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天咳了咳嗓子，“郁彤彤的父親，是嗎？現在全國實行的是九年制義務教育，也就是說，從小學到初中，一共九年的學業，你作為家長，有責任有義務讓孩子去讀書，這不是她不想讀，你就不用給她讀了的。上綱上線的話，您這樣不給孩子讀書，是違法的。”

說完，他望著郁父，又瞟了郁彤彤一眼。

女孩聽到他剛剛的言論，臉上瞬間綻放出了光芒，透著幾分難以置信。

“真的嗎？”郁彤彤有些高興，這還是她第一次露出笑臉。

她的五官其實還挺漂亮的，雖然不是那種令人傾倒的美艷，但是清純里帶著一絲堅強，讓人格外疼惜。

此刻，看著瘦削的臉上難得綻放出了漂亮的微笑，宋哲覺得有點痛心。

這就是一個執著地想要念書的女孩，為什么在很多人眼中理所當然的事情，跑到這個山區里，就那么艱難？

比如二十塊塊可能在城市里連一頓麥當勞都不值得，但是卻可以讓毛子一家對許天感恩戴德；

比如念書對于很多城里的孩子來說是一件避之唯恐不及的麻煩，但是在石羊村，卻是很多孩子遙不可及的夢想。

想到這里，宋哲忽然覺得自己從前散漫而任性的二十多年人生，實在是有些過于浪費了。

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他不會讓郁彤彤就這么沒書可念。

郁父看了許天和宋哲一眼，忽然目露兇光，扯著郁彤彤就進了房間，朝他們破口大罵道，“女兒是我的！我不會讓她隨隨便便跟你們這些外省人走！什么上課！什么念書！她用不著！農村人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

說完，他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很快，房間里傳來了罵罵咧咧的聲音，但并沒有毒打的聲音。

許天和宋哲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我們先去趙村長家了解一下情況吧。”許天分析道，“我總覺得郁彤彤的父親話里有話。”

宋哲點點頭，同意了許天的看法——雖然他有點擔心郁彤彤，但是許天每次的決定都是最正確的。

兩個人來到了村長老趙家里。

老趙正在屋外抽著煙，笑呵呵看著地里的兩只母雞搶著啄米，遠遠看見許天宋哲的身影，那笑意就更深了。

從前的來支教的年輕人，也有隔三差五跑來村長家里的，不過那是來蹭吃蹭喝的，日子一久，老趙看到了人就覺得頭疼，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遠遠瞧見許天和宋哲的身影，老趙就興高采烈的。

這兩個年輕人來了石羊村沒多久，已經干了不少實事。他看在眼里，記在心上。

眼瞅著第三個來一起支教的年輕人又要來了，他更是覺得許天這年輕人實在是太有帶動作用了。

“兩個娃兒遇到什么事了嗎？”老趙正想著要分享這個好消息給兩人，卻見許天一臉嚴肅。

“趙村長，我想問問您，郁彤彤他們家的情況，您了解嗎？”許天開口，終究還是斟酌了字句。

“對啊對啊，”宋哲附和道，“我們發現郁彤彤在適齡期間，一次也沒來讀過書，我們來這兒也快一個多月了。剛剛去了她家，嚇我一跳，我都不知道石羊村還有那么破落的屋子。”

嚴格來說，那甚至不能算是個屋子——哪有屋子有一半的墻壁是用硬紙板糊上去的？

老趙一聽郁彤彤三個字，沉默了片刻，“要不……進來說吧。”

宋哲和許天狐疑地對視一眼，跟著老趙進了屋。

“前幾任支教的老師不了解這個情況，也沒想著來吻我，我說這個話，主要因為太像背后說人家閑話了，但是你們兩個娃兒來了到現在，做的事情有目共睹，我信得過你們的人品。”

老趙吐了一口煙，緩緩道出了實情。

郁彤彤的父母三五年前是一起在鎮上做生意的，家里在山下還有一片果園，生意做得還挺不錯。

郁彤彤隨母親，長得水靈漂亮，成績優秀，還會彈鋼琴。

只不過，好景不長。

郁父在一次生意投資中決策失誤，賠光了錢，連果園也賠光了，他郁郁不得志，終日借酒澆愁，喝醉了以后就罵罵咧咧，然后抱著酒瓶睡覺。

郁母是城里來的，起初還受得了窮，但受不了郁父那喝醉之后怨天尤人一副人生敗者的模樣，于是沒過多久，她就離開了。

過了兩年，郁母再婚，還發寄來了照片。

農村不比城里開明，因為觀念問題，離婚是件丟臉的事情，郁母這照片在村里莫名地傳開，郁父成了人人恥笑的對象。

原本就只是喝酒后發發牢騷而已，在這之后，郁父就不再出門，喝酒也是讓郁彤彤出門給打酒的。

而郁彤彤再也沒能夠上過學——因為郁父覺得她會跟那些來支教的大學生走，和她的母親一樣。

如此說來，不禁也令人唏噓坎坷。

老趙彈了彈煙灰，嘆了口氣：“彤彤這孩子，真的可惜，她之前小學在鎮上念的，年年都是第一名，年年都是三好學生。她那雙手，現在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彈鋼琴了。要說她這個娘，也真的是狠心。”

許天和宋哲對視一眼，沒有講話。

過了一會兒，許天才朝老趙道了謝，兩個人起身準備離開。

老趙想留他們吃飯——這人，就是奇怪，先前來蹭飯的那些人，老趙看到就頭疼，巴不得他們別來；可現在看到許天和宋哲，他倒是發自內心的開心，許天自然不必說，宋哲也是個好脾氣明白性格的，對著誰都笑嘻嘻的，小伙子力氣又大，叫他偶爾幫個忙從來不帶推脫的。

這兩個孩子，他看見就開心得不得了，心甘情愿地磨刀霍霍向豬羊，只可惜，許天宋哲不太愿意。

“我們想回去商量下對策，想辦法勸勸郁彤彤的父親，讓她趁著來得及，還是去念書。”許天婉拒了吃飯的邀請，朝老趙笑笑，“再說，我們自個兒也能做飯，饅頭還在蒸屜里呢。”

“郁彤彤的事情，我勸你們還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