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陽驛靠近官道,圍著益陽驛站建了許多人家,不知什么時候聚集在此,隱隱已經有了小鎮規模。
上官辰一行四人來到此處,就近尋了一處茶館,幾人合桌而坐,點上一壺茶水,閑聊幾句。
鎮口不少行人遙望遠方,瞧著上官辰一行人露出失望之色,人群里而后又響起一陣吵鬧聲,不一會他們朝著上官辰等人圍來,沐蕓仙等人看著周圍,心下有些疑惑,不敢亂動。
周圍這群人身上衣冠不整,面黃肌瘦,隱有菜色,突然人群里串出一人,手里朝著沐蕓仙抓去。
她以為人是朝著桌上紅鸞而來,手里急忙護住,劍已出鞘半分,然后人卻只是順手摸走了她頭上翠玉步搖,飛奔離去。
見得有人動手,剩下的人一齊沖了過來,沐蕓仙等人一時不能脫身,只能瞧著那人漸行漸遠,消失在街頭巷尾,直至再也沒了影蹤。
上官辰等人抄起桌上長劍,當作棍子向著周邊村民掃去,見得眾人還想沖上來,只能拔劍出鞘以作威脅。
那些人見了長劍出鞘,立時跑了幾個,剩下一群人跪下便拜,口稱饒命。上官辰等人見了無可奈何,只能苦笑。
沐蕓仙招呼過茶館小二,指著一眾村民不解問道:“此地民風何以至此?”
“姑娘有所不知,此地村民也不是我們這益陽驛人。他們來自東南魚米之鄉,只因為應奉、造作兩局苦東南已久,不得已背井離鄉來到此地,實屬無奈?!?
“他們為什么聚在此地,好端端的搶人東西?”上官辰不解,他們既然背井離鄉來了此地,如此這般為何不再往北,汴京、洛陽、長安全是大城,聚在此地又能如何。
“客官有所不知,這平日里他們也不會亂來,否則我們本地人也不敢做生意不是。”店小二轉向上官辰,指著西方娓娓道來?!半x此地約莫十里處有一拳館,館主可是我們這數一數二的江湖豪杰,平日里每三天便會差手下徒弟前來送糧熬粥,救濟他們?!?
“他們平日里并非如此?”上官辰有些狐疑,再次問道:“那今日他們何故如此?”
“這小人就不知道了,不過說起來,這幾日的確不曾看見關家車隊過來送糧,或許關老爺子有事耽擱了?!?
“誰經的起這么一些人吃啊,那關老爺子侍候他們一年多了,再大家業估計也黃了。”掌柜從屋子走了出來,拍了小二一下招呼他進去,又跟上官辰他們說了一句?!拔叶既奶鞗]見關老爺子派人來了,且估摸著他家只怕也沒糧了?!?
“掌柜的,你且去熬點粥,我請他們吃上一頓?!便迨|仙吩咐一句,身后玉鳳掏出幾塊碎銀子,遞了過去?!皦騿??”
那掌柜的見了,雙眼精光閃閃,在銀子上面咬了一口,一張老臉笑成菊花,點頭哈腰直道?!皦蛄藟蛄?。”
待到掌柜的進去,沐蕓仙趕緊招呼地上鄉親起身,和藹地說:“你們暫且在此吃上一頓。”
她注視著那人消失的地方良久,上官辰走到面前問她?!澳遣綋u對你很重要?”
沐蕓仙搖搖頭,嘴上說道:“不過首飾而已,我只是在想他拿了首飾會做什么……”
上官辰向前邁了幾步,一臉笑意,向沐蕓仙招了招手。
兩人一起走過,大街之上行人稀少,少時已經到了那人最后消失的街尾,兩人轉向右邊,繞進了小巷子。
“走哪邊?”上官辰瞧著巷子里岔道路口,問道。
“一人一邊,找不到的話明天請那些村民吃飯?”
“行?!鄙瞎俪叫α诵?,說完隨便選了一條路走過。
沐蕓仙走過另外一條路,低頭看著路面,腳下腳印繁多,看來只是徒勞。
她繞過腳下雜物,環顧四周,暗自思索,冷不防不知道哪里鉆出一條狗,朝著她狂吠。
那是一條黃狗,渾身餓的皮包骨頭了,但是面對踏入主人家地盤的陌生人,卻還是不住的狂吠,一雙狗眼兇光畢露,與她對峙。
她渾身顫抖一下,尖叫一聲,身子不敢亂動,手上紅鸞拔出幾分卻又插了回去,心里期盼著有人路過能將它趕走。
上官辰一路奔來,黃狗轉而向著他狂吠起來,卻也還只是對峙。
他從后抓住沐蕓仙的手,將她拖過護在身后,兩人緩緩從巷子里倒退出去。
沒了犬吠,沐蕓仙抽出手拍了拍胸,向上官辰到了聲謝。
好說是一位巾幗不讓須眉的女英雄,咋還怕了一條餓的只剩皮包骨頭的惡犬,上官辰不解說到?!捌饺绽锟茨?,那是天不怕地不怕,沒成想一條狗能把你嚇成這樣。”
沐蕓仙頓了一下,繼續往前走,邊走邊回了他一句?!拔沂桥⒆影?,難道不能有害怕的東西?”
上官辰沉默,跟了上去。
“你知道嗎,我從小就怕狗,哪怕就是小小一條,只要它沖著我叫,我就想拔劍殺了?!便迨|仙轉過頭,笑著說:“大概是二哥小時候嚇壞我了。那時候我二哥天天抱著‘大武’,有一天抱著它追著我咬,還咬了我一口,其實那時候‘大武’連牙都沒長出來?!?
“那你剛剛怎么沒有拔劍?”
“我只是多想了一下,你看那狗,餓的只剩皮包骨頭了,卻也還是為主人盡職盡責?!便迨|仙歪著腦袋,想了一會,說道:“這主人家貧成這樣,都沒有殺狗來吃,想來主人和狗感情極深?!?
“你真善良……”上官辰看著少女精致面容,心下怦然心動。
沐蕓仙笑了笑,接著說:“主要是它沒沖上來,真沖上來我一腳就踢死它。一開始我被它嚇的都拔劍了,后面冷靜下來才放過它。”
“……”果然還是那位不讓須眉的女豪杰,上官辰心下駭然。
兩人一路無話,回到茶館。此時村民已經開始領粥,上官辰喚來掌柜的,遞上銀兩?!懊魈煲舱罩@個弄一天,錢不少你的?!?
掌柜的歡喜接過,手里招呼兩人進屋。“小老兒給幾位準備了晚飯,吃完休息一下,消消食兒,邊上不遠就有客棧。”
兩人謝過掌柜的,走了進去。此時劉季常已經吃的差不多了,只有玉鳳等在桌邊,見了沐蕓仙回來,趕緊迎了她坐下。
幾人吃完,再飲了茶,朝著老板謝過,一行人出了門,那些村民早已經沒了身影。
幾人沿路尋著掌柜的所說,果然過了拐角就是客棧,當即定下房間,兩波人分開,各自道了一聲“晚安”。
落日余暉落在天邊,益陽驛下尚有黃暈殘照。
鎮口那群人此時圍在一間茅屋前,幾個老人坐在簡陋木床上,下面跪了一個年輕人,而桌上放了一碗冷粥。
“小三,下午你搶走的東西交出來吧。人家以德報怨,我們又怎能如此忘恩負義,寡廉鮮恥!”
“二叔公!我們都要餓死了,還計較這么多干嘛?”
“老夫打死你這個小畜生!老夫當時沒能攔住你們就已經覺得對不起列祖列宗了,如今受人恩惠,你還死性不改,莫不是要氣死老夫才罷休!”二叔公站起身子,尋了一根棍子,而后棒打小三子。
“白衣巷林家不認你這不肖子孫,要么交出東西,要不從此族譜除名,你自己選!”二叔公打了幾棍,氣力不濟,而后扶著床坐下,氣喘吁吁。
“林家小三子受教,我這就取東西出來?!毙∪庸蛑局?,從二叔公床邊底下取出步搖,遞了過去,跪好在地上。
“不是二叔公心狠。人生在世,不稱意之事十之八九,然而生而為人,你就得受著,總強過老鼠蟑螂,人人喊打!不想受你就得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背信棄義者,寡廉鮮恥者,彎腰折節者,等與禽獸無異,茍延殘喘又有何顏面存活于天地之間!”
“白衣巷林家小三再受教!”
“老夫不想多說,你當老夫放屁也好,沽名釣譽也罷。人生在世,當有大志,志向高遠為之神往者才當的起一個活字,卑躬屈膝折節茍活,萬世唾罵,何苦來哉!”
二叔公拿著步搖走出,圍觀在邊上的一群人頓時作鳥獸散。
小三子跪在地上半晌,而后肚子“咕咕”直叫,他端起粥放在床上,三叩其首,之后才慢慢吃起來,抹了抹嘴角,笑了。
亥時入夜,漫天星辰照耀神州,銀白月光灑在九州大地,亮比白晝。
上官辰盤坐床上,運氣練功。劉季常坐在茶桌邊,倒了一杯茶,放在對面。
沒多久上官辰下得床來,坐在桌上,楞了一下?!皫煹苡行牧恕!?
“師兄,今個兒下午你可是有什么收獲?”
“什么什么收獲?”上官辰裝傻,不想說。
“你跟那沐家姐姐啊,還能什么收獲!”劉季常氣絕,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個師兄也會裝傻充愣。
“睡覺!”上官辰點了點劉季常腦袋,手卻摸了摸衣袖里的一個物件,嘴角微微上揚。
話畢,上官辰吹滅了燭火,頓時屋內只余點點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