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克納市大圖書館。

眼前的圖書館建在城市北部的空地上，顯然沒有任何遮擋物的它，比起布克維蘭市建在群樓環繞間的它風化損壞的更加嚴重。殘缺的墻壁已經支撐不住頂層的天花板，頹圮的廢墟中還隱約可以見到一些高大的書架，從中可以看出昔日圖書館的龐大的規模。

“奧薇爾。”我輕輕地喚了喚前方已經有點呆住的奧薇爾。

奧薇爾回過神來，馬上回身向我鞠躬道歉，“對不起，梵天先生，奧薇爾不知道弗蘭克納市圖書館的情況，沒想到弗蘭克納市圖書館已經傾倒，但您要找的書我一定盡力幫您找到。”

看著她拘謹的樣子，我有點好笑地用下巴指了指那片‘廢墟’：“這圖書館都廢成這樣了，你還怎么找？”

“沒關系。”奧薇爾抬起身，堅定地看著我：“奧薇爾可以幫您聯系弗蘭克納市圖書館的圖書管理員，讓管理員幫助我們。”

對了，每個圖書館都有的圖書管理員，但具體還能不能聯系上，我很是懷疑，這圖書館都已經快成廢墟了，圖書管理員還健在的概率屬實有些低了。

但我沒有說出來，只是點頭示意她自行決定。

接著，奧薇爾閉上眼睛，腦內的計算機飛速轉動，聯系上圖書館的主計算機群，將‘想找書’的意愿透過主機發送給弗蘭克納市圖書館的圖書管理員。如果她收到話，不過多久就回來‘正門口’接我們吧。

時間過的很快，奧薇爾的臉色愈顯不安，但她依舊安慰我不要著急，圖書管理員一會就到。

‘其實是你比我還著急的吧。’我看著她一臉平靜甚至有點想笑地想到。

就在奧薇爾即將放棄的時候，一處聲響從‘廢墟’中傳來。那是一種用金屬劃硬物的聲音。

循聲看去，一個人影從廢墟中逐漸清晰。那是也一個少女，和奧薇爾很像，非常像。不一樣的是她的左腿有一點不自然的變形，這導致了她行動的遲緩，同時也是金屬聲的來源。

慢慢地，她走到我們面前，身子向前躬了躬。顯然，她想做出一個行禮的動作，但可惜的是，她幾近殘損的身體不允許她做出如此“高難度”的動作。

她的身體向前倒去，像一朵凋零的花，在綻放后絢爛的終結。

她最終沒有倒在地上，奧薇爾接住了她。

她借著奧薇爾的身體，顫顫巍巍地站起來。顯然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對于她來說都有些吃力。

奧薇爾想要扶起她，但被她拒絕了。

“讓客人您見笑了，編號0452-872號機器人，弗蘭克納市大圖書館管理員莉薇爾為您服務。”莉薇爾邊笑著邊說，即使她的笑因機能損耗過于嚴重而顯得不完美，但她依然笑著。

“編號0452-872……莉薇爾……”奧薇爾聽著莉薇爾的話有些失神。

我察覺到奧薇爾情緒有些不對，忙上前說：“你好，我們想找一本叫做‘弗蘭克納百年建城史’的書。”

“‘弗蘭克納百年建城史’對吧，請稍后。”莉薇爾笑著說。說罷她便合上眼睛，開始利用主機尋找。

不久，她睜開眼睛，笑到：“恭喜您客人，弗蘭克納市圖書館201646785冊圖書中至今僅存68本其中就有‘弗蘭克納百年建城史’，請跟我來。”說罷，便轉身向廢墟中走去。

我拉著還在愣神的奧薇爾緊跟著她向前走著。

路并不平坦，或者說根本就沒有路，只是挑一片瓦礫中相對平坦的地段，這對于我來說很容易，但對于莉薇爾就不是了，她磕磕絆絆地向前走著。雖然如此，我沒有選擇上去幫她，因為作為服務型機器人，她不會允許客人反過來幫助她的行為，但也更因為她向前走的是如此堅定，行走之余還不忘提醒我們小心腳下。

那也是一種光芒，不是自由的金，而是一種無法言喻的……金色。

走了很遠，來到一處外表還算完整的大廳面前，大廳里面的書架早已傾塌，但也有幾處是完好的，其中一個書架在一處墻角的背陰處，上面放著一本本書，擺的整整齊齊，一看就知道有人精心保護過了。

書架前放著一把椅子，和以前奧薇爾坐的那把一樣。

“客人，就是這里，請稍等。”莉薇爾轉頭說完就走到書架面前，用眼睛掃描一邊過后，將視線集中在書架最中間的那本最厚的書籍上面。我知道那可能就是我要找的書。

莉薇爾伸出手，將那本書抽出來，在書抽出來的瞬間，抽書所造成的震動影響到了整個書架，一時間，書架上所有的書全部被震碎，變成粉末在空中飄舞。

莉薇爾愣住了，我看到她的身體有一絲的僵硬，隨后又不自覺地顫抖。她抓著書，睜大了眼睛，顯得有些不可思議有點茫然無措。

書籍震碎的瞬間，奧薇爾也在愣神中被驚醒。她看著莉薇爾抓著書，保持著剛才的動作，微微顫抖著，明白了究竟發生了什么。

她想說點什么，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向前邁出一步，想要上前安慰莉薇爾，但腳步聲卻提前將莉薇爾喚了回來。

莉薇爾轉過身，手中抱那本僅剩的一本書，微笑著向我們走來，那個笑容與之前的笑容有些不同，它很復雜，復雜到我看不懂的地步。那其中有一點悔恨，有一點懊惱，甚至有一點解脫。

她走過來，輕輕地將書放在我面前，：“這是您要的書，先生，請問您要借多長時間呢？”

我看著她，她的臉上依然是那副復雜的笑容。

我明白了，她和奧薇爾不一樣，她們不是同類。想到這我有點心疼眼前這個遍體鱗傷的少女。

我沉默良久，問到：“我可以買下這本書嗎？”

話音剛落，莉薇爾臉上的笑容僵住，眼神充滿驚愕的看著我。

旁邊的奧薇爾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她走到我身邊，輕輕地拽了拽我的袖口，乞求似地輕聲喚了一句：“梵天。”

我沒有回應她，依然堅定地看著眼前錯愕的莉薇爾。我在等她決斷，她明白將圖書館這最后一本書買給我意味著什么。

時間暫停了好久，好久。但我卻沒有感覺只覺得這一瞬好快好快。

莉薇爾閉上了眼睛，重新張開時，那一瞬的明亮刺痛了我的雙眼，宛如即將凋零的花朵不甘于自己的枯萎而做的最后的綻放。那一瞬，百花俯首，獨立悠然。

“理論上圖書館的書是不允許外賣的，但現在本圖書館只剩下這最后一本書了，就破格賣給客人你吧。”莉薇爾依然微笑著，但那微笑卻不再復雜，那只是一種單純的明亮，令人眩暈。

奧薇爾不可置信地后退半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我嘆了口氣，這是最好的選擇，我們都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但真正面對起來依然困難，所以我才敬佩她，敬佩這個少女的勇敢。

“這本書名為‘弗蘭克納市百年建城史’出版于星歷4065年，由歷史學家斯曼特和文學家李瑞克共同編著，距今3792年，期間共保養487次，全書完好，無丟頁少字的情況，價格為540聯邦幣。感謝您的惠顧，客人先生。莉薇爾代表弗蘭克納市大圖書館期待您下次的到來。”莉薇爾用盡全身的力氣行了個非常標準的禮。

在我和奧薇爾的注視下，她走了回去，走到那個角落書架前的椅子上。慢慢坐在上面，擺好位置，調整坐姿，就像以往做的那樣，接著慢慢合上了眼睛。

陽光下，書籍震碎的灰塵在空中飄著，久久不肯落下，像是在為守護了它們幾千年的少女做最后的道別。風起了，不大，吹不走書籍的塵埃，不小，足以吹動椅子上少女的發絲。那一縷縷發絲輕輕地舔過少女身上的傷痕，像是在安慰少女疲憊不堪的靈魂。

我和奧薇爾站了許久，我轉過身看著她。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但瞞不過我的，那精致的臉上還帶著憂傷的余韻。

“梵天，你拿到了你的書，我的工作完成了，但最后地，你能陪我走走嘛？”

“好吧。”我苦笑道。

‘終于發覺到了嗎？”看著她轉身離開的背影。

“女人的睿智總是讓人佩服，古人誠不欺我。”我想到