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占金神思恍惚的往回走,沒注意到腳下正好踩在一泡稀牛糞上,哧溜一下滑了個趔趄,手里的手電筒掉在了地上,彎腰下去的瞬間頭倒著看到了美麗的東方日出,火紅的太陽探出半個腦袋,慵懶的像這山里的人,一點一點的慢慢騰騰的噴吐著火花,紅紅的光焰染紅了大半個山頂和山頂那邊的天空,一片片升騰的云彩忽卷忽舒,宛如穿著彩衣的仙子在翩翩起舞,終于太陽自山頂緩緩升起,火熱的光焰點亮了那一溝溝金色的白樺樹,一時間滿山遍野霞光萬丈。
五十歲出頭的郭占金在這里生活了半輩子了,從沒有象今天這樣感嘆過自己的山,山里的白樺,還有那個日日照常升起太陽和我們山里人的天盡頭是那樣的美麗,那樣的壯觀,就像是一幅畫那樣真真切切的擺在自己的面前。
是啊,時代的確不同了,這是一個開放了的時代。
“今天又是個好天氣,可這事也不算是個壞事兒吧,先向梅香報個信吧,不要讓她等急了。”
郭占金來到梅香家的院門口,朱貴正好嘴里叼著煙,提溜著個拾糞的框子往出走呢,他瞅了一眼郭占金耷拉著有些下垂的上眼皮,嘴里嘟囔了一句:“在家呢,哭得不行。”一邊說著一邊兀自走著,連頭也沒回一下。郭占金也不理他,就像進自己的家一樣徑直走了進去,走到家門口的時候,郭占金故意清了一下嗓子,輕輕的推門進去。梅香正抽抽搭搭的一邊哭著,一邊收拾著三桃的東西。
“來了,把你驚擾的,也一夜沒睡,我知道也找不回來了,那個小兔崽子她存心要走誰也攔不住?!闭f著倒了一杯水給郭占金。
“你也放心哇,她又不是一個人走的,有小亮呢,丟不了。”他邊說邊坐在炕沿上喝水。
“你說她怎就看對個小亮,家里窮的要甚沒甚,以后的日子可怎過呀?!?
“你也是這么想的,天底下當媽的大概都是這么想的,就怕孩子受了窮?!惫冀鹫f著意味深長的瞅了一眼梅香:“現在社會和以前不一樣了,只要勤快,肯干活,去外面也有活路了,不像以前?!彼nD了一下說:“小亮那孩子挺靈活的,三桃也挺能干,你放心哇,孩子們錯不了。”
“三桃倒是比那兩個姐姐強,出去外面討個生活沒問題,就是因為小亮這些年常在外面,他們那一家一窩窩窮的都走了,在外面有落腳點,要不是瞎茫茫的她也不敢走。我這一夜沒睡,思慕的肯定是去小亮他姐姐家了,你兒子東東在市里讀書,你看能不能稍話讓東東給打聽打聽是不是去了。”
“那甚意思,要是去了,你還去叫回來呀,走了也對,這么好的社會能走了也是個好事兒,我是老了,家里還有個累贅放不下,要不是,非再走他幾年,再去外面開開眼界。小亮弟兄們都在外面,你不見這幾年人家哪像前幾年窮的吃了上頓沒下頓,東東好說,我給他寫封信,讓他給打聽一下。”
“問題是,三桃有人家了,現在怎向人那家交代?!泵废闾а劭粗冀穑劾餄M是期待。
“三桃就沒看對那個后生,你這媽怎當的了也不知道,就為了家里頭稍微有幾個錢,你看那個樣兒,甭說三桃了,我也沒看對。話說的多了怕你不舒服,想一想你自己,哎,有些話沒法兒說了?!惫冀鹨荒槼林氐耐虼巴馊缓笸nD了一下說:“你先忙的,那家的事兒來了再說,大不了退婚,多陪點錢,我回家看看東東媽?!?
“東東媽怎樣了。”
“就那樣,半死不活的,我也習慣了,就這么熬得哇?!惫冀疬呑哌呎f。梅香放下手中的活,送出家門,目送郭占金那微微駝了的背影,心不由得隱隱作痛,曾經是多么挺拔的身姿啊。
歲月蹉跎,如白駒過隙,三十多年轉眼之間就過去了,今生錯亂了的腳步在彼此的心間,腦海,靈魂深處都留下了刻骨銘心的痕跡,每一次回望,每一個不經意間路過,往事依然會在腦海清晰呈現,啞然的,帶著逝水無痕的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