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哲握著兩枚小小的正宗土雞蛋，心里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這幾天許天忙里忙外，他幫不上大忙，也就只能喂幾天雞，清理清理雞棚，卻不曾想到，拿到雞蛋的一刻，他竟然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滿足感。
勞動成果變成了可以吃的糧食，這種成就感，遠比食物本身更動人。
“許天哥，可是，這雞蛋怎么長得這么小？”
許天笑笑，“其實正宗的土雞蛋都是這樣小的，因為沒有含激素的飼料催肥，純天然的喂養過程會導致這雞蛋的個頭相較之前在城里吃到的小一圈。但要說營養價值……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回頭吃慣了這山里的東西，等結束支教，你保不準會受不了城里那些食物。”
宋哲半信半疑，不過等兩個煎好的荷包蛋就著蔥油餅下肚之后，他竟然有一瞬間開始在想象自己半年后依依不舍離開這村子的光景——
才不是想念這些村民，他回想這無異倫比的鄉間美味！
總之，兩個人可算是開了一次葷，雖說就是兩個荷包蛋，還是沒舍得放油，用煎蔥油餅的鍋子直接煎了的。
別說，沾了蔥油香味的荷包蛋，還把這雞蛋的風味又提高一個層次。
宋哲還想再去雞窩里掏兩個蛋，但是許天不準。
“讓雞把蛋孵出來，咱們養小雞，養大了你就可以吃雞肉了，你剛剛看到雞蛋液里帶血了吧？這是頭生蛋，雖然母雞天天都下單，可是你也得讓人家休息休息。等以后雞多了，你想吃肉還是吃雞蛋，白煮蛋荷包蛋蛋炒飯親自雞肉蛋飯我都能給你做。不過，口腹之欲這東西，小不忍則亂大謀……”
許天還沒說完，宋哲就趕緊點頭點得跟打樁機一樣，“是是是，許天哥你說啥是啥，我不吃就是了。”
他看了看一大籃子的蔥油餅，自我寬慰道，“算了，還有這么多蔥油餅呢，我能吃一個月不帶膩歪的。”
許天笑笑，“那你要失望了，咱們吃的蔥油餅就剛剛那六張，晚上吃別的。這些，是要送給村民的。”
宋哲愣了，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一臉不能接受：“為啥？！許天哥，我沒聽錯吧？！那些村民？！你忘了我們第一天來的時候，這房子是什么樣子了嗎？都是他們的杰作啊！”
許天也不和他分辨爭論，只是收起了碗筷一邊洗一邊淡淡問道，“我們來這里是要做什么？”
“支教扶貧啊，這還用說。”
“那支教扶貧要做什么？”
“當然是給孩子們上課了。”
“那你想不想孩子們來聽課？”
“廢話，當然想啊！許天哥，你到底想說什么？”
宋哲被許天問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許天洗完碗，抬起籃子，放到了宋哲懷里，神秘一笑，“聽過一句話沒：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宋哲不太懂得那些高深的成語詞匯，不像許天出口成章，但是作為大學生，這種俗語他當然懂，當即點點頭，“我懂我懂。”
“那我告訴你，這道理是一樣的。咱們啊，舍不得蔥油餅套不著孩子。”許天說完，拿上紙筆帶著宋哲走到院兒里，把房門一關，上了鎖。
“走吧，晚上給你煮面。上午和的面還有剩，廚房里還有幾個番茄，我給你做個田園意大利面。”
一聽有變著花樣的食物，宋哲樂了，“許天哥，就沖你這手藝，我感覺這支教就回本了，其實比很多飯店里做的菜還好吃呢！哎，我現在每天就指著你”
他愣了愣，隨后搖搖頭嘆了口氣，“其實你要是留在城里多好？就你這手藝，隨便去哪兒也有一口飯吃。更何況你還有高學歷。”
許天頭也不回，“做人如果沒有夢想，那和咸魚有什么分別？做飯好吃，你吃就是了。”
……
兩個人挨家挨戶敲門，統計下來，基本上家家戶戶都有一到幾個不到十六歲的孩子。
十六一過，各個都離村兒打工找生計去了，哪兒肯留在這村子里挨窮的？
并且提到這事情，村民們簡直恨死了，尤其是對支教這事兒怨氣深重——
“要不是你們吶，帶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孩子能老想著往外頭跑嗎？！家里的田連個收拾的人都沒有！都做著夢去城里發財呢！等會兒，啥東西！那么香？”
宋哲忽然發現許天真是個人精，這蔥油餅顯然是個重要道具。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人家一邊挨罵一邊還笑呵呵給你遞個餅，有多大脾氣也不好意思發作了。
而這蔥油餅反響也真的不錯，并且，除此之外，它還發揮了一個更大的作用：
還沒發兩三家的，后面不少人家里自己圍上來了。
“干什么呢？發餅啊？”
“城里來的孩子還會做飯呢？”
“媽耶，這手藝還挺不錯的。”
“再給兩張吧！孩子那么多，哪夠吃的！”
許天笑笑，“這也不是給大家吃飽肚子用的，這些餅都是我自己做的。給你們嘗嘗，一家兩張，最多了。主要是想讓各位放心，孩子送到我這兒，要是來不及吃飯，我也不能讓孩子們餓著了。”
村民們其實也不真的就指望著這張餅過日子，家家戶戶都是自己做飯的，但是，人有個特殊心理：
別人占到便宜、分到好處了，自己沒拿到了，就覺得是吃虧了。
許天呢，也不是白給，一圈餅子發下來，家里有孩子的，愿意送過來念書的，基本上都登記在冊了。
來晚的村民自然就吃不到了，不過也有不少村民看著別人家吃得香，也就想著把孩子送去學校蹭個飯也好。
這餅確實是不夠分，宋哲是看出來了，許天其實就是故意漏這么一手，給大家一個好印象，想讓他們放心地把孩子送過來。
回去路上，宋哲把想法告訴了許天，得意洋洋總結道，“許天哥，我是不是現在也挺聰明的？”
“沒錯，”許天笑笑，“饑餓營銷的通俗說法，叫賠本賺吆喝，我們今天，就先賺個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