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姑娘們藏在定海廟走火洞中,那些小和尚承他恩惠,都不走漏消息。“我要去救她!”他滿腦子都是那子彈出膛的巨響,和劍刺胸口血液噴出的聲音,她已經落在了那些人手里,還能有什么好下場嗎?現在再怎樣快速趕去,哪還有子彈刀劍快?她還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活著嗎?“我一定要去!”他甩開溫暖卿,林芙吟又擋在面前:“別去送死,聞人哥哥!”
“送死也要去!”聞人杰自己都沒想到,他竟對林芙吟和溫暖卿掏了槍!“別攔我!”他為自己的舉動震驚,卻沒放下槍,手指已經將扳機越扣越緊,要是她二人再阻攔,他就要開槍!“少俠,槍放下!”他已完全聽不出這是誰的聲音,身體繃的像石頭一樣僵硬。
但是那一襲白紗披肩,卻頓時讓他軟倒下去,槍“叮”地一聲落地,人也近乎虛脫昏迷。來者是明瑯上校與嬴漣殤。“少俠,別小看我了,機關什么的,我的別墅里也有,那些小軍官,我還沒放在眼里。”明瑯說話平靜如水,“嬴公主真是聰明,借此逃過一命。”
他沒有說,若是那機關晚開一秒,嬴漣殤就是萬箭穿心的下場,他懂得什么時候該說什么。“喂,明上校,我怎么一出去,嬴公主就不見了,我可是要去救她的!”不必說,這人一定是和鷹。明瑯悠然一笑,讓出半個身位,將嬴漣殤露出來:“中校,你找她呢?”
和鷹頓時皺起了眉頭,滿臉不服:“好啊,你騙我出去,然后自己去救了她,還說什么讓我們到走火洞來商量辦法!”明瑯得意笑著:“中校不一直是自詡聰明的嗎?”和鷹雙手一背:“這次算你贏了!”明瑯取笑:“什么叫‘算’啊?我們兄弟中你是哥哥啊,還被我騙?”
和鷹氣的臉色發青,掉頭就走,明瑯居然不理會:“他太傲氣也太浪漫了,我總要給他一些教訓。”他語氣凝重,“要不然,就不可挽回了。”這句話,其實只是說給嬴漣殤一人聽,回應了她送三顆金星做禮物的事情。嬴漣殤果然聽懂:“上校,志向隨人,總難勉強。”
她是話軟氣硬,明瑯搖頭不做回答。走火洞極大,藏在其中的朋友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處,嬴漣殤對和鷹說:“你認同我的決定?”和鷹問:“這么說,你已經有顛覆后秦皇朝的計劃了?你會倚靠什么力量,俠客嗎?”嬴漣殤搖頭:“不會,我輔政王與俠客、與江湖關系緊張,你能依靠他們,我不能,但我會利用他們。我們求同存異,只要你能助我覆國!”
和鷹道:“以后當不當上將,我不在乎,要是我這一局賭勝了,當上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只要你能獲勝,整個后秦國,就成了我的后臺,圓月君國不得不重視。”這兩人談話,地點隱蔽,又因為他們都是性子直率之人,很談的來,說話都沒拐彎抹角,直講野心壯志。
明瑯早被和鷹隔到一邊去了,他想當上將軍,多半也因為對這個年齡比自己小、軍銜卻高的兄弟的不服氣。明瑯看不見二人唇型,辨不出他們說了什么,但他們的影子正好落在他視線內,和鷹正巧做了個將手一翻的動作,他立刻明白:這兩人在商討顛覆后秦皇朝!
“聞人少俠,”他找到聞人杰,告知,“這兩人,弄不好就走邪路上去了,我勸和鷹,他不聽,我們吵過一場,你去試探嬴漣殤,之后也好說服她。”聞人杰點頭:“早有端倪,這兩個人就是太聰明了,一旦有野心,誰也攔不住,誒,我可不為了她,我是為了你的兄弟!”
聞人杰有意問:“和鷹中校呢?嬴公主呢?他們不剛才還在那里的嗎?”明瑯會意,接口道:“他們倆一個差點被殺,一個被我騙了,相互安慰著吧!”果然,這句話激怒了和鷹,站出來說:“不就被騙一次嗎,得意什么?”嬴漣殤也不得不從洞窟中走出來。
“嬴公主,我不在意你與和鷹談什么,但我們是仇敵,只要是你想阻止我向你復仇的事情,我一概不會答應。”聞人杰已經說的盡量隱晦,想借此刺探出嬴漣殤的心思,但她那顆七竅玲瓏心,怎么會不明白:“有話直說!你不就是懷疑我們,商量陰謀詭計嗎?是不是?只要你愿意放棄一滴水,我就愿意為你放棄一片海洋。但是,你沒放棄,我也不會放棄!”
聞人杰冷笑:“要我放棄報仇?不可能!”說著,他跑出洞外,想飛上屋頂,“我不會答應,我現在就走,你別找我談條件!”嬴漣殤飛速追去,“啪”一下抬劍將他攔住,抽出自己的發絲:“你承諾過的,不答應也得答應!想報仇可以,但我的帝位之事,你不準阻攔!”
聞人杰沒想到,她這時用了這斷掉的頭發,但只要自己能報仇,她登不登帝位,與自己又有什么關系?若是她當了皇帝,自己再手刃她這個仇人,豈不覺得更痛快?他一半被迫,一半自愿,答應著:“隨你,你等著我報仇就好了,等我殺了你,我的人生再重新開始!”
嬴漣殤見他被迫點頭,滿意笑著,歪了歪頭:“好啊。你可以重新來過,但在重頭開始的時候,你的背上,會永遠背著過去的那個人。”這句話,只有聞人杰明白,他聽著滲人的很,還是溫暖卿走上來,為他解了圍:“公主,王爺,我多次勸您,放手吧!”
聞人杰高興,還是溫姑娘知書達理,深明大義。“王爺,您做不做皇帝,究竟有何差別?龍椅永遠不會屬于任何人,它是永恒的,人只是過客,不論你坐一天,還是一百年。”她語如冰凌,刺破迷霧,看穿了權勢國家,“王爺,您要做皇帝,究竟是為了什么?”
“天下跟我姓!”嬴漣殤立即答道,“這就是我的目的!這世界上的人,終歸不過乾、坤二者。而只有皇帝,必須乾坤相濟,創造與配合合一。我就是要做到這樣。”她就是這般,從未掩飾過自己的野心,哪怕是在要取自己性命的仇人面前。仇人聞人杰諷刺:“我看你是小聰明多,沒大智慧,只有如溫郡主這般,才是真正智慧。”真是這樣嗎?他問著自己。
“告訴你,只有經歷過了的人,才有資格評價。沒有一場繁華,沒有一朝君臨,只因為所謂的看透世事的大智慧,就不去努力實現,是智慧嗎?就好像一枚野果,你不敢嘗,就說它有毒,哪怕嘗到它的人真的中了毒,那也不是你的功勞,那不叫智慧,那叫無能!無能!”
所有人都圍在這里,即便與嬴漣殤志向不同,也為她氣勢所懾。只有林芙吟,她要殺輔政王,不僅因為自己的仇恨,而是她將聞人哥哥的血仇,記在自己腦海中,要替他報復!她靠近眾人,漸漸抬起持飛鏢的右手。“你講的很帶勁!那我就讓你在這最高興的時候死去!”
林芙吟心下對嬴漣殤說,然后飛鏢出手,連發三鏢,直向嬴漣殤而去!“啪!砰砰!”這三聲響后,飛鏢雖沒有中目標,嬴漣殤卻摔倒,正躺在林芙吟腳邊,她當即抽劍,往嬴漣殤脖頸架去,從外面趕到的林冽拉住她:“求你,放了她!”聞人杰的手已經按在了劍上,這是殺嬴漣殤的最好機會!殺,不殺,全在他一念之間,那被害的父母,仿佛就在他頭頂。
“芙吟,別殺她,為了我!”林冽將芙吟抱住,從她手中奪劍,她看見他焦急的神情,竟好像比自己遭難時,還要迫切萬分。“芙吟,放過她,行嗎?”林冽就在這危急時刻,聲音依舊溫柔,他極其細致地理著她的衣襟,切切安慰:“芙吟,你信任我嗎?相信我說的話嗎?嬴漣殤想要做什么,只要她不傷害你,就讓她去,每個人的路,都是和別人不同的。”
林芙吟本想反駁:“因為她害了聞人哥哥的父母……”話才說到一半,她就看見了林冽那懇求的眼神,他一字不再多說,只這樣望著她。“果然,果然!”她手一松,劍落了下去。“你心里,果然有嬴漣殤,否則你不會這樣求我!”她大受打擊,想到他過去的話,知道從來寵自己,疼愛自己的林冽,也被那個邪惡陰險的嬴漣殤所吸引。她跪在了地上。
聞人杰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出手的機會,嬴漣殤調整過來,拔出了劍,直逼林芙吟!她三番刺殺,若是嬴漣殤再不除她,是絕不可能。現在不能交戰,聞人杰這樣想著,走火洞中這么多人,嬴漣殤抓住一個就能當人質,絕不能和她硬碰。“芙吟,隨我走!“
他拉住林芙吟,逃出走火洞外,她受此打擊,精神幾近崩潰,只能被他拖著,在海岸邊的街巷中奔逃。嬴漣殤緊追其后,聞人杰幾次想甩脫,但因為手上牽了個林芙吟,跑不快,怎樣努力都無法成功。“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他匆忙躲避,竟鉆進了一個死胡同里,林芙吟已是筋疲力盡,再也不能隨他跳上兩人高的墻壁,嬴漣殤的影子,已經在巷口出現。
“小魔頭?”她站在巷里,卻只看見了聞人杰一人,怎么也找不到林芙吟在哪。他漠然坐下,將劍指向她:“來嗎?在武功法術上,你還從來沒有光明正大的勝過我!”嬴漣殤頗為奇怪,站到他面前,他背倚石墻,披風輕擺,毫無破綻。“林國主呢?”
林國主自然不會跑,其實,聞人杰背后的石墻下,有一塊空擋,正好能容一人跪坐在內,芙吟藏在其中,面頰貼在他的披風上,那上面隱約還有血腥。她的雙手緊緊扣著他的腰,微微發顫,整個人都藏在他的披風中。聞人杰知道背后就是玉露金香,她的手稍一擺動,他全身就是一熱,只想轉過身去,摟她在懷。披風如軟衾,如此親密,不亞于同榻而眠。
林芙吟有生以來,從未有過這般時刻,又是緊張,生死之間,又是快樂,衣被相連。她眼眶一熱,幾乎就要哭出來。“我引開你,讓她逃走了,我與她有感情,我愿意為她犧牲,這是愛給我們的變化。你呢,你沒有。”聞人杰以教訓的語氣,諷刺了她一番。
“愛不會讓人美麗,相反,愛會讓人變得猙獰。”嬴漣殤不以為然,“看看你自己,就會明白。你現在慌張、可怖的樣子,是誰給你的,她嗎?”她似乎是在開著玩笑。“我就問你,敢不敢和我打?想打,請!不敢,那就走!”聞人杰還是怕她發現林芙吟,逼了一步。
嬴漣殤點了點眉角:“好,我不和你斗。也許你都沒有發現,你現在那么難過,是因為芙吟吧。她受了林冽的打擊,你也為她傷感。”聞人杰很是奇怪:“你知道?”嬴漣殤點頭:“我知道。因為你的心在我的心里,你的情緒在我的情緒之上,你悲傷,我有感覺。”
聞人杰沉默了,等他還想再說什么的時候,她已瀟灑離去。他因為芙吟難過,也有嬴漣殤,因為他而愁緒不散。風從九天來,吹碎離人心。“左不過是騙她,這一次算是我附送給她的小禮品,呵,只要能騙過她,心情就這么好!”聞人杰站起來,呼喚,“芙吟。”
她依依不舍地站出來,臉色因為氣息不暢,而紅撲撲的,恰似粉嫩鮮桃。“好了,她走了。”聞人杰提醒。“走了?杰哥哥,只有這時,你才能這么靠近我吧?我們之間相隔有多遙遠,為什么我每天這樣靠近你,也找不到你的方向。”芙吟眼中含淚:“杰哥哥,我這樣一步一步艱難地往你身邊走,你也會往我這邊靠近一點點嗎?”聞人杰嘆了口氣,攬她安慰。
“她剛才說你的心我的心,是說什么?”林芙吟一問,聞人杰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他不經意往嬴漣殤離開的方向去。她當然沒有找到芙吟,卻碰見了尋找芙吟的林冽。“嬴公主,芙吟只怕心里恨起我來了,我想救你情急之下說話傷了她,我一定要尋她回來。”
“不就一女子嗎?男子漢大丈夫,有必要么?”嬴漣殤故意問,林冽目光黯淡,她也明白:“開玩笑的。這樣,我幫你找她回來,你跟著我,然后我們當面說清楚。情絲隨長,揮劍可斷,到時候,是聚是散,是分是和,是破鏡重圓,還是一刀兩斷,都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