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煙味彌漫在空曠殘破的屋子里。

龐娟紅著臉，眼底是一陣掩蓋不住的猩紅，她死死看著李小紅，用力抓緊了手里那袋大紅棉衣，啞著嗓子道，“你給我過來！”

李小紅搖頭，聲音很輕，帶著顫抖，“我不……媽……你別這樣……”

“呵呵呵……很好，很好！”龐娟發出一聲怪怪的笑容，她忽然之間發了狂一樣，把姚曼筠和女兒李小紅一起往外推，“你們！都給我滾出去！滾！”

姚曼筠身體纖細，并不像龐娟那么有力氣，她雖然試圖抗衡這股力氣，但仍舊是徒勞的。

姚曼筠和李小紅被推到了門外，龐娟砰的一聲關上了門，屋內再沒有任何聲音。

過了十分鐘左右，也沒見有開門的跡象。

李小紅的眼圈紅了起來，“姚老師，我媽媽……不要我了……是不是因為我忘了拿棉大衣回家？”

姚曼筠蹲下來，從口袋里抽出一張紙巾，替李小紅擦掉了淚水，“傻丫頭，怎么會呢？你媽媽只是心情不好，大人的世界有很多的煩惱的。你們有煩惱，可以對老師、對朋友說，大人就不一樣了，他們的煩惱，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這樣的煩惱，很苦的……”

所謂苦水，不外如是。

姚曼筠明白，因為她現在會想起在慶城四面楚歌的日子，仍然覺得心酸。她能夠在龐娟的眼底那抹猩紅里，讀出一種同樣的無奈、心酸和絕望。

然而，即便如此，她卻不能認可龐娟對于孩子的做法。

這樣的成長環境，對于孩子來說，是非常殘酷的。

孩子就像一張白紙，大人用什么方法在這張紙上作畫，他將來就會呈現出什么樣的顏色。

龐娟的痛苦和焦躁，不應該轉嫁給李小紅。

但是，這番道理，顯然不是應該由姚曼筠來跟她說。

或許，許天更加合適一些。

“今晚上先跟姚老師去許老師那兒住吧，雖然職工宿舍是臨時的，但是非常方便喲，嗯——我看看……”姚曼筠故作輕松地看了看李小紅剛剛弄亂的小辮子，輕聲笑道，“你這頭發發質可真好，我之前都要做好久的護理才能有這么柔順的發質。來，姚老師給你洗個頭發吹干，咱們今晚上玩編小辮子好不好？”

到底還是個孩子，李小紅聽到玩，覺得心里有點期待和興奮，就連眼神里都泛起了亮光。

可是，看了看那扇關緊的門，她又有些怯懦地低下了頭，“但是……媽媽……怎么辦？”

姚曼筠輕笑，聲音提高了一點，“小紅在擔心媽媽？真是個好孩子，放心吧，她是大人了，能照顧好自己的。來，你還沒吃飯吧？去姚老師那里吃飯。”

說完，她幫李小紅正了正沒穿好的棉大衣，帶她離開了。

片刻后，門打開了一條縫，龐娟站在門縫后，面無表情看著漸漸遠去的背影，木然地在風中矗立著。

……

姚曼筠一路帶著李小紅回到了支教人員的宿舍。

原本許天和帝都幾個少爺們住在謝全安排的那個小院子其中一棟樓里，后來因為兩縣的學生都在學校上課，他們就將教職工宿舍搬遷到了舟縣靠近瞿縣的地方。

也不遠，不過是五十公里的距離，但這是很有必要的——蔣圓圓作為運營一起住在了這里、楊夢琴帶著孩子、又來了姚曼筠，加上有的孩子家里住的遠，也需要臨時安排宿舍。

除了教學樓之外，大家為了男女避嫌，分了兩棟宿舍：小的一棟是給男教師的，大的一棟則作為女教師及學生們的寢室兼自習室。

除此之外，還有個公共澡堂、連著飯廳的廚房、以及廁所，另外照著石羊村的面積擴大了三倍，夯實了地面做了一個操場，最后再在最外圍砌了一道圍墻。

許天在舟縣瞿縣重建工作中和工人們關系不錯，讓他們另外接了水管直通公共浴室，免去了每天去供水點打水的煩惱。工人們甚至還夸贊許天砌墻的手藝很不錯，有點匠人精神。

當然了，匠人精神這個詞，也是許天教給工人們的。

他并不會刻意在工人們面前賣弄，同樣也不會故意改變自己的語言習慣。

久而久之，那些工人們倒是學去了許天那斯斯文文的調調。

自然，這些都是題外話，重點是，因為許天的這個習慣，竟然哄得那些工人隔著男女宿舍區，打通了一個公共休息室，許天、姚曼筠以及楊夢琴和帝都那幾個小少爺們花了很久的時間給這里的孩子們普及了一下哈利波特和霍格沃茲。

是的，這個公共休息室造的頗具英國古典風情，除了能夠休息，還充當了圖書館，確實有那么幾分高等學府的味道，對于孩子們來說，是一個很能激發學習動力的環境，但又可以充分地放松。

姚曼筠正是領著李小紅到了這個公共休息室，彼時所有的老師們正坐在沙發上看著最新的漫威電影，順便聊著不著邊際的話。

看見李小紅走了進來，他們瞬間放下了二郎腿，端坐的端坐，看書的看書。

好一副和諧盛景。

但是，只穿著一條大褲衩子在房間里賣萌撒嬌的宋哲還是不可避免地崩塌了暖男形象。

不過，對于心情正在抑郁階段的李小紅來說，這樣的幽默倒是令人破涕為笑。

“老許，交個你一個任務?！币β薨c坐在許天親手做的布藝沙發上，深深緩了一口氣，“隔壁瞿縣的龐二嬸情緒不是很好，你去陪她聊個天，聊個二十塊的?！?

許天看見姚曼筠領了個孩子進來，就知道有點不對。再一聽姚曼筠的話，當即就起身了。

“鍋里給你熱了飯，記得吃?！卑凑樟晳T，許天是想要親一下姚曼筠的額頭的，不過因為有孩子在，所以許天只是改為摸了摸。

姚曼筠點頭，想了想又道，“你記得帶點食材過去，給龐二嬸也弄點東西吃吧，她看起來不像是會給自己做飯了。”

許天聞言，若有所思看了看李小紅，點點頭，轉身到廚房，抄起一顆白菜，提留著一袋子食材，就匆匆打了手電筒往瞿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