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秋冷眼看著眼前的女子，而那女子，也在莫秋說出那句話后，收回了置于桃子額頭上的手。

倒是那桃子，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莫秋的到來，還是其他什么原因，她的小腦袋一下子就不疼了。

她不知道原因，而且她也不想呆在姹紫嫣身旁，故而在向身旁的女子點頭致意后，便一溜小跑，來到了莫秋的身邊。

只是，她剛想拉上莫秋的手，便見著他的身側，有著一堆黑色的灰屑。

灰屑上隱隱有靈力散發，桃子感受的出來，那是她的吹在符紙小人身上的氣。

桃子不是個喜歡藏事的人，所以想著，應該向莫秋問清楚才是。

故而，桃子對著莫秋問道：“莫...莫郎，你剛來時，可有見過我那幾個剪紙小人兒，我早先放出去的，應該就在附近才是。”

莫秋聽桃子的問話，只是微微張口，但卻并未出聲。

但在其思慮良久后，莫秋還是以搖頭回答了她。

桃子看著莫秋的眼睛，但莫秋的眼睛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緒，或者波瀾；這令桃子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失落。

他，又騙了她嗎？

如果說，兩年前的他，是怕她會討厭他而欺騙的她；那么現在的他，又是為了什么，才會說出這個謊話？

紙片人的灰屑就在他的身旁，他是真的覺得，自己還是兩年前，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嗎？

太多的疑問在桃子心頭縈繞，可桃子還是盡量打起精神。

眼下，尚且還是在靖妖路的上，故不是她多想那兒女情長的時候。

所以她還是強行笑了笑，隨口扯了個話題，便將此事帶過了。

“盧評事呢？怎么沒見他跟你在一起？”

“他？我讓他跟徐廣林待在原地等我，本來你與我們走散就夠我頭疼了，若他們再在這迷霧之中亂跑，那我們還去不去洛陽了？”

“哦，是這樣啊，那可真是很抱歉了！”

若說方才，桃子尚且能夠對莫秋對她的欺騙，進行一個她自認為合理的解釋；那現在，莫秋與她說的這些話，可就真的讓她有些難以琢磨了。

或許，莫秋自始至終，都未曾喜歡過自己？

或許，莫秋自始至終，都覺得自己是一個麻煩？

又或許，莫秋自始至終都認為，自己與他，是兩個世界的人？

桃子不想去想，畢竟，那夜的吻是那么的清晰，清晰到縱是現在，她都能回想起他唇上的那份溫熱。

桃子低下頭去。

她是什么時候惹他嫌的？

是因為沒有幫他整理好出行的衣物嗎？

還是因為這兩年的累累欠債？

又或是其他什么，她根本就沒有注意到的細微末節？

也是這個時候，桃子才覺得，長著一顆細膩的心，與一顆好用的腦袋，是多么的重要。

如果是莫秋的話，想來應該早就能夠知道，現在的她...究竟有...多么的...難受了...吧？

再次抬頭，可莫秋早已轉過身去，他甚至連說都沒說要她跟上，便已經往前走去。

真的能夠察覺到嗎？她的心情？

桃子追了上去。

這一切，全然在那自已女子的眼中。

只是，沒人能夠發覺，女子原本柔和著的神色，在某一瞬間，冷了一下。

僅僅是一下，其便又恢復了原本那副模樣，那副讓人見了，便好似如沐春風的神色。

一路無話。

......

在那之后，莫秋在混沌之中又施了張符箓，總算是找到了陣眼，也終于將這茫茫大霧給破了去。

其實，姹紫嫣對于陣法一事，還是頗為精通的；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要是姹紫嫣要求幫著破陣，莫秋都會將她的要求駁回。

也因為這么一折騰，他們直到啟程次日，才算走回到官道上。

此處離得驛站已然很遠，而他們身上所帶食物又不多，除了桃子身上的佩囊內還塞了些干糧外，其他人身上，除了水以外，已經沒有什么東西是能吃的了。

三匹馬在混沌之中死了一匹，只剩下兩匹馬，顯然無法帶著五個人繼續前行。

而他們此刻，也在官道旁修整一番，好等養足了精神，再次啟程洛陽。

桃子將干糧從佩囊內取出，將它們一一撕開，分了一分。

只不過，因為干糧是跟著那些藥材們放在一起的，所以好像有些串味兒。

這本就沒有什么。

降妖使，總有出門差辦的時候，有時候能吃上一頓飽飯，已算是不錯了。

雖然這干糧有些味道，但比這些人以往吃的，算是強上不少。

即便是那姹紫嫣，如此嬌艷欲滴的人物，此刻也沒計較這一點。

除了莫秋。

在桃子將最后那點干糧遞到莫秋身前時，莫秋只是皺了皺眉頭，而后淡淡一笑，婉拒了這份口糧。

桃子有些看不懂，這位少年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嬌氣了？

雖然桃子不認為這份干糧是多么好吃的食物，但這荒郊野外，若不吃點東西保存體力的話，萬一遇上危險時體力不支，那可真不是開玩笑的。

桃子沒有降服過妖怪，也沒有參加過降服妖怪的行動，但這點淺顯的知識她還是知道的。

況且她手里的那份，是連帶著她的那份，一起遞給莫秋的。

干糧本就不多，而莫秋又顯得消瘦，她有些心疼，才會將自己的那份也一并給了他。

而且，他好像還在生她的氣；所以她想主動示好，可沒成想，卻是換來這個結果

莫秋站在不遠處，四下看著；桃子則拎著干糧，回到了盧正義他們身旁，坐下后僅吃了一口，就又將它塞回了佩囊之中。

這干糧太過干澀，再說她的心情也不怎么好，故而現在，也是半點胃口沒有。

在艱難地將嘴里的那口干澀咽下后，桃子的眼，也莫名開始紅了起來。

“怎么了桃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一旁，盧正義察覺到了桃子的異樣，故而湊上來詢問。

可桃子聽了盧正義的關切，只是搖了搖頭，回他：“沒什么，只是眼睛進了沙子！”

盧正義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莫秋，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女，心中早已了然。

他悄悄將自己的手伸了過去，意圖將桃子攬過，可后者在察覺到盧正義的動作時，僅一側身，便巧妙地避開了。

盧正義落空了手，有些尷尬的將之收回。

但他知道，此事急不得。

不過，他倒是蠻有信心的。

這兩個人在他眼里，不過是情竇初開的小娃娃罷了；而他呢，雖不能說是情場老手，但至少，其在出了入云樓后，也沒少去逛那煙花巷子。

要不是那些女人個個都是些見錢眼開的主兒，他才不愿意娶那個冷若冰霜的女人呢。

可也實在沒辦法，這樁好事，是李林甫賜的，故而他不得不應下。

眼下，那個女人剛懷上沒多久，他自然是要找個填房妾室來，好在夜里給他暖暖床。

在司中諸多女眷里，盧正義尤其喜歡桃子；先不說她的長相，是極為可愛，便是她的性格，都很對他的胃口。

而他從側面打聽到，桃子似乎很窮。

她無父無母，還在司中學習的一年里，欠了很多債，這些債務，大多來自于點玲瓏。

沒有父母，便意味著無需將她明媒正娶；而一身外債，便意味著她極好控制，只需他稍加點撥，或許，這事兒就能成了。

可他做了諸多努力，甚至不惜將自己手上的那盞青影琉璃作為籌碼，只為了讓點玲瓏將桃子安排到自己的手下當差。

可誰成想，半路殺進個莫秋來。

好說歹說，他是能夠跟著莫秋與桃子一同前往秦山靖妖。

除了需要記載這一路上的靖妖事件外，他還需要幫著李林甫看著這位剛剛表忠的年輕人。

這個莫秋，肚子里的腸子可曲折的很，若無法確定其對李林甫是否忠心，那他這趟也算是白來了。

撇去李林甫的任務不說，其最主要的目的，還是要趁著這段路途，摸清楚桃子與莫秋，究竟是個什么關系。

按理說，這桃子以往只是一個小乞兒，萬沒有這么大的能量能夠吸引一個圣上眼前的大紅人，除非這小妮子耍了什么手段。

但具體是什么手段，那便無需他多想了，女人嘛，其手段想想便也就知道了。

可經由他這么一想，桃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瞬間便低了許多。

但他想要的只是一個妾室，完不完璧身于他來說，倒也沒什么兩樣。

況且，這莫秋現在雖說只是個司直，但憑他的本事，要不了幾年，定會成為圣上手邊炙手可熱的人物。

若圣上一高興，許他位公主，做一位駙馬也是未可知的。

到那個時候，即便這兩人早已生情，即便這兩人早就私定終身，可憑著圣意難違，只怕莫秋再怎么口燦生蓮，也無法與圣上作對。

屆時，還不是他盧正義坐收漁翁之利？

憑那副卑賤身子，進他評事家的宅門，想來也算夠給那小浪蹄子的面兒了。

不過，其還是覺得，憑二人現在的關系，怕是不需要再等幾年。

他又偷偷瞧了眼不遠處的莫秋。

誤會，往往會在不經意間產生，而每一次誤會，都會讓彼此的嫌隙更深；這兩位小年輕，顯然都在對彼此賭氣著。

就算莫秋不是，那桃子肯定是。

還風沙迷眼，真當他這兩年的煙花巷是白去的嗎。

現在的他，只需等待，等待二人嫌隙更深，而后，他便可順手伸出，將這桃子簡簡單單地，攬到自己懷里便可。

盧正義越這么想，便越覺得自己聰明。

而經由這些想法后他才明白，運籌帷幄，的確會讓人很有成就感。

看著那些無知的人，一步一步地朝著自己所預想的方向走著，這種感覺，真是沒來由的，會叫人感到興奮呢。

“莫秋，就讓我們好好看看，在這件事情上，是你情商更高，還是我經驗老道？”

盧正義喝了口水壺中的水，這般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