

難不成李凡還是個談判高手？

趙卓低頭看了看李凡身上那破舊的格子衫和李凡一臉的冷漠，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

趙卓點了點頭：“可以。這是最后一個條件?！?

“慢走，不送?！?

從這一刻起，整棟大樓都是李凡的了。

趙卓站起來，滿是感慨地看著李凡：“我曾經也是一個熱血青年，但我已經老了。我承認剛才那么一剎那你觸動了我，但我真的拼不動了。日后你若是成功了，我當親自搖旗為國產系統慶賀。”

李凡抬起頭，燈光耀在他眼鏡上，閃射出明亮的光澤：“你會看到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