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睡前，劉海富還在對于許天蓋房子的事情滔滔不絕地夸贊。

許天有些哭笑不得，“這是很多農村人都自帶的手藝……”

“哦哦哦，我懂了！農村人！地表最強！”劉海富深以為然。

許天深吸一口氣，忍著笑意、生氣和無力，佯怒道，“熄燈！睡覺！”

其實也不需要熄燈，這房間里暗得很，手機屏幕一關，基本上閉上眼睛就是天黑。

幾個年輕人睡在這鄉下郊外，倒是覺得空氣很清新。

窗外就是月朗星稀，偶然還有一兩聲蟬鳴。

雖然聒噪，卻是真真正正的別有一番田園風情。

起初還有人聊上兩句，不過經歷這幾天，大家都是一路奔波勞碌，一行人早已經累到精疲力盡，不到晚上十點，都已經睡得昏昏沉沉了。

尤其是劉海富的鼾聲更是震天響。

許天早已習慣了這種強度的工作，并沒有入睡。

他雖然也洗過了澡，換了身衣服，在院子里靜靜坐著。

遲疑著是不是要打電話給姚曼筠，但始終還是忍住了。

她應該很忙，許天不想用自己身邊發生的這些小事去騷擾她，如果她在忙，那么他不會去騷擾她；如果她在休息，他更不會去吵醒她。

事到如今，他也要考慮如何給自己尋找一個新的方向了。

他仔細想了想，自己還挺懷念在石羊村支教的日子的，毛子偶爾會給自己發來簡訊，現在的石羊村完全變了一個樣子，他覺得很欣慰。

至于，錢……

許天想了想，心里有些糾結——從前在石羊村支教，他好歹有每個月幾百塊的支教工資，還有先前在慶城半工半讀省下來的錢。

但是現在……

他這個支教不算是學校安排的，因此沒有什么錢，接下來的半年，吃穿各方面都少不了要花錢。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只不過是為了脫離黨衛華這個有點偏執的老人家那令人無奈的控制欲而選擇的一條路——

人家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他倒好，半路冒出個控制狂干爺爺。

外人看著羨慕，但許天卻有些心塞。

黨衛華什么都會，就是太過古板又專制了。

只要有黨衛華在，他不管是要去做老師、做翻譯、做特助，估計都會被這個爺爺給管得死死的，之所以同意許天來支教，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和黨繼開有關。

黨衛華似乎有意把他當成黨繼開一樣栽培，可是這并不是許天想要的結果——因為黨衛華要的并不只是他擁有黨繼開的精神，他甚至要求許天接替黨繼開的人生。

從楊夢琴一事的安排上來看，對于這個老人內心的偏執可見一斑。

他反對許天和姚曼筠在一起，除了因為誤會姚曼筠的人品，恐怕更大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想要滿足自己內心缺失的那個兒孫繞膝的畫面。

天倫之樂是每個老人最終的追求，可是黨繼開走得太早了。

但是，許天就是許天，他不會成為任何人的替代品。

無論是人生的方向，還是對喜歡的人，他都只會按照自己的既定的路線去走，絕不會成為任何人的提線木偶。

只不過，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支教扶貧，需要一定的資金來支撐，他上哪里去搞這筆錢呢？

其實，除了快見底的積蓄，他倒是另外有一筆錢，可是他沒想好要不要用，那筆錢是……

腳步聲打斷了許天的思路，抬頭望去，白天那個叫做謝全的村委主任正站在面前。

他看了許天兩眼，笑容里帶著些熱絡，訕訕道，“你是……許老師吧？”

“老師說不上，野路子而已。”許天淡淡道，不冷不熱。

本來黨衛華是打算安排一下，讓他們師出有名的。結果臨行前這老人家竟然把這事兒給取消了，許天他們一行人瞬間成了自愿支教的志愿者，這可跟正規軍不一樣。要不是因為涼城舟縣這里太過冷清貧困，他們這群人怕不是要被當成別有所圖的人。

謝全倒是比傍晚那會兒要客氣了許多，他一面賠著笑臉，一面道，“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許天別有深意看了謝全一眼，“這么晚了，謝主任要找我聊什么？”

他的眼睛里有一種沉靜如水的深邃，謝全不由得背脊一涼，似乎是心里的想法被看穿了一樣。

但是想到了心里惦記的事情，咬著后槽牙，仍是賠笑，“白天沒反應過來，這不是這會兒想起來有點手續要辦理，所以，想讓你跟我來一下嗎？許老師，要不您過來下吧？”

許天淡淡看了謝全一眼，點點頭，“那好，您稍等，我進去拿下手機，這就來。”

“哎呀，就兩句話，不用特意拿手機。”謝全有幾分驚慌似的，又有些不安，但和許天對上目光之后，他又故作有幾分不耐似的。

許天點點頭，“那我們走吧。”

謝全的村委主任辦公室距離許天他們住的地方并不算很遠，許天跟著謝全走了幾步，發現謝全故意帶自己繞了條路走。

“謝主任，這條路，不是更遠嗎？我下午來這一帶挖過野菜，從這兒往你辦公室走，要多花半個小時？”許天頓住了腳步。

謝全臉色一白，所幸，鄉間的半夜里當真是月黑風高，也看不見他的臉色。

“是……是啊，那……咱們走吧。”謝全心里犯了個嘀咕，這許天似乎有些……太過精明了。

可是，再怎么精明，也不過就是個半大孩子，他應該是這群人里最年輕的，看著也是斯斯文文的，雖然看上去精明，但說到底，不過就是個幫忙傳話、收拾房間、做飯的下人。

能聰明到哪里去？

走到了謝全的辦公室，謝全給許天倒了杯水，然后開始翻看文件。

偏生他翻了半天，也沒找到文件。

“哎，剛剛就放在這里的，怎么沒了呢？”謝全一邊翻遍了自己的桌子抽屜和文件柜，一邊念念有詞說著。

許天淡淡一笑，“其實不是文件沒有了，是一開始就沒有這個文件。我說得對不對，謝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