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廟門前五六丈便是斷崖，斷崖前長著一棵老松，老松之下是一張石桌，周圍擺著四個石碾充做椅子。

此時正值晌午，石桌上擺了幾個小菜，倒也還算精致。一僧一道相對而坐，似乎很少見到這個場面。

老道人生的是豹頭環眼，燕頷虎須，活脫脫一猛人臨世，可惜生的瘦小，跟那些傳說中仙風道骨的老道長也一點都不沾邊，頭發胡須也都添了些霜白，可是總顯得不那么嚴肅。

僧人約三十多歲，生的倒是俊俏，倘是身在紅塵也是惹得閨秀思戀的人兒，如今入了空門再無一縷青絲，讓人直嘆可惜。

在這廟前，也不知誰是主誰是客。兩人也不搭話，老道只顧將眼前的東西送進嘴里。僧人閉著眼睛，手里轉動著佛珠，嘴里小聲念著佛經，像是在做飯前的必修功課。

小墨璃端上飯來，給二人稱了兩碗米飯放在二人身前，然后退到一邊。

僧人睜開眼睛，雙手合十，朝小姑娘作了一揖，端起碗來，開始用餐。

墨璃微笑著點點頭，算是還禮。然后饒有興趣打量起兩人來。僧人舉止儒雅，細嚼慢咽，一看便知入釋前是儒士。而對面老道，蓬頭垢面，吃相更是狼吞虎咽，手里已是自己稱的第二碗了，胡子也不打理，此時已掛滿了米粒。

墨璃暗嘆一聲，搖搖頭，心想著幸虧他不是這樣的，又行了一禮，轉身回了廟里。

僧人一碗飯吃完，便放下了筷子，對著道人又是一禮，然后說道：“多謝前輩款待，想必您已知曉貧僧來意。不知意下如何？”

道人也不看他，嘴里塞滿了食物含糊地回道：“你這和尚，倒是有趣，不好好待在廟里念經，倒來這與我為難。不知，不知！”

似是料到道人如是說，僧人仍舊笑嘻嘻回道：“此事并無害處，或許是莫大的機緣，您這樣讓他躲著貧僧，就不怕誤了他的前程？”

“前程？哈哈哈。。。小命留到今天已經是老天造化。你還要讓他回去，活著。。。不挺好嗎？”說完，老道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臉色變得有些陰沉。

“當年的事。。。他已經。。。”

老道扔掉手中筷子，怒目圓睜，瞪著對方冷冷說道：“當年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害得他還不夠嗎？這次再帶他回去，我老道怎對得起他。”

“人各有志，說不定他也想回去呢？”

“哦？子非他安知他之意呢？”

僧人望向廟門，門關著，門后卻有什么東西壓抑著，心中已然了然。這老道也不是省油的燈，看起來五大三粗似是莽夫，實是粗中有細，難纏得緊。心中有了定奪，大聲說道：“哈哈哈，很好，很好，此廟既不能容納小僧，那貧僧就不打擾前輩在此修行，三日后，師父會親自前來拜訪。”

僧人站起身來，對著老道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等等”

僧人停下腳步，并沒有回頭。

“今天這頓飯，算是了了因果吧。”

聽完這句話，僧人雙手合十轉過身來，再次行了一禮。

老道并未回頭，往后擺了擺手，也再不言語。

僧人離去之后，廟門被推開，少年走了出來，少年也不言語，對著老道行了一禮，也轉身離去。

老道回頭望著少年的背影，低嘆了一聲，原本挺直的身體又縮了回去，一瞬間似乎變得蒼老了些。

待得少年走遠，老道朝著廟門方向喊道：“墨璃丫頭，把酒拿來。”

吱呀一聲，廟門被推開，墨璃端著酒出來，慢吞吞走到老道跟前，斟滿一杯酒放在老道面前。

“壞老道，剛剛那禿頭是什么來頭？你們兩個怎么了？”墨璃問道。

老道看了她一眼，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信口雌黃地說道：“大概是看上了老子這座廟。”

墨璃無奈的搖了搖頭，低聲嘆了一口氣，心想這徒弟深得老道真傳，轉身向著少年離去的方向追去。

山頂，少年站在青石之上，望著遠處下山的背影，曾經的一幕幕浮現在腦海里。痛苦，無奈，仇恨摻雜在一起，通通涌上心頭，眼神也變得冰冷。

少年前面的頭發很長，平時都是斜著蓋住了左眼。風起時，把頭發吹起，在那下面是一顆血紅的眼珠。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左眼，此時左眼仍在隱隱作痛，十六年前，拜那個男人所賜，這一切的一切。。。

一聲聲憤怒的嘶吼隨著山風向遠處飄去。

老道似有什么心事，一杯杯不停的下肚，待聽得嘶吼聲傳來，扔下了酒杯，直接用手抓起酒壇痛飲起來。

正在下山的僧人停下了腳步，回頭望了一眼山頂，低誦了一聲佛號，轉身離去。

墨璃站在他的身后，癡癡地望著他的身影，心里想著，他從來沒有如此過，為什么會這么悲傷，我該怎么做。心里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很是難受，感覺自己應該做點什么。

嘶吼過后，少年開始平靜下來。下山的和尚也看不見了身影，想是已然走遠。

少年深呼了一口氣，平復好心情，待將要轉身回去時。

突然有人從背后抱住了自己，將頭靠在自己身后，少年頓時僵住，似乎又有什么溫熱東西濕透了自己的后背。

聽到背后小聲的啜泣，少年變得手足無措起來。最后只得握住胸前冰涼的小手。

良久之后，少年拉開從背后抱著自己的小手，轉過身來，雙手放在少女的雙肩上。望著少女梨花帶雨的可憐模樣，一絲柔軟觸動了心弦。

少年一把將少女摟在懷里，讓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前，右手移到少女頭上，右手發力將少女的臉龐在自己胸口蹭了幾下。

少女本來心里小鹿亂撞，也是特別害羞，哪想的到少年會有這么一出。

少女一把將他推開，氣鼓鼓地問道：“蕭子玉，你干嘛？”

“人家看你難受，只想安慰你，你卻。。。你卻。。。嗚嗚。。”說完少女又委屈地哭了起來。

“呃。。。我只是想給你擦擦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