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林醒來的時候，發現外面正下暴雨。

出門的時候穿了雨衣，特意換了雙拖鞋，這么大的雨，穿啥回頭都是濕的。

幸好用來裝資料的紙箱，開業那天已經搬過去了，現在直接打個摩托去店里就好了。

雨太大，街上也沒幾個人。

韓林也沒功夫去買早餐，直接在貨架上拿了桶泡面，燒水壺收銀臺那邊有現成的。

等到九點半，雨也小了，周琳琳這才撐著雨傘姍姍來遲。

“早！”

進到店里，見韓林正在吃泡面，便主動打了招呼。

“拿了桶泡面，多少錢？”韓林問。

“兩塊五。”

“給你發微信。”

整個上午，店里也沒進幾個客人，周琳琳在收銀臺里看了一上午的言情書。

韓林也沒有閑著，把柜臺里的存貨大致歸了個類。

差不多到午飯時間，店里突然來了兩個穿制服的。

“你叫韓林？”

其中一個發福的中年男人，抬手敲了敲柜臺，一臉嚴肅的問話。

“有事？”韓林一點沒怵。

因為萬象城的事，他也沒少跟穿制服的打交道，自個行得端，坐得正，沒啥好怕的。

“這個卷子，是你這里賣出去的吧？”

后面年輕些的男子，把一份卷子鋪在柜臺上。

韓林低頭看了眼，確實是從自己手里賣出去的模擬卷。

也就是說，群里有人把資料流出去了。

“問你話呢，老實回答。”中年男人把證件亮出來，大聲呵斥。

“工商局？”韓林皺眉。

“我們接到舉報電話，你涉嫌以不正當手段竊取信息，販賣考試答案，從中牟取暴利，破壞市場秩序，請配合我們調查。”

中年男人姓吳，證件上登記的名字叫吳峰。

這堆帽子扣下來，一旦被坐實了，根據《刑法》第282條規定，將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這卷子是從我店里賣出去的，有什么問題嗎？”

韓林腦子里有無數個念頭冒出來，是群里家長舉報，還是被競爭對手栽贓？

或者是得罪什么人了？

“就這個卷子，一套賣5888，沒冤枉你吧？”

吳峰的眼神很犀利，問話也是干凈利落，一點不拖泥帶水。

“價格都是公開透明的，我也沒強制誰買，不能說人家一個電話，什么臟水都往我身上潑吧？”

韓林得想辦法從他們嘴里多套點消息出來。

“來之前，我們已經跟校方領導談過話，家長那邊也做過筆錄了，這個事情具體怎么定性，還要看后面得調查結果。”

“不過…”吳峰講到這里，話鋒一轉，“在調查結果出來以前，我們要對所有資料進行封存處理，你本人也要去派出所做個筆錄。”

吳峰給了韓林一份告知書，示意小林可以動手搬貨了，點了煙，走到點外面，看著那些擺在門口的花籃，“你這剛開業啊？”

“要是調查結果出來，是誣陷呢？”

韓林并沒有去做無謂的反抗，那樣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這個你可以放心，調查取證的過程都是透明的，要是有人惡意舉報，法律同樣也會嚴懲的。”

吳峰在局里干了七八年，經手的案子也多。

剛才的幾句對話，看著像是走程序，其實也能從對方的反應中，看出一些端倪出來。

哪有人犯了事還敢像他這樣，理直氣壯質問辦案人的。

早就應該舔著臉過來攀關系，遞煙，說好話了。

再說了，人家昨天早上剛開業，晚上局里領導就接到舉報電話了，哪有這么巧的。

估計這小子得罪那尊佛了吧。

“要調查多久？”韓林依舊淡定。

“你要是配合我們的工作，最多一個禮拜吧。”吳峰語氣緩和了許多。

韓林拉開腰門走到周琳琳的收銀臺前。

“你昨天給我推的名片，是律師嗎？”

“我表姐，政法大學畢業的，自己開的律師事務所。”周琳琳的潛臺詞就是，請她，絕對靠譜。

“你先幫忙打電話問問，看看這種案子她接不接。”

韓林不懂法律，卻知道這里面的水很深。

很多時候，商業案，有律師和沒律師，結果可能完全相反。

麻煩已經找上門了，躲是躲不過去的。

先把眼前這道坎邁過去，就當破財消災了。

至于秋后算賬的事情。還是留到以后再說吧。

“好，我現在就打。”

周琳琳也沒想到，自己擔心的事這么快就來了。

昨晚才跟他聊過這個話題，今天工商局的人就找上門來了。

自己這嘴是開過光的么？

“小林，一定要檢查清楚，一張紙片都不能留下，貼好封條，回頭全都裝局里去！”

吳峰辦案仔細，在局里可是出了名的，上面把小林交給他帶，也是出于信任。

他這個當師傅的，既要傾囊相授，也要嚴格要求。

好習慣，都是從細節上開始培養的。

趁著辦案人還在清點貨物，貼封條，韓林開始跟周琳琳那位表姐通電話。

那邊大概了解了事情經過，問了幾個問題以后，就給韓林講了三個要點。

1，積極配合調查，留個好的印象分。

2，不管是例行詢問，還是后面做筆錄，講話一定要嚴謹，寧愿保持沉默，也不要落人口實。

3，涉及到法律層面的東西，一律推給她去處理。

因為她表姐沒在市里，趕過來還需要時間。

電話掛掉沒多久，門口好像又有人過來。

“吳隊，幾個月沒見面，您是越來越年輕了。”

“你是？”吳峰繼續抽煙，順嘴一問。

“同聲貿易，信聯廣場銀座，我給郭總打打下手的。”余明輝說是打下手，底氣卻很足。

同聲貿易，ND市屈指可數的幾大集團公司，董事郭辰陽，那可是上過省報的杰出企業家。

余明輝，在同聲貿易的職務是，市場部總監，名副其實的藍領。

“想起來了，上次在座談會上見過面。”吳峰總算想起來了。

“抽根煙。”余明輝上前遞煙，和天下。

吳峰接過香煙，夾在耳后，看似無意的問：“在這邊辦公？”

“是這樣，我有個發小，給我推薦了一家店，說是賣的卷子押題特別準，他兒子上禮拜摸底考試，綜合成績排名上升的很快，特意抽空過來看看。”

余明輝說話也不避嫌，也是故意說給韓林聽的。

“好像就是這個地址。”余明輝拿出手機，裝出一副核對地址的樣子，“喲，這是怎么回事？”

“沒什么，就是例行檢查。”吳峰還是很有職業操守的。

“還能買卷子嗎？”余明輝明知故問道。

吳峰扭頭看著余明輝，直截了當的問：“認識？”

做了那么多年基層，要是連這點眼力勁都沒有，他這個中隊長就白當了。

韓林看著余明輝拙劣的演技，要說沒火氣，當然不可能。

但是這個節骨眼上，無論如何都要忍住。

不等余明輝開口，搶先一步道：“不認識。”

語氣很平和，聽不出任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