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艾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他曾經聽過一個故事，說的是狼在野外遇到人的時候，會偷偷的繞到他的身后，然后立起身子將前爪搭在那人肩上，讓那人以為身后有別的人叫他，等那人轉身的一剎那，它再一口咬斷對方的喉嚨。

等了好一會，并沒有想象中的什么東西搭上他肩膀，也沒有惡狼撲向自己。事實上，身邊一點動靜也沒有，只能聽到林子里斷斷續續的鳥鳴聲。

他卻絲毫不敢大意，悄悄地將腰刀拔出來拎在手上，這才一邊稍稍活動活動身子，一邊警惕地四下張望。

嗯，確實沒有異常。那頭狼走了？或許是不知道自己在樹上，又或許是餓急了去別的地方找吃的了。

事不宜遲，現在不跑還等什么？他也不敢再把腰刀收起來，牢牢地拽在手里，朝著一早就看準的方向小跑過去。

許是大白天的緣故，林子里并不太昏暗，光線還可以，也沒遇到什么大型野獸，隱約只覺得林子里像是有兔子或是飛鳥之類的小東西掠過。

運氣更好的是，在路上居然讓他揀到了十幾顆橡樹的果實。這東西的淀粉含量超高，其他營養成分也很足，簡直就是野外求生的極品。可惜沒找到橡樹，也不知道這些堅果是從哪來的，許是附近有松鼠窩吧？

本來他是認不出幾種可以吃的植物的，不過這個橡子是少數幾個例外之一，記得他看過一個講冰河世紀的動畫電影，里面就有個瘋瘋癲癲的瘦松鼠，整天就抱著個橡子跑來跑去。

他將粗布短衫脫下來，包好這來之不易的食物，實在餓得不行了，就取出一個來塞塞牙縫。

和這些堅果放在一起的還有幾棵蒲公英，這是爸爸教他的，這種植物非常好認，頂著個毛茸茸的白頭，一吹就會飛得到處都是。這東西也是充饑的好東西，整株植物都可以吃，還清熱解毒，只可惜是不太好吃。

他不知道現在是幾月份，只是看著這還透著寒意的天氣，估摸著應該是初春吧，難怪樹上什么果子都沒有。好在這里算是南方，還不太冷，也能找到些野菜什么的來填填肚子。

山林里的道路崎嶇難行，雖然只趕了小半天的路，可他仍是感覺到滿身的疲憊。不妙的是，天色又漸漸暗了下來，林子里沒了陽光的照射，再次陷入了陰森森的氣氛中。更糟糕的是，不知幾時開始，身后隱約又傳來那熟悉的野獸低吼聲，他能感覺到，昨天晚上那頭狼又回來了。

鄧艾一邊趕路，一邊盤算著是不是要像昨天晚上那樣找棵大樹過夜。經過了這兩天的遭遇，他似乎倒是漸漸適應了這里的環境，也不知道是說他天性樂觀還是神經太大條。

正向兩邊的大樹上張望著，前面林子里忽然傳來輕微的“悉悉索索”聲，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昨天夜里，那頭狼就是這樣叢灌木叢中冒出來的。

那動靜就來自前面十米處的高大灌木叢，這點距離，要想爬上最近的那棵大樹也是來不及的。

他渾身發涼，兩只手顫顫巍巍地抓著鋼刀，哆哆嗦嗦地指向前方。此刻，他的腿抖得比手還厲害，能站著不倒下已是奇跡。

在他的注視下，那灌木叢后冷不丁轉出個身影來，唬得他差點喊了出來。

好在此時光線尚還不算太暗，驚恐之余，他看著身形緩緩地叢陰影中走了出來，這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來的是個人，一個約莫二十多歲的青年漢子，穿著件古怪的袍子，倒是十分干練。濃眉大眼的，看著不像壞人。那人看著他雙手握刀的樣子，眉頭緊皺，但也沒有拔出自己的佩刀，而是沉穩的一步步走來。

還有什么是比在這荒無人煙的深山老林里遇見同胞更讓人開心的呢？鄧艾差點喜極而泣，一面慌手慌腳的把刀插回刀鞘中，一面迎上去，口中還興奮地喊道：“謝天謝地，總算遇到人了。”

“濃眉哥”沒料到他這個舉動，抬手止住他上前的步伐，問道：“什么人？”

鄧艾見他變了臉色，也不敢再靠近，站在原地訕訕地答道：“在……在下鄧……鄧艾，只……只是……路……路過此地。”他忽然發現自己也能講這些奇怪的客家話，只是說起來很別扭。

“濃眉哥”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問道：“一個人？”

鄧艾趕緊答道：“是……是，后……后面還……還有頭狼。”

“濃眉哥”又問道：“你來這干什么？”

鄧艾答道：“在……在要……要去樊……樊城。”

“濃眉哥”皺了皺眉頭：“你從哪來？”

“那……那邊”鄧艾指了指身后的方向，又想了想，補充道：“新……新野。”

“濃眉哥”明顯不信：“從新野到樊城走到這來了？”

鄧艾訕訕道：“在……在下迷路了。”

“濃眉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會，又掃了他手中的包袱兩眼，嘴角一撇，抬腳就往前走來。

鄧艾以為他要向前趕路，趕忙說道：“大哥……不對，大兄……也不對，壯……壯士前面不……不能走，有狼。”

“濃眉哥”一愣，還沒說話，只見鄧艾打開手中的短袍包袱，一邊取出一棵蒲公英塞到嘴里，一邊嚷嚷道：“快往回走吧，狼要來了。”

“濃眉哥”皺著眉頭看著他，頓了頓問道：“你吃的什么？”

鄧艾一聽，趕緊把短袍攤開，又撿了兩顆橡子遞給他說道：“那個是蒲……蒲公英，不好吃，壯士，您也沒吃的吧？這個還行，就剩兩……兩個了。”他覺得好像自己說話順溜了點。

“濃眉哥”愣了一下，搖搖頭，停下了腳步，卻沒有接他的東西，又問道：“你說后面有狼？有幾只？”

鄧艾訕訕地收起包裹答道：“是啊，有一頭大……大狼。”

“濃眉哥”追問道：“就一只？你確定？”

鄧艾點頭道：“我在樹……樹上親眼看……看見的。”

“濃眉哥”想了想，什么都沒說，轉身就走。

“哎！等……等等我！”鄧艾好容易遇到根救命稻草，哪肯輕易放過，連忙拔腿追去。哪知那人步子好快，三兩下便轉過了一個灌木叢消失不見。

他心下著急，匆匆追了過去。許是太過急了些，剛轉過那叢灌木，腳下一個拌蒜，腦袋“嘭”地撞在個什么東西上，一下子昏了過去。

半夜里，山林里陰風襲來，臥在地上的鄧艾打了個哆嗦，一邊揉著后腦上的一個大包，一邊迷茫地爬起身來。

此時，天早已大黑，借著些許月光，他茫然地打量著四周。這是之前那片山林沒錯，到處都是熟悉的筆直喬木和低矮的灌木叢。

剛才是怎么回事？那“濃眉哥”上哪去了？好像追他的時候自己拌了一下，又磕到頭了？這一下撞得可真夠狠的，鼓了這么大一個包。

他輕輕的搓揉著頭上的痛處，試圖緩解一下。忽然，他發現眼前不遠處似乎亮起了兩盞綠悠悠的小燈，在黑暗中格外顯眼。

什么東西？螢火蟲？鄧艾迷迷糊糊中看不太分明，只覺得身上有些發涼，也不知道是不是山林中陰寒的緣故。

那兩盞小燈晃晃悠悠地從黑暗中飄了出來，后面拖著一個半米來高的黑影。

哈士奇？他心中一愣，這不是隔壁王叔家養的二哈嗎？怎么跑這里來了？

那“哈士奇”心情似乎不太好，呲著牙，拖著尾巴，就連身上的毛似乎都一根根豎了起來，一邊壓抑著喉嚨里的低吼聲，一邊慢慢向他踱來，完全不像以往守在門口等他放學回家時那副二了吧唧的樣子。

聽著這熟悉的低吼聲，忽然，鄧艾身上一個激靈，他瞬間反應過來，這哪是什么哈士奇，這是狼……昨天晚上樹下的那頭狼……

那頭狼陰森森地盯著他，眼睛里泛著幽光，慢慢地踱著步子向前走來，帶起點點輕微的響動，像是腳底厚厚的肉墊擠壓著腐爛的地面，又夾雜著鋒利的爪尖劃破枯葉的聲響。

它似乎看破了眼前這人心底的恐懼，并不著急撲上來，而是一點點撩撥著對方的神經，把它繃得緊緊地，直至“嘣”的一聲斷掉，再無絲毫反抗之力。

鄧艾下意識地吞了一下口水，哆哆嗦嗦地伸手想要拔出腰上的鋼刀，可是居然摸了個空，刀鞘了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啊……！救……救命！”他腦子一懵，什么也顧不上了，轉過身去，手腳并用地想要逃開，即使明知道在這荒山野嶺里，人是無論如何也跑不過野狼的。

可就是這點奢望也沒能實現，不知是不是之前絆倒時腳纏在了草叢里，地上數不清的蔓藤亂糟糟地將他卷得死死的，怎么也蹬不開。

他一邊狂喊著，一邊拼命蹬踹著那堆亂草。忽然，身前腥風驟起，他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只見眼前，一張血淋淋的大口已近在咫尺。

這一刻他的心臟完全停止了跳動，渾身僵直地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猛獸向自己撲來。那血盆大口離得是那么近，白森森的尖牙，紅艷艷的舌頭，臭烘烘地氣息，一股腦地撲面而來，把他的每一寸神經繃到極致。

逃無可逃，避無可避，就在他睜著眼等待著死神降臨時，那惡獸身子忽然一歪，居然“嗚嗯“一聲斜著倒了下去，一股腥臭溫熱的液體濺了他一臉。

這一變故刺激得他又一次昏厥過去，合眼之前，依稀看見那惡狼倒下時，似乎有道寒光閃過，伴隨著一個巨大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