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本立在試圖開槍射殺喬朋的時候,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不知道是因為整個身體還沒成形,還是因為真的殺人不眨眼。他的半個身體從那灘銀白色的液態金屬探了出來,既像是剛從棺材里爬出來的木乃伊,又像是亞瑟王在仙境之湖中求取王劍。
致命的子彈旋轉著,在半空中拉出六條火紅的彈道。
徐風雅身著武士鎧甲,如楓葉般飄紅的長發飛舞,尚且保持著揮刀砍開一顆子彈的姿勢。之前第一顆被射出的黃銅子彈已然一分為二,那場景有點像《守望先鋒》里源氏劈開半藏的箭矢,只可惜徐風雅不是源氏,不能一直彈反。
福警官和閻連科同時露出驚呼的表情,從口型來看似乎還在喊“喬朋”的名字。徐風雅實在是太快了,兩人甚至都沒意識到徐風雅已經挺身而出了。
喬朋身體后傾,但根本躲不開這些子彈。他在這一瞬間只想了一件事:理論上,小說中,女主犧牲后男主都會爆發,我爆發……個屁??!
只能默默接受自己的死亡,就像曾經的閻本立一樣。
真是一副完美的畫面,時間仿佛在那一刻暫停。所有人都能料到下一秒會是什么情況……
不對!時間好像真的暫停了!
就好像看視頻看到一半突然“網絡連接中斷”,一切都定格在即將發生慘劇的那一秒。所有人的身姿都像龐貝古城的雕像一樣,上一秒還在吃喝玩樂,下一秒就被火山灰和巖漿化作了巖石。
“呼——”正在拿照相機的女人吐氣出聲,壓在胸口的沉重石頭終于落下來。
雨滴在飛落到一半的過程中,突然懸停住,那場面估計能把牛頓氣活了。
女人慢慢地走著,碰撞到無數懸浮的雨滴并將其撞開,圓潤的雨滴如碎玉般溢散開來,卻在溢散的過程中又停住。
她終于現身,脖頸戴著一條蒼藍色的項鏈那是翡翠之心的碎片。只有戴著這個,她才能在“雕刻時光”的領域中行動。
她手中拎著一把長刀,身姿娉婷,卻步伐堅定。高跟鞋踏在積水的地面上,發出“噠噠”的緩聲輕響,濺起晶瑩的水花。水花又像絕對零度般,在形成的一瞬間凝滯,保持“花”的狀態。
她烏黑的長發如天上的黑云,如漆如瀑。穿著黑色毛衣和黑色長裙,連膚色也是偏黑的小麥色,整個人一團黑地走了過來。
夏侯永嘉長嘆一氣,佐伊·克萊森,或者說是神秘冒險家從其背后顯現。章大爺對她說過,這個能力太過強大,消耗也極大,要慎重使用。她的英魂看似弱不禁風,沒想到居然有時間暫停的能力!
“雕刻時光”!
她只能在最危急、最要緊的時候使用這個能力,即便剛才見證了馬書的死亡,她也必須忍住不用,這是她最后的王牌。
她提起長刀,輕輕地推動那幾顆還懸在半空中的子彈,使它們全都略微偏離軌道。
緊接著她走到身體正在成形的閻本立面前,閻本立現在就像美術生常畫的那些偉人半身像。
不知道常規武器是否有效,她一邊想,一邊把長刀慢慢的、深深的捅入閻本立的身體。
她緩緩地做完這一切,抬頭看了一眼。
閻本立在笑,他的笑容像男版蒙娜麗莎,神秘且詭異。凝固在那里,一動不動的銀白色身體讓夏侯永嘉不禁聯想到羅丹的《青銅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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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以廢墟為掩體的趙警官趴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他瑟瑟發抖地思考著剛才發生的一切,他的愛槍不翼而飛也就算了,為什么會有時間暫停這種科幻小說里的東西?!
沒錯,他可以在時間暫停的情況下移動,但他只是在那里顫動而已。
不是因為他有相同類型的替身,也不是因為什么逢魔因果律。他能移動,完全是因為“雕刻時光”的問題,夏侯永嘉的實力還不足以把這個領域擴大到全宇宙。說白了,這是個小范圍的時間暫停,只要你在施法距離之外,時間暫停就對你無效。
老趙這回嚇傻了,沒辦法,畢竟他一直是在推測,沒想到初遇英魂就是這種猛料,對一個凡人來說實在是太為難他了。
嗯?老趙感覺腳邊趴著什么東西。
老趙一看,好家伙,竟然是一具尸體!不過,比起剛才目睹的一切,這已經嚇不到他了。更何況他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警察,看穿生死也是理所應當。
反正他也沒辦法去干涉時間暫停了,他索性把尸體拖過來檢查一番,免得戰到最后尸骨無存。奇怪,老趙當警察這么多年,也學過不少法醫知識,認識各種死法,但想這具尸體的死法還是第一次見——衰老而死。
說來可笑,本應最常見的老死反而是最可疑的死法。因為這具尸體的樣貌明明是年輕人相貌!正值壯年的人突然老死,換誰也不信。
尸體是男尸,頭發蒼白,首先排除馬書,老趙見過馬書。
咦?什么東西在閃閃發亮,老趙的視野中,男尸旁邊還有一處異樣的光亮。
他翻找了一會兒,是一顆寶石,既像是碎玻璃片,又像是鉆石,真不知是何品種。這具男尸至死都在守護這顆寶石么?
突然,寶石閃過一絲光芒,就像螢火蟲剛剛起床。老趙一驚,下意識地把它丟開,還以為是什么不穩定的易爆物。
當然,寶石沒有爆炸。而是像被超能系精靈用念力控制起來一樣,在毫無助力的情況下,冉冉地憑空懸浮起來,再次把牛頓氣死。
見識過時間暫停的他已經見怪不怪了,這塊寶石漂浮在半空中,似乎有一個巨大的電磁鐵在吸引著它。
老趙預感這玩意兒會有用,二話不說撲了上去。兩掌相合,攏住寶石,把它牢牢保在懷里。
這時,一道流光緩緩升起,老趙抬頭仰望蒼穹。天上像是發生了流星雨一般,各種各樣的寶石在天空中劃過,散發著耀眼的五彩光芒,留下絢爛的軌跡。這些軌跡都交匯于一點,就像孫悟空的元氣彈在收集元氣。
老趙順著軌跡一望,望向背后,望見……
閻本立正死死掐住夏侯永嘉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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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涼的、堅硬的物體劃破了表皮組織,切斷了一些毛細血管,細胞損壞,痛覺隨著神經傳導至大腦,又溢散至全身。
“閻本立……”
冷硬的物體繼續深入,熾熱的感覺從傷口處流動,鮮血涌了出來,把白色的皮肉染成了紅色。
“你已經背負了足夠多的痛苦……”
鋒快的物體接觸到了結締組織,堅強的骨骼一時難以攻下,物體知難而退,轉換方向,在體內攪動著。
“萬般痛苦……”
銳利的物體倒轉時附近的血肉全都被破壞,一根靜脈被砍斷,物體的首部因粘黏脂肪而略微變鈍,但這無法阻止它的行進。
“加諸汝身!”
很快,物體找到了一處細長的血管,猛地一扎,靜脈寸斷,痛覺消失。
“你究竟是誰?”
閻本立默默地感受這一切,一柄上好的刀刃捅進體內,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嗎?倒沒有想象中那么難受,只是一片冰冷的異物侵入身體,就像你把一根剛出柜的老冰棍貼在肚子上。
“我?我即是你,我是……”
閻本立的血液汩汩地流了出來,他想起小學的一篇課文,叫《濟南的噴泉》。
“我是英魂之祖!”
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成形,也來不及金屬化,就被時間暫停了。
好痛苦啊,他笑了。他無所謂,因為他快死了。
死亡……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