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利的考上了高中,越發的不想回到那個家,一直覺得那個家里唯一讓我留戀的人,大概只有母親。剛住進校園,一切都是那么新鮮,呼吸著自由的空氣,感受著溫暖的陽光。
每天的功課很多,我需要更加的努力學習來完成我離開這個家的夢想,只有周末的時候,才會回去看母親,有時候作業太多就幾個周回去看一次母親。
有一次因為期中考試,為了考了好成績,連續三個周才回去看母親,猛然發現母親的頭發上竟然有了白頭發,我問母親是不是生病了,母親低著頭告訴我:“媽媽老了!”“你不老,你怎么會老呢,你才三十多歲。”我內心無比的心疼母親說道。是的,母親因為這個家,準確的說因為我操持的太多了,所以她的頭上才這么早的出現了這么多白頭發。心里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學習,不讓母親再受這樣的苦。
就這樣一句一句的和母親聊著天,母親問我在學校住的可還好?我說:“學校的宿舍就是人太多(我們小縣城的學生宿舍基本都是8-10人的),每天大家的時間不能統一,所以休息的不太好,有的同學有一些小毛病,總是丟著丟那的,不過這些都沒什么,忍忍就過去了。”
母親安慰我說:“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點,晚上早點回宿舍,別出現什么意外了。”
我說:“你就放心吧,我能應付。”
那次母親給我做了好多好吃的,雖然只有我們娘倆,一桌子菜感覺跟過年似的。
愉快的周末總是這么短暫,第二天一早,母親幫我收拾了東西,帶了些干糧,把我送上了長途車,她才走了,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心里酸酸的,只想著自己有能力的那一天早點到來。
高一的下半學期剛開學,班主任突然遞給我一封信,說是我的信,莫名其妙的想著,誰會給我寫信呢?打開一看,里面白紙上歪歪扭扭的寫著一行字:“寶貝,我是你的爸爸,你的學費已經給你交了,好好讀書,爸爸等你考上大學。”署名是我的親生父親,沒有地址。看到這封信即驚訝又不知所措,我的父親怎么會給我寫信?他怎么知道我在這所學校?他還記得我是嗎?可是自從小學的那一面到現在都已經七八年了,他怎么突然給我寫信?難道是得了疾病,需要我這個女兒照顧了?
我慌慌忙忙的打電話把事情給母親說了一遍,母親說:“不可能,那個人這么多年都沒有音信了,怎么可能?”我和母親各種猜想著他為什么寫信給我,心里還默默的高興著,父親心里有我,還惦記著我,還給我交了學費。是的,我的父親沒有放棄我,他還在遙遠的地方等著我,這封信打動了我對父親冰封已久的心。
可第二天早上正式上課我就失望了,班主任找到我說:“劉一涵,你的學費怎么還沒有交?”
“交了呀,我爸爸說他給我交了!”我驚訝又肯定跟老師說。
老師說:“沒有呀,到現在沒有人給你交啊,誰見過你爸爸了?”
聽了老師的話,我猶如晴天霹靂,原來這一切都是騙人的,我的爸爸根本沒有給我交學費,他是來戲弄我的。這么多年,他的心里早已經沒有我了。眼淚止不住的往出流,原來是我想多了。
那天我請了一天假,哭著跑回家告訴母親這一切,母親一邊安慰我一邊罵道:“王八蛋,不想管孩子,也不要這樣騙孩子,以后你沒有這樣的爸爸,不用再管他了,沒有他,媽同樣把你照顧的好好的,讓你上大學。”是的,我的父親大概是個騙子,這么多年我一直想逃離這個家,去尋找他的庇護,希望他能給我一個愛的港灣,可是,我似乎真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母親帶我去縣城,給我取了五百塊錢,又給我兩百塊錢的生活費,幫我擦了擦眼淚,告訴我:“沒事,去吧,不用再想了,有媽在,你啥都不用怕!”
是的,這么多年,就是母親用她瘦弱的肩膀,庇護了我這么多年,順利的成長,我長大了,她變老了,我何時才能給她更好的生活。
回到了學校,給班主任交了學費,默默的回到自己的座位,同學面前,我甚至羞愧的抬不起頭,我的爸爸誆騙了我。再后來和我的同桌聊天,他告訴我,他從小是他的媽媽一手帶大的,他的父親從來不管他,所以沒有必要把這種父親放在心上。
真的沒有必要把這種父親放在心上,因為后來他再也沒有聯系過我,直到我大學畢業。
高二這年,繼父已經外出打工好多年了,認識的人也多了,慢慢的當起了小包工頭,留母親一個人在家務農,照顧家里。家里這些年的條件也稍微好點了。這一年,村里人開始風言風語的說繼父在外面拈花惹草,母親聽到后還不相信,結果一個周六的下午,哥哥正打算騎著他新買的摩托車送我去上學,家里來了一個女人,穿的五顏六色,進門就嚷嚷著要找母親,哥哥一看來著不善,就讓我下來了,他看個究竟再送我去上學。母親從屋子里出來,這個瘋女人上下打量了下母親,用她不知道哪的方言說道:“喲,我以為老魏找的是個什么樣的女人呢?原來是這等貨色。”哥哥一聽這話來氣了,扯著這個女人的長頭發就往外拉,母親怕出事,一把拉開了哥哥。女人見哥哥拉他,大罵著:“哪里來的野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哥哥氣的進棚里去拿家伙,我把哥哥拉進了屋里,希望他不要意氣用事。母親對著那個女人問:“你是誰?你怎么會來我們家?”女人賤賤的說道:“我才是老魏真正的女人,你不過就是條看門狗,今天來就是告訴你,我懷了老魏的孩子,你盡快和他把手續辦了,不要影響我們一家三口的幸福。”母親才明白,原來村里人傳的謠言不是空穴來風,哥哥氣急敗壞的拿了把菜刀沖出去要砍那個女人,女人嚇的趕緊逃走了。
這么多年哥哥和母親還是不怎么說話,但我知道他是個好人,他的內心其實也一遍遍的告訴自己,這個家還好,沒有讓他風餐露宿,饑寒交迫。哥哥今天這么做,并不是因為他放過了母親,想替母親出頭,而是和我一樣希望這個家不在風雨飄零,搖擺不堪。他和我一起長大,知道這個家都經歷了什么。嚇走了那個女人,母親努力的憋著自己內心的五味雜陳。希望著這個女人不要再來了。
最后,哥哥送我去了學校,叮囑我好好讀書,啥都別想,家里的一切他來處理。
冬天到了,外出打工的人員都陸續回家了,繼父打電話說老板個哦了兩萬塊錢給家里打回來,工地上要加班,今年冬天就不回去了。
直到哥哥從工地上回來,才說是省里聽了所有的工地,都回家了,母親這才知道繼父撒了謊,她以為上次那個女人只是個玩笑,不想成真了。母親沒有追問繼父,大概他覺得這就是她的命,順其自然吧。
哥哥在家待了幾天,把今年掙的錢給了母親五千,剩下的說是他自己留著用,今年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突然給母親給錢,還說了好多心里話給母親。突然發現哥哥長大了,是個大男人了,其實他也不過是比我大一歲。在家和他的老同學一起玩了幾天,說是和朋友出去玩兩天,母親也沒在意,只叮囑他小心點。
沒成想哥哥是找繼父了,他到了繼父的工地,工地空蕩蕩的,只有一個老大爺在門口看著,他和老大爺問問了繼父的事情,老大爺頭一扭;“看見了嗎?對面那個樓上陽臺上掛著紅色衣服的那家,你去那看看。”哥哥順著大爺指的方向過去找到了那家,敲開門,沒想到是上次那個女人開的,女人驚訝的叫出了聲,哥哥一把推開門,進去之后發現繼父正睡在那個女人的床上,哥哥上去就把繼父打了一頓,那個女人一邊拉著一邊喊著“救命。”被哥哥一甩手甩到了一把椅子上,繼父一看哥哥打了那個女人,撲過來就要打哥哥,被哥哥一腳踹了回去,又把這個女人狠狠的打了一頓,沒想到鄰居報警了,警察很快上門把三個人拉開,三個人都受了傷。那個女人說哥哥私闖民宅,哥哥被警察帶了回去,后來一問,才知道是什么原因,繼父怕事情鬧大,對警察說都是家里的私事,自己會調節好的。再后來繼父和哥哥回來了,母親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好多日子不和繼父說話,一直到我放寒假回來,可能是怕我擔心,她才又繼續和繼父說話。
快過年了,哥哥帶著我去縣城買年貨,回來后院子里一片狼藉,就詢問母親這是怎么了,母親才說那個女人又來家里鬧,繼父看這樣鬧下去實在不是辦法,就把那個女人拉走了,繼父也跟著走了,好好的一個年,剩下我們三個。哥哥也趁著過年經常出去玩。我會偷偷的問母親:“媽,這樣的日子,你后悔嗎?”
“不后悔,只要你好好的,媽怎么樣都行。”
“媽,如果我長大了帶你離開這個家,你會跟我離開嗎?”
“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吧!”
其實母親不是不后悔,而是她覺得命運就是這樣,老天早都安排好了一切,她負責好好的活著就行。
小半年的時間,繼父再也沒有回來過,而母親一直一直按部就班的生活著,種莊家,養家禽,給別人打零工,那時候想著,將來長大了一定找一個愛我愛家的男人才能結婚,否則就不結婚了。而對于繼父,我實在不知道該以什么樣的姿態來面對他。說他不好,她給了我們娘兩飯吃,說他好,他又是這么不管不顧,想怎么樣就怎么樣。
我將來會遇到什么樣的人呢?
高三快要畢業了,母親沒有給我更大的壓力,只是說:“你盡力的考,如果確實考的不好,我們就再復讀一年,媽媽有能力供你讀書。”
可我堅持跟母親說:“如果我不能考上本科,我就去市里讀大專,這樣離您近,我也方便照顧。”
母親答應了,說只要能考上,怎么樣都行。
轉眼到了高三,繼父因為那個女人不停的索要錢財,他已經養活不了那個女人了,就把關系斷掉了。老老實實的掙錢拿回家,哥哥弟弟也長大了,再過兩年按照村里的習俗,都可以娶媳婦了。
可是命運弄人,這個家可能老天爺一直不看好,所以處處來為難我們,弟弟因為一直寄養在他的爺爺奶奶家,秋天收完了玉米,他幫助爺爺奶奶把玉米弄在房頂上曬,因為一只腳沒踩好,直接從房頂摔了下來,底下是水泥地,弟弟因為頭部嚴重受傷,送到醫院后,醫生經過搶救,最終確定弟弟已經成了一個植物人,可能一直會活著,也可能隨時離開,繼父不甘心,希望大夫再能多救救弟弟,可是醫生已經回天乏術了,希望我們盡快安排后事,在醫院,弟弟安安穩穩的躺了二十多天,最終決定去天上尋找他的新家,母親陪著哥哥和繼父在醫院照顧弟弟,二十幾天的時間,他們三個人都消瘦了不少。按照農村的習俗:未成年去世不得入土,沒有辦法,只能火化后把骨灰撒了。在黃河邊撒骨灰的時候,我們全家都哭了,這么可愛聰明的弟弟就這么離我們而去了。
這么多年,每逢過節,他就會跟我們在一起吃飯,小時候母親經常給我們三個做布鞋。他似乎很喜歡這個家少見的溫暖,很享受有媽媽,有爸爸,有哥哥,有姐姐的日子。
從此他再也享受不了了,也許是我們給他的愛太少了,所以他才去尋找一個更好的媽媽,更好的爸爸,更好的哥哥姐姐。從此,可愛的弟弟離開了我們。
高三畢業了,我沒有考上大學,母親希望我再復讀一年,可我知道家里情況一直不太好,所以決定了去讀大專,這樣可以盡快的結束學業幫襯家里。繼父經歷了這么多事,不知道是幡然醒悟了還是良心發現,他竟然同意我去讀大專。
秋天,因為母親沒有出過遠門,繼父扛著行李包裹帶我去學校報到,跑前跑后,當看見他把我的行李扛在肩膀的時候,背影竟然有點佝僂了,原來他也已經進入不惑之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