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倒是很少聽到子侯對朝堂上的某位大臣如此推崇，如此看來桑公的確是不同凡俗。”張安世挑了挑眉，隨即說道。

“這個自然。你我這些年一直都在禁中侍奉陛下，中樞的三公九卿、在朝士大夫以及地方郡國上的兩千石大臣也差不多都見過了，堪稱當(dāng)世奇才的人寥寥無幾，治粟都尉就是其中一個。”霍嬗笑了笑道。

霍嬗這種只學(xué)過《思想道德修養(yǎng)與法律基礎(chǔ)》、《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思想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概論》的學(xué)渣對這位西元前的經(jīng)濟學(xué)家那當(dāng)然是佩服得很。

就以桑弘羊在統(tǒng)籌經(jīng)濟、國庫理財上表現(xiàn)出的能力，數(shù)遍中國幾千年的歷史也沒有幾人能與之相比。如鹽鐵官營、平準(zhǔn)均輸、酒榷專賣等政策更是在之后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中屢屢被后人所效仿。

“哦，那這第二位是……”張安世很有興趣地繼續(xù)問道。

“必然也少不了大將軍。只說治軍、用兵之道，自我父逝后，當(dāng)今世上無一人是他的對手。”說到這里，霍嬗輕輕地自言自語道，“不知我以后能不能及得上他們二人之十一。”

張安世不禁悠然神往，道：“大將軍、大司馬英雄蓋世，世上無人不知，當(dāng)?shù)蒙掀娌哦帧！?

就連一旁坐著金日磾也是同樣的神色，儼然一副小粉絲的樣子。

在如今的漢室，由騎奴至大將軍的衛(wèi)青和一出道就是巔峰的霍去病可以說是天下間有志青年的共同偶像，若是能有個抱大腿的機會，恐怕這些人能夠搶破頭。

想要家財萬貫、嬌妻美妾、公侯萬年怎么辦？

練就一身好本領(lǐng)，再去從軍。只要在軍中能立下功勞，金錢、美女、爵位，這一切都不是問題。

更關(guān)鍵的是，你在從軍的時候還要遇到個好上司。

漢武帝一朝人才濟濟，可謂是猛將如云，謀臣如雨。但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蘇建、張次公、路博德、趙破奴等人和文景時期的絕大部分將領(lǐng)相比也不落下風(fēng)，但是跟衛(wèi)霍一比就差的不是一星半點。跟著衛(wèi)霍出塞，就是能打勝仗，立功勞。

當(dāng)然了，你要是碰上如公孫賀、公孫敖這種抱大腿的混子以及幾乎回回出塞都要迷路、失期的李廣，說不定還要跟著一起受罰。運氣再差點，直接被軍法處死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表示了對衛(wèi)霍雙子星的崇拜后，張安世轉(zhuǎn)而鼓勵霍嬗道：“所幸子侯的年歲還小，只要平日里足夠勤勉，一定能得了大將軍的真?zhèn)鳌Ｎ磥硪怀鋈f不定還能將單于烏維給擒回長安。”

“那就借子孺兄的吉言了。”霍嬗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后，金日磾問道：“不知子侯心目中的奇才還有何人？”

“朝中的其余諸公與剛剛講到的兩人相比都相差甚遠(yuǎn)，若是故御史大夫卜公未逝，以他的經(jīng)歷和為官之道，倒是可以稱得上半個當(dāng)世奇才。”稍稍想了想后，霍嬗答道。

“沒想到子侯對卜公的評價這么高？”張安世詫異地說道。

“卜公的出身雖然不高，但是卻領(lǐng)悟出自己的為官之道。道德能使民眾依從，各安其職；治政能在于上計中政績超過其他地方官員；做御史大夫也能秉公直諫，恪盡職守。這些可都是朝堂上的其他大臣比不了的。”霍嬗微微嘆道。

緱氏令、成皋令任上憑借操守、寬厚得到百姓的擁戴，使得百姓能夠安于他的治理，同時還能把政績刷成是同一郡國的第一名；去齊國擔(dān)任太傅、國相，也能使齊王成才，齊國富庶。就從這一路的為官經(jīng)歷，就能看出卜式為官的本事還是相當(dāng)高明的，這種治世之能臣算他半個當(dāng)世奇才也絕不為過。

金日磾和張安世點了點頭，對于霍嬗的這種看法雖然不能完全認(rèn)可，但是卜式的為人和當(dāng)官在如今的朝堂上確實獨樹一幟。

“其余諸公就一個都入不了子侯的眼？”張安世復(fù)又問道。

“朝堂諸公多已暮氣，像丞相石公、太常杜相夫等人更是老于世故而沒有什么作為，若說起內(nèi)朝的侍中、郎官，倒真是英才輩出。翁叔兄、子孺兄、伯鸞兄還有我叔父，都是的天子信重，能力又遠(yuǎn)超同儕，未來的前途都不可限量。”霍嬗認(rèn)真地道。

霍光、金日磾，那都是武帝配備給漢昭帝的輔政大臣，能力肯定都是朝堂中數(shù)得著的。

張安世未來也是位列麒麟閣十一功臣，縱然有張氏與宣帝的特殊關(guān)系在其中，其能力、地位也不容小覷。

也就是十幾年的功夫，霍光、金日磾、張安世就會成為朝堂之上舉足輕重的角色。手中的權(quán)力甚至足以架空牧丘侯石慶和葛繹侯公孫賀這兩位丞相。

金日磾、張安世聞言，也是一臉喜色。

霍嬗的言下之意就是他們的能力比朝堂諸公更勝一籌，未來得到天子重用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面上雖喜，但張安世的嘴上還要謙虛一下：“陛下心中最為信重的還是子侯，若說前途不可限量，又有誰能比得上我們的冠軍少侯呢！”

“小弟未來自然是要與諸位兄長共勉的，總不能對不起我父的令名。”霍嬗展顏笑道。

人人都在追求的萬戶侯，他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是了，誰讓他有一個十七歲就功冠全軍的老爹呢。

他的未來就是再立下什么大功勞，也就是增加些封邑，無非是從一萬五千一百戶增加到兩萬多戶的區(qū)別，總不至于超過大將軍衛(wèi)青的目前的食邑戶數(shù)。

就是現(xiàn)在擁有的食邑戶數(shù)，以封地所在的南陽郡之富庶，和天子經(jīng)常性的賞賜，他已經(jīng)比漢室的大部分諸侯王更有錢了。所以封地的戶數(shù)增加，也僅僅是錦上添花罷了。

倒是出將入相繼而宰執(zhí)天下，這樣子比較符合他這個頂級貴二代的未來預(yù)期。財富、地位上不能帶來的成就感，事業(yè)和權(quán)力總能滿足。男人嘛，所追求的東西也不過如此。

“你我兄弟共勉之！”三個人一起端起酒杯，再一次一飲而盡。

霍嬗的小臉泛紅，有些微醺之感。

縱然此時的酒水酒精度并不高，但是他目前這具才剛剛十歲的身體也遠(yuǎn)不能后世酒精考驗的身板相提并論。

“子侯，心情是不是好多了？”金日磾忽而關(guān)切地問道。

“心情的確不錯，只是翁叔兄此言何意？”霍嬗一頭霧水地反問道，感覺金日磾?shù)倪@句話才是他們此次邀約的目標(biāo)所在。

“自齊王薨逝后，你的神色就一直很是凝重。蓬萊案結(jié)案之后更是如此，我和子孺、伯鸞都擔(dān)心得很，伯鸞要不是今日當(dāng)值，也就與我們一起來東市飲酒了。”

金日磾?shù)脑捯恢v完，霍嬗就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同時也有一些感動。

怪不得他們幾人前日當(dāng)值的時候，就一直在講東市的酒肆之中又多了幾種新酒，有時間了一定要去嘗一嘗，還把他給一道拐來了。

原來是在擔(dān)心他這個十歲少年的心理建設(shè)情況。

如霍嬗之前所料，在得到天子的授意后，廷尉趙禹迅速地將蓬萊一案結(jié)案。

以魏亭為首的庖人統(tǒng)統(tǒng)被處以腰斬之刑，當(dāng)日侍候的宦官、宮女等人也都被處以死刑，以上案犯的家人則被判決徙于朔方郡為髡鉗城旦。齊王太傅陸熹、齊王少府范偃、尚席令趙謙等人被賜死；因年老昏聵，天子賜宦者令春陀告老還鄉(xiāng)。

要不是齊王太傅陸熹、齊王少府范偃被賜死，侍奉兩代天子四十余年的宦者令春陀告老，這一場為期近五個月的審理簡直就是不了了之。

實際上眼下的狀況也差不多就是不了了之。案件的線索一斷，此案的審理就有點無以為繼的感覺。天子再怎么盛怒也不能直接隨便對某一個大臣、諸侯王撒氣，要不然律法的尊嚴(yán)還要不要，最后損害的還有臣民的人心。

齊王之死只是給此案一個結(jié)案的借口，天子不想讓他的愛子在幽都也不得安寧。而且此前桑弘羊開始全方位的推行平準(zhǔn)之策也吸引了天下士民的注意力，在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時候，一個冠軍侯差點中毒而死的案子對他們而言什么都不是。

也就是不少本想利用這場大案在朝中渾水摸魚的陰謀家們頗為失望，畢竟陰謀之事本就是他們的實力不足才會有的選擇，沒有一個像樣的機會根本就連施展的空間都沒有。

作為此案的事主，霍嬗的表現(xiàn)也沒有出乎眾人的意料。在得知廷尉的判決之后，霍嬗就命人買通了獄吏，請他們于廷尉大牢中好好地招待一下涉及此案的囚犯。

一副就算是找不到主謀，也要拿這些螻蟻們?nèi)鋈鰵狻?

霍嬗這樣的舉動，也使得張安世、金日磾?shù)群糜讯家詾樗闹兄鴮嵅辉ィ艜眯D啰撒氣。所以他們把霍嬗拉到東市來玩耍就是為了讓霍嬗放松一下心情，省得少年氣盛再憋出點毛病來。

感動是真的感動，幾個朋友確實是關(guān)心他。但霍嬗的那一番舉動也確實是演戲的成分居多。

一個三十多歲的大叔和一個十歲的少年，心理年齡相差的本來有那么些大。霍嬗搞一些小小的報復(fù)動作也是為了干點符合他年紀(jì)的事情。并且以現(xiàn)在漢室提倡的“大復(fù)仇”思想來看，霍嬗的舉動簡直就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差點翹辮子的大仇都不報復(fù)，簡直就不是個男人。

霍嬗的心底里早在幾個月以前就做了安排，命令霍去病給他留下的一部分親信順著那幾條線索的人際社會關(guān)系進行更深一步的查探。

就是齊王死去，案件已審結(jié)，也不過命手下在探查時要更加的低調(diào)，以免惹到些不必要的麻煩。

查是必須查下去的，就是廷尉和中尉兩個衙門都查不出結(jié)果，霍嬗也不會放棄。

每每想到有這樣一個心思縝密、布局耐心的勢力想要取走他的小命，霍嬗就不由得芒刺在背。無論是出于給自己的前身報仇，還是從個人安全的角度考慮，這個幕后黑手都是他必須要揪出來。

只不過在線索已斷的現(xiàn)實下，霍嬗也只得暫時將此事的優(yōu)先級調(diào)低。

在背地里，霍嬗還是安排了霍去病留下的一部分親信繼續(xù)追查此案，看一看還有沒有什么比較有價值的線索。

他隱隱地有一種預(yù)感，蓬萊一案絕不會這么簡單就終結(jié)。此次下毒暗害未能得手，幕后黑手在以后不知道還會有什么樣的后手準(zhǔn)備用到他的身上，但他們只要一動手就必然會有痕跡留下。

而且如果從陣營利益、本身的實力等角度考慮，天下間能做到蓬萊案這般布局的也就那么幾個人罷了。

齊王一死之后，更是可以將諸侯王的嫌疑差不多排除了。

武帝分封出去的三個兒子里，也就是劉閎的年紀(jì)稍大一些。而且王氏外戚的實力猶在，布下這樣一個局的能力至少是有的。

燕王和廣陵王之母李姬和現(xiàn)如今正受寵的李夫人是不同的兩個人，而且李姬還早死。

本來就不受寵，又死得比較早。燕王劉旦和廣陵王劉胥這對同胞兄弟也沒有積累下什么實力來。事實上，到了昭宣年間，這兩位對皇位的渴望依舊不減，就是實在沒什么實力，只能做點逗比事。

燕王先是因為璽封的規(guī)格好像不對，窺視朝堂之事，然后和地方宗室，以及后來的鄂邑長公主一起造反，總算是計劃付諸實施了。

廣陵王這個逗比，別看力能扛鼎，還空手與熊、野豬等猛獸搏斗，實際上就是干了點詛咒君王的操作，詛咒了三代君王。昭帝時期見劉弗陵年少無子，就開始詛咒他的六弟。等到侄子劉賀繼位，繼續(xù)詛咒，劉賀二十七天被廢，還認(rèn)為是詛咒的功勞。等侄孫宣帝繼位，繼續(xù)加大詛咒力度。

最后被發(fā)現(xiàn)以后自殺謝罪。

在元封元年，兩個人本身也只比霍嬗大了兩三歲，十二三歲的年紀(jì)也很難有這份布局的心智。母親李姬的家族在朝中也沒有什么存在感，更沒有什么出類拔萃的人才能幫助二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