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屋，英倫三島的呼喚

愛爾蘭給我的第一印象是綠。那種抓一把樹葉擰出來綠汁的感覺，濕漉漉的綠色。無論是在山石嶙峋的山區、陡峭平坦的海岸斷崖邊，或者是在少有人跡的鄉間小路上和中世紀古跡的斷壁殘垣的四周，肆意生長或者精心平整的草總能掩蓋住下面并不肥厚的土壤，讓大地顯得生機勃勃。

在這片土地上到處是郁郁蔥蔥，草掩蓋住下面并不肥厚的土壤，讓大地顯得生機勃勃。

驅車行駛在鄉野的公路上，路兩邊常常是爬滿野草藤蔓的草墻，這還不夠，野草繼續攻占了路邊的所有電線桿子，把它們也都變成了一座座又細又尖的草塔。汽車就像行駛在一條被野草包圍的壕溝里。這種草的奇觀讓我感到新奇，而另一種草的景觀更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曠野上，經常會見到一兩座茅草小屋。極為簡陋的灰墻，樸素到極致的外觀，但它的厚厚的茅草屋頂卻徹底打破了它平淡無華的外貌，給予了它們獨具的魅力，讓任何人都不可能對它視而不見。它們就是愛爾蘭傳統文化的寶貴財產-茅草頂民居。

據說早在新石器時期，英倫三島就已有人類所建的茅草頂的小石屋了。從中世紀到19世紀末，茅草屋是愛爾蘭鄉村農舍的最主要建筑形式。這是與當地的地理和氣候條件有密切關系的。

愛爾蘭是一個島國，地上多石少土、森林缺乏、氣候濕冷，雖然有著悠久的歷史，但一直是歐洲最貧窮的國家之一。普通農民壘造的簡陋民居的墻都是用當地容易找到的材料建造的，或者是地里挖出來的碎石頭，或者是把玉米棒子或者麥草鍘碎混上泥土搞成的草泥。它們共同的特點是不堅固、難以承受屋頂的重量。因此一般舊式建筑常用的石板片瓦的屋頂材料都不適合做屋頂。而茅草重量輕，又是農民們很容易得到的材料，因此茅草屋頂自然就成了建屋的首選。

曠野上經常會見到一兩座茅草小屋。極為簡陋的灰墻，樸素到極致的外觀，厚厚的茅草屋頂

在愛爾蘭和英倫三島其他地區作為建筑材料的茅草種類因地區而有所不同。在氣候比較干燥的地區，麥秸和旱蘆葦是最常用的材料。據說有一種專門長在貧瘠的土壤中的長桿麥子，它的麥稈可以長達近兩米，是最佳的屋頂用草。在海邊和潮濕的地區，水生蘆葦是最常用的材料。麥草和蘆葦被收割以后，根據需要保留或清理掉花穗和枝葉，打成捆備用。

鋪茅屋頂是一項十分獨特的傳統建筑技術。在愛爾蘭常常是一代代相傳的手藝。由于工藝復雜，工程時間長，修造一個高質量的茅草屋頂既費時又費力。在愛爾蘭，一方面由于茅草屋的建筑形式長期衰落，年輕人對這種費時費力的手工技術不感興趣，工匠有后繼無人的危險；另一方面又因為合格的專業工匠有限而形成了“供不應求”的局面。那些有茅草屋頂的人家在需要修繕或新建茅草屋時往往得提前到本地的工匠那里去預定時間、排隊等候。

有意思的是在英語里，專門從事鋪造茅草屋頂的工匠叫“撒切爾”，與英國前首相撒切爾夫人的姓是一個詞。

一次，我走進一個鄉村的小酒吧里。看到好幾個男人圍在一起，對著墻上的一張紙議論著什么。老板說那是本地“撒切爾”的工期安排表，上面寫著他們目前在哪家干活，何日結束、何日開始下一家等信息。小店的老板自然是“撒切爾”的消息發布人，向需要的雇主們報告他們的行蹤。

一個男人像是急等修房頂，老板給他出主意說：“明天工匠在馬克威爾家干活。你直接去那里找他，說點好聽的，看他能不能給你插個隊。”

其他人聽了都搖頭。造屋頂可是個細活兒，“撒切爾”需要集中精力全力以赴。沒有誰愿意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干活。

根據所用的材料不同，一個茅草屋頂的壽命是40～50年，但在這期間需要每10年左右更換一次茅草。尤其是屋脊上最要經風吹雨打的部分更是需要更換。因此鋪草頂又分為鋪新頂和補舊頂兩類。

在需要鋪新草的屋頂上用木檁條搭出格子樣的木頂架，第一層茅草就用金屬的箍子固定在木架上面。第二和第三層茅草分別用柳條攔住，壓在下層的草捆上。每層草捆從下方的屋檐開始鋪起，由下至上一排壓一排地鋪，同時用特制的木鏟不斷拍打調整草捆的根部，使它們錯開形成斜坡狀，以便構成整個屋頂的平整的總體坡面。屋脊是整個屋頂的關鍵部位，需要用木條做成冠狀結構箍起來，然后再加鋪一層草捆。

鋪茅屋頂是一項十分獨特的傳統建筑技術。在愛爾蘭常常是一代代相傳的手藝。

屋脊是“撒切爾”們最精心制作的部分。常言說一個鋪好的屋頂的屋脊就是一個“撒切爾”的簽名。他要在這里留下自己獨有的印記，也張揚出對自己手藝的自豪。為此，每個工匠都要精雕細刻，在屋脊上搞出些獨出心裁的玩意兒來。他們或者用切草刀削出具有浮雕感的草雕圖案，或者用茅草編結成各種各樣的小物件扎在屋脊上。公雞、小鳥、豬、狗、羊，或者花冠、玉米、水果和十字架。這些栩栩如生、情趣盎然的作品不僅把茅草屋頂變成了一件別具匠心的藝術品，而且根據愛爾蘭的傳說，它們還可以起到避邪的作用。在巫婆經過這里時會被這些奇妙的小東西所吸引，就不會去別處亂施魔法了。因此它們又被稱為“巫婆的玩具”。

一個鋪好的屋頂的屋脊就是一個“撒切爾”的簽名。

一座已經歷經多年的風吹雨打、茅草開始衰敗零落的舊茅屋和一座剛剛鋪建完畢、嶄新的茅草屋會給人以截然不同的感覺。前者在陰雨中就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本來金黃色的茅草霉變成了黑色、殘破不全，顯示出歲月的滄桑和凄涼。而后者在陽光下就像一個朝氣蓬勃的青年，有形有款、打扮光鮮。厚厚的麥秸根密密匝匝、結結實實，一副百病不侵的樣子。屋脊上的草雕和草編更給它增添了生機和情趣。看到它的人無不驚嘆這普普通通的茅屋竟也能有如此的藝術魅力。

厚的麥秸根密密匝匝。屋脊上的草雕和草編更給它增添了生機和情趣。

現在在愛爾蘭，厭倦了大城市的高樓大廈和車水馬龍的現代人又發現了傳統茅草屋的魅力和價值。它們純天然的材料、冬暖夏涼的保溫特性、拙樸自然的外觀和獨特的民間藝術造型都正是希望返樸歸真的現代人所追求的。茅草屋尤其受到了這個島國來旅行的游客的青睞。

麥克唐納太太是我落宿的一家茅草屋“B&B”家庭旅館的女主人。她的家在附近的一座城市里。幾年前她買下了這間海邊的舊式茅草屋改建成家庭旅館，在旅游季節來這里幾個月連度假帶經營。這樣的家庭旅館的愛爾蘭民間風情十足，溫馨親切的氣氛是在一般的酒店旅館里感受不到的。

入夜，外面一片漆黑。海浪拍岸的聲音就在窗子外邊一陣陣轟鳴。麥克唐納太太在客廳里燒起了壁爐。火光映在雪白的鏤花窗簾上，也在墻上古樸的飾物和藍花瓷盤上閃動。客廳里靜靜的，電視在那里，沒人想去開。這樣的光景里只能讀書。在壁爐前捧起書本，恍惚之間仿佛進入了電影《簡·愛》里的場景。

茅草屋是愛爾蘭傳統文化的寶貴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