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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懷孕

1982年的春天,來的格外的早些。

暖陽普照著大地,向陽的積雪一寸寸悄然消退,樹木尚未有新綠。茫茫山野,草木依舊枯黃。只是春姑娘躡手躡腳的已經走近了。大地與山巒在春姑娘的熱吻中悸動,沉睡了一個冬天后在暖烘烘的春日的擁抱中緩緩的舒展開了腰身。卻懶洋洋的仍留戀著冬天的寧靜。

離春耕還早。

這里的人們就像蟄伏后剛剛蘇醒的小動物。他們三個一群,五個一伙的在暖烘烘的墻根兒底下曬著太陽。這是一種最原始的舒適與愜意。沒有競爭,沒有壓力,沒有勾心斗角,只有享受著一份溫暖還不用去獻媚誰誰,這種無為無畏無欲無求的狀態何嘗不是一種神仙般的境界。

正當人們站在小賣部的門前閑散的曬著暖暖的太陽的時候,朱來福從公社開會回來了。他原本就黑森森的臉陰沉著對人們說:“召集一下村民,到六子家開會。”

六子是小賣部的主人,村里有個什么大事小情的開個會都在六子家。六子為了招攬生意還沒少塞給朱來福免費的煙抽。所以只要是村里有事兒或開會,或上級的領導到訪都少不了光顧六子的小賣部。也因此六子總是瞇縫著一雙小眼睛一見到朱來福就笑的像花兒一樣燦爛。

朱來福坐在六子家的炕頭上,點燃了一支煙,沉悶的抽著。不大一會兒,屋子里就吵吵鬧鬧的擠滿了人。朱來福清了清嗓子,說:“今天,公社剛開完計劃生育會議,咱們李家村大隊計劃生育工作做的不好被全公社點名批評了,不過咱們村該生的也都生了,批評幾句又不疼,今年咱們村可不許再生了,兩個以上孩子的育齡婦女,全部都得做絕育手術。”

一個聲音打趣道:“人怎做手術了,是不是跟劁豬一樣。”笑聲瞬間淹沒了朱來福的聲音,大家緊跟著議論紛紛。

朱來福喝了口茶,故意用力吭了兩聲,屋子里慢慢的安靜了下來。他接著又說:“咱們都見過劁豬,人是怎得個劁法不用咱們關心,那是人家醫院的事兒。你們誰家有夠條件的女人都有個思想準備就行了,今年,公社計劃生育辦專門針對咱們李家村大隊開展工作,那個意思是手術先從咱們大隊開始,哎,讓人家抓了典型了。”說完朱來福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朱叔,你們家三代單傳,不能斷了呀。”

“絕了,絕了,哎,沒辦法。”朱來福瞟了朱貴一眼。朱貴慚愧的低下了頭。人們好一陣亂糟糟的議論。

……。

“行了,都甭瞎說了,你們都回家準備準備,可能快了,散了哇。”

朱來福沒有心事多待,也跟著亂哄哄的人群走了出來。

前面幾個大概是需要做手術的女人正在悄悄的議論,被朱來福聽在了耳朵里。她們說:朱貴也兩個孩子了,咱們就看她梅香做不做,梅香做,咱們就做,梅香不做,咱們就不做。

梅香必須得做了。

然而就在朱來福失望的準備讓梅香帶頭做絕育手術的時候,梅香卻意外的發現自己懷孕了。

這個孩子來的可太意外了。就朱貴那點兒能事會懷孕嗎?難道是他的,不,千萬不要啊。那事兒之前朱貴正吃著藥呢,時好時壞的,也許還是朱貴的呢。

梅香害怕極了,她緊張的一夜之間上嘴唇上起了好幾個紫紅色的血泡,一連幾天都睡不好覺,吃不下飯,臉色也跟著憔悴了許多。她心事重重提心吊膽的樣子被朱貴看見了。朱貴以為梅香是聽說要做手術給嚇得呢,還安慰道:“怕甚了,聽說是個小手術,看你這幾天上火的,多喝點兒水每天。”

“朱貴,還想不想要兒子了,看來你是同意做手術了。”

“兒子誰不想要,國家有政策在那兒了,你還能硬過政策,沒兒子的命了。”

說完朱貴躺在炕上準備休息。

梅香的內心在痛苦的掙扎,該不該告訴朱貴呢,萬一被帶去做手術,發現了孩子的事,怎么解釋呢,一個生過兩個孩子的女人怎么會不知道懷孕,為什么不說,這顯然不是有鬼嗎。如果說了朱貴有懷疑,怎么辦呢,可他怎么會懷疑到呢,那事兒只有春香一個人知道,再說了,也許還就是他的呢。

但愿是他的吧。

心懷著僥幸的希望,梅香度日如年。

她忐忑不安的想著心事,每天憂心忡忡的連做夢都不是被朱來福發現了孩子的問題,就是被朱貴媽知道了以后追著打,夢醒之后常常是嚇得心驚肉跳的。就這樣整天恍恍惚惚的沒有一點兒主意,她多想去問問春香現在該怎么辦呢,可春香過完年之后就隨著女婿外出謀生了。

據說后草地上的錢很好掙的。

春香女婿的姐姐在后草地上呢,聽說草地上人煙稀少,家里養活的牲口多,看不過來,把春香兩口子帶走了。

春香就像是梅香的主心骨。沒有了主心骨,梅香完全沒有了主意。她偷偷的哭了好幾次,連睡覺都睡不踏實。

一天中午,兩個孩子都睡著了。梅香也躺在炕上,迷迷糊糊的就看見家門開了,接著就看見朱來福牽著三條大狼狗站在門口。它們張著血盆大口,不住的汪,汪,汪的叫著,朝自己呲牙,就要吃掉梅香的樣子。梅香嚇得大喊,卻總是沒有人來幫忙,想拿起掃帚打,卻總是夠不著近在遲尺的掃帚,她想跑,可朱來福站在門口一臉猙獰的盯著她笑,她拼了命的掙扎,掙扎,用盡全力大喊了一聲。醒了,驚出了一身冷汗。原來是夢魘了。

一連幾天都被夢魘困擾著。后來,梅香悄悄的折了一枝桃樹枝,縫在自己的枕頭里,并默默的禱告。也許是桃枝的靈性驅散了魔邪,夢魘再也沒有出現過。

可是,紙終究保不住火,怎么辦呢?

不能再等了。昨天計生干部已經來到桃花村,第一個就到了朱來福的家里。朱來福好酒好菜的招待了一頓。他們見梅香身體不好,也是吃了人的手短,沒好意思硬往走帶梅香。先去做其他人的工作了。聽說人們咬的厲害,非要揪著梅香不放。

必須得先和朱貴說一說了。

那天晚上,當兩個孩子都睡熟了的時候,梅香輕輕的喚了一聲:“朱貴,你睡了嗎?”

“沒了。”朱貴將頭轉向了梅香的方向。

“跟你說個事兒。”

“甚事兒了,想說就說,還用這么神秘。”

“你還想要兒子不了,我好像是有了,要是不要,這樣還能做手術不了。”

“你說甚了,梅香,真的假的?”朱貴激動的光著屁股就爬了起來,又急忙把被子抱在懷里。坐在梅香的身邊,三角眼瞇成了一條細縫縫,呲著牙,不知該說什么好。只是一個勁兒的“真的假的,真的假的。”

“差不多兩個多月了吧,就是兩月了沒來事兒,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這么長時間有不了,我也不相信了,這不是這幾天難受的不行,你也看見了,我才敢跟你說。”梅香故意將時間往前計劃了計劃,好讓朱貴確定孩子就是他自己的。

“肯定是有了,這怎弄呢,老漢為了好做村里的工作,還想叫你帶頭做手術了,要不是你這幾天身體不好,昨天就讓你跟著計生干部走了。這可怎辦呢?”

“實在不行就做了哇。”梅香其實挺愿意將這個不速之客處理掉的。

“不行,不行,不行”朱貴的小腦袋搖得就像撥浪鼓,“就是沒有計劃生育的政策,我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這是老天爺格外開恩了,這怎辦了,要不,明天和老漢商量商量哇。”

“也好,我聽你的。”梅香完全沒有了主意。

朱貴高興的一個勁兒的叨叨著,還親不自禁的爬過去在梅香的額頭上親了一口。

而梅香的心里卻慚愧的要命。因為她自己隱約覺得這個孩子不是朱貴的,不由得眼里蓄滿了淚花,心里默默的對自己說:以后一定要對朱貴好一些。

幾天以后,在朱來福的安排下,梅香和朱貴假意到縣里看病,遠赴后草地養胎去了。

梅香逃走了。

小賣部的門前吵吵鬧鬧的聚集了很多人。大家議論紛紛,說什么的都有,最后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同樣的做法----逃走。

幾天的功夫,桃花村的女人們紛紛逃走了。走的近的,又都被公社干部給逮了回來,直接送到醫院給開了刀。走的遠的,干部們挨門挨戶的說服教育,總算是把李家村大隊的計劃生育工作給做完了。

就只剩下朱來福一家了。幾次說服無果后,將朱來福的大隊主任兼村長就地革職。計生干部明知道梅香跑到后草地了,可后草地那么大,藏兩個人就像藏兩只螞蟻一樣,到哪兒找去。

姜還是老的辣,不服不行。

那年的秋初,梅香將孩子生在了草原上。

接生的是像個巫婆一樣的穿著蒙古服裝的漢族女人。她跪在梅香的身邊,閉著眼睛像念經一樣不住的叫喊著:“生生生生生,生生生生生。”聲音抑揚頓挫。

又是一個女兒。朱貴不禁苦笑。一切的付出都好像隨著這個女兒的出生覺得代價大了些。他甚至說,早知道是個女兒還不如做了呢。

梅香為這個女兒取名三桃。而她隨著這個女兒的出生,心里反而隱隱的多了一點兒滿足的感覺,看著小女兒似曾熟悉的眉眉眼眼,也安慰了許多。

以后不管發生什么,有三桃就足夠了,三桃才是她最想要的孩子。

梅香默默的流著淚,各種復雜的情緒沸騰了在了一起,宛如煮鍋里沸騰的繭,千絲萬縷糾纏在一起,這一生理不清了。

在后草地,是梅香最踏實的一段的日子。因為有春香在身邊照顧著,而且姐妹倆在一起有說不完的心里話。雖然梅香會時不時的想到家里的兩個女兒。

梅香其實有點兒不想回桃花村和那個惡婆婆再住在一起了。可是,朱貴實在是個拿不出手的貨,干什么都不行。

草地上的牲口好像是認生。朱貴放羊被羊領著跑了一天,差點兒把腸子跑斷,再也不敢放了。牛,馬壓根兒也沒敢攬過。

秋天打草的時候,人家一鐮下去,掃一片。朱貴是幾鐮也掃不了一片,把個春香氣的直罵:球也攔不成。

終于在入冬以前,朱貴他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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