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許天和宋哲跑去川羊村替毛子討個公道把債務的事情弄清楚了之后，這件事第二天就在臨近幾個村子里傳開了。

關于許天的流言演化出了各個版本，村里的人對于這個平日里說話文縐縐還客氣的青年都當成是大有來頭的人，有說是他是軍隊出身的，有說他是高干子弟，一時間許天又一次成了各個村兒里的風云人物。

而當事人，許天，目前對此一無所知。

他正穿著灰色的大T恤，戴著手套，在毛子家的田里，一下又一下揮著鋤頭，翻土。

另外還有個宋哲跟他一起，照葫蘆畫瓢地除草犁地。

這干活不像掰手腕，比得不是蠻力，宋哲力量和爆發力都不錯，但僅限于體育方面，要說干農活，還是地被許天甩下一大截，可是好歹有個幫手也方便很多。

毛子家的田不小，在毛子的爸媽外出務工之后的幾年里漸漸荒廢了，兩個人一起拾掇了地里的雜草，把土里里外外松了松，不過，饒是許天手腳麻利，宋哲人高馬大，這活兒還是干了很久。

中午時分，兩個人灰頭土臉坐在田里，毛子給爺爺把屋門敞著，四個人各自吃著許天下廚煮的醬茄子面，還窩了幾個雞蛋，雖然沒什么肉，倒是別有一種鮮美的感覺。

“毛子，你還小，這種體力活干不動，等下午我和宋哲把這地松完了，播了種，回頭你們自家就能種菜了，你只管每天給澆澆水，到時候好歹吃飯就不成問題了。再過幾年等你大點，就能一個人照顧這片田了。”許天吃著面，看了看心不在焉的毛子，似是不經意地隨口說道，“到時候，來上課的孩子多，我和宋哲的地沒準顧不上，也交給你管。”

毛子因為先前對許天和宋哲態度不好，一直就很不好意思，沒想到兩個人還來幫他給家里重新松土，心里就更加內疚了。

許天這么一說，他的眼睛也明亮幾分。

“許老師、宋老師，我肯定幫忙。”毛子格外鄭重地點點頭，開始吃面。

宋哲笑笑，摸了摸毛子的頭，“你小子，沒什么人的時候，還叫什么老師，叫許天哥哥宋哲哥哥不就好了？”

“嗯，知道了，許天哥哥，宋哲哥哥……”毛子吃了兩口面，忽然抬起頭，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們，真的跟之前來的支教老師不一樣。許天哥就不用說了，什么都會自己干，宋哲哥雖然啥也不會，可是還是愿意動手，也不見你們看不起我們山里孩子……”

說著，毛子的眼圈微微有點泛紅。

宋哲的眼圈也跟著泛紅，“啥也不會……啥也不會……”

毛子的爺爺躺在床上，看著幾個年輕人，無聲地笑了笑。

他感謝許天和宋哲，在毛子沒有行差踏錯前，到這里，救了這個孩子，更感激國家有這么好的政策，讓他不用擔心自己的孫子。

到了下午，許天和宋哲繼續松土，毛子家的田實在太大，兩個人到太陽快下山，還沒來得及播種。

“我們得快點，宋哲，明天還得給孩子們上課。”許天微微蹙眉，他有點焦急。

兩個人，這么大一塊田，確實有點來不及。

“哎……要是有人幫忙就好了。”宋哲擦了擦汗，有點焦急。

“我可以幫忙。”一個青年站在門口，聲音不是很響亮，但卻很堅定。

眾人循聲望去，就看見一個剃著板寸頭的青年站在門口，穿著的衣服很樸素，模樣周正眉眼清秀，拎著一扇牛肋排，還有一尾牛脊骨，眼神有幾分害羞似的，也沒敢進門，就站在門口，表情倒是有幾分平靜。

許天和宋哲一時覺得眼熟，卻沒想起來是誰。

過了一會兒，毛子有些疑惑地輕聲問道，“大牛？”

青年臉微微一紅，咳了咳嗓子，“你們到底要不要人幫忙？”

許天和宋哲看了大牛一眼，又互相對視了片刻。

還真是大牛。

眼前這個斯文干凈的青年看起來可比先前的鄉村非主流殺馬特靠譜討喜多了。

大牛硬著頭皮走進了房間，把牛肉牛尾往毛子爺爺床邊的小柜上一放，退開兩步鞠了一躬。

“爺爺，對不起，我太不懂事了，其實，我就是……很羨慕毛子，還能和親人一起生活。我心里頭有恨……因為我的奶奶好幾年以前就不在了，所以我看到毛子前屁股后屁股跟著您，我就難受。”

他的聲音沙啞，有種令人動容的懇切。

毛子站直了身體，指著許天，“是他，像奶奶一樣打醒了我。”

所有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向了許天。

許天停下手里的活，看了大牛一眼，“你這被我罵醒了？”

“是，罵醒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大牛語氣很乖覺。

“那就過來幫忙，不然我還打你。”

大牛點點頭，又朝著躺在床上的老人低低鞠了一躬，轉身就下地去干活了。

和很久沒干過農活手生的許天、又或是從沒下過地的宋哲都不一樣，大牛這么些年都是自己經管家里的土地，因此下手動作特別快，又是適齡青年，干起活來格外地迅速，有他幫忙，許天和宋哲很快干完了活。

“謝謝……謝謝許天哥哥、謝謝宋哲哥哥、也謝謝你，大牛哥。”毛子看著自家欣欣向榮，透著泥土氣的田，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感動。

他又看了許天一眼：一切都是從這個青年來了石羊村開始的。

許天對此不以為意，走到床頭，看著牛尾和牛肋若有所思，片刻后道，“這個季節還沒冷下來，我們這兒沒有冰箱，這肉要是生著怕不得壞了，過不了夜，我去煮熟了吧。”

宋哲高興得像個兩百斤的孩子。

“吃肉了！過年了！開葷了！”一邊說著，一邊興沖沖地往毛子家隔壁的支教人員宿舍跑，“我去煮飯打下手！”

毛子看著宋哲那腳下生風的樣子，忍不住輕輕吐槽，“宋哲哥哥每次就知道吃，做菜不還得是靠著許天哥哥才行嘛？”

眾人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